哦这混乱的颜料盘

　　虹庭帝国的南方，有一座常年温暖宜人的玫瑰岛。

　　与帝国的心脏皮尔厄斯不同，玫瑰岛是个旅游胜地，原住民不多，来来往往的都是游客，因此没那么多错综复杂的势力，只有一个不太起眼的私人情报组织“森林”常年驻扎在此。

　　“姗姗来迟”副本的第一天夜晚十一点。
　　巫九正坐在“森林”的总部——一家无害的风格清新的咖啡馆里。

　　“啊，每次都是我赢，没意思。”
　　巫九嘬了一口咖啡，半真半假地抱怨。
　　他面前摆着一盘棋，输赢已成定局，白子气势如焰，将黑子逼得无路可逃。

　　对面的人微微一笑，淡茶色的眸微微弯起，模样儒雅又温柔，言语中却透着傲慢：“你们也只能在棋局上胜过我。”

　　巫九摆摆手表示不想再下，提起正事：“分我12%的权限怎么样？”
　　“呵，镜魇都这么贪心吗？”
　　“陆执良已经发现林北竹了，镜魇的价值还不够打动你吗？”

　　对面的男人沉思了许久，镜魇这种生物，向来不在任何人的信任名单里，他并不喜欢利益至上的人际关系，可巫九的天赋和能力确实是他需要的。
　　男人半眯起眼打量对方，检查着自己有没有被下暗示。
　　巫九又嘬了一口咖啡，变化成林北竹的模样，一双白眸缓缓转灰。
　　男人不再犹豫：“手。”
　　巫九笑笑，伸出右手。

　　璀璨的光从黑暗的一端落到另一端。

　　……
　　跳蛛一号离主人实在有点远，精神力的供给无法跨越半个星球，它不得不开始休眠，休眠状态下，它最多只能记录半径三米以内的情况，并且只能记录一个小时。

　　跳蛛一号能量耗尽，呆呆地缩在巫九的发丝中，这种状态反倒使它藏的更加隐蔽，只等它的主人接它回家。

　　副本世界第三天早上六点。

　　林北竹面如死灰双眼无神，盯着面前白色的人影在心里疯狂输出。
　　cnm为什么不能让老子好好睡觉！
　　你们是黑白无常来他妈勾魂的吗这么敬业一天一趟？！

　　……黑白？

　　林北竹隐约想起昨天她似乎也被吵醒过……

　　走廊另一头刚起床的封华莫名一阵恶寒。

　　好在巫九凭一己之力牢牢吸引住林北竹的仇恨。

　　大概是刚睡醒的缘故，林北竹的精神力波动了一阵，在镜魇那极具侵蚀性的精神力网中挣扎求存。

　　但精神层面的争斗似乎并没能让林北竹彻底清醒过来，她呆了几秒，慢吞吞地用手抹了一把脸。

　　沉重的睡意还翻涌在房间里，破晓的柔光也驱不散。

　　但锋利的怒意可以——

　　“神经病啊大早上的不睡觉骚扰你爹是想喊老子给你下葬吗？！”
　　林北竹在起床气的加持下暴躁异常，抡着枕头就往巫九身上砸，其力道之大，愣是把软绵绵的枕头挥舞出了流星锤的架势。
　　巫九没惯着她，轻巧地一个闪身避开，绕到她身后，一柄锈迹斑斑的唐刀架在她脖子上。

　　打不过，啧。
　　怒气up↑

　　阴暗之井似乎也需要休息，这会刚醒：“喂喂！什么情况！我还不想死！你惹他干嘛？”
　　林北竹完全不理心底那个叽叽歪歪的声音，脖子一横，故意朝刀刃撞去。

　　巫九大概也没想到林北竹是这个反应，只堪堪避开了大动脉，但还是没能避免地划出一小道血痕。
　　一块锈迹悄然褪去。

　　巫九注意到了突然锃亮的刀刃，瞬息之间，心里便有了打算，但面上不显，反而出言嘲讽：“看来你还算有点本事嘛？”

　　“啊——！你神经病啊！我不要吃这玩意！能不能成熟点别生气了啊！”
　　阴暗之井的尖叫声相当刺耳，吵得林北竹脑仁疼，连巫九说了什么都没听清，她黑着张脸咬牙切齿：“闭嘴！”

　　阴暗之井的声音被骤然掐断，像只被宰了的尖叫鸡。
　　巫九也微微眯起眼，汲取着林北竹身上溢出的、过于浓郁的负面情绪，尝试侵入她的精神星海。

　　看不透，上次还能轻松入侵，她得到了什么？她知道了什么？
　　看得到，用跳蛛的视野能看见他想入侵我的精神，为什么？我的情绪波动引起怀疑了吗？

　　“你在想什么？”
　　“你来干什么？”

　　两人同时开口，房间内的气氛忽然剑拔弩张。

　　林北竹重重吐出一口气，吹得微光下灰尘乱飞。
　　好吧，忍一时风平浪静。
　　“我在想你是不是要拿我祭剑。”
　　她胡扯了一个借口，试图掩盖自己异样的情绪。

　　林北竹绕过巫九，倚在窗边，背着光。
　　巫九没在意她的动作，顺势倒在床上，懒懒散散地把刀靠在床头柜边。
　　“这是刀。”
　　“……如果你就是来给我找不自在的话，已经成功了，能麻烦您赶紧滚蛋吗？”

　　巫九抱着另一个枕头在床上打了个滚，故意挑衅：“啊，好温暖~”

　　退一步……
　　退一步越想越气！

　　林北竹一把把枕头扔在巫九身上，恼怒地大步踏进浴室洗漱。

　　巫九其实很疲惫，他连夜用自己的躯壳碎片布了个阵，以便对付随时有可能杀进来的陆执良，这会居然真有点想睡。

　　还是正事重要……

　　巫九慢动作似的伸展着身体，将自己拆成碎片钻进床头的小镜子。

　　正在刷牙的林北竹察觉到精神力波动，抬头正好对上镜子里组装自己的巫九。

　　林北竹：……

　　巫九故意慢悠悠地露出个头：“温暖的小可爱你害怕吗~”

　　跳蛛能看见有个奇怪的印记在缓缓成型，它急忙提醒主人小心。

　　林北竹叼着牙刷一脸冷漠地砸碎了镜子，玻璃碎裂的声音中掺着巫九的惊呼。

　　正洗脸的封华隐约听见了熟悉而可怕的声音，想想又觉得自己是吓到幻听——那位大佬没事瞎嗷嗷什么？不可能的~

　　等巫九心疼地把意外碎裂的脖子拼回去后，林北竹已经刷完牙了。
　　“咕噜……噗。我真他妈怕死您了哦。”

　　林北竹对身后表情阴森的镜魇视若无睹，把头发扎起来开始洗脸，露出脆弱的脖颈。

　　巫九不甘心，又尝试用灵魂契约的力量威慑林北竹。

　　跳蛛看见林北竹的精神星海中有条血红的、咒文组成的蛇在蠕动。

　　“草！林北竹！你被这混蛋下了咒你知道吗！”
　　阴暗之井又开始尖叫，林北竹隐约听见了些奇怪的、像是血肉撕裂的声音。
　　林北竹灵光一闪，有个大胆的猜测，她示意阴暗之井暂时任那条蛇放肆，阴暗之井不情愿地缩了回去。

　　阴暗之井放弃抵抗的瞬间，一股恶寒从大脑深处迸发开，刺得她如坠冰窟，意识涣散。

　　“……”
　　她浑浑噩噩中听见有人说了什么。
　　然后便是无边无际的魔鬼从黑暗中伸出尖爪，将她撕碎，将她带入深渊。

　　……
　　“怎么又是我赢？你装得也太假了！”
　　“可你也只有下棋能赢过我啊？”

　　一双淡茶色的瞳孔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白裙子的少女身体纤细，眉眼高挑，正是心高气盛、强装成熟的年纪，渴望与所有人比个高下，若是赢了便恨不得自封为王，若逊人一筹又找各种借口找回面子，被明目张胆地放水，总让她觉得被当做小孩似的看轻了，心中自然不高兴。

　　燕读宴不理她那些小性子，自顾自地看书。

　　果然没过一会，耐不住无聊的祝北霖屁颠屁颠地跑来骚扰他，捂住他的眼不让他好好看书。

　　燕读宴好脾气地拨开她的手，问她还想玩什么。

　　祝北霖故作姿态地思考了两秒，说还想下棋。
　　她一脸严肃地警告燕读宴不许糊弄她，燕读宴并不应答，笑着揉了揉她被阳光晒得暖暖的头发。

　　一双淡茶色的瞳孔在阴影里温柔如水。
　　……

　　等林北竹再醒的时候已经九点了，她头昏脑涨，只记得好像梦见了以前的杂事，她发了会呆，试图从被窝里挣扎出来。
　　——被窝？
　　……算你还有点良心。

　　林北竹头疼得很，干脆把被子卷在身上又栽了下去，却听见旁边一个声音凉凉道：“我也是会冷的啊……”

　　林北竹差点吓出心肌梗塞。

　　“你脑壳里全是玻璃碴子吗？想睡觉下去自己开房间啊蹭我床干什么啊变态吗——而且你他妈为什么不脱鞋！！”

　　巫九啧了一声，强行把被子抢回来自己裹着，不想搭理林北竹。
　　他没想到动用那个契约的消耗这么大，布置了一晚上阵法本就没剩多少精神力，结果为了给林北竹下个暗示愣是差点抽干他——他已经几百年没体会过精神力枯竭的痛苦了！

　　林北竹也懒得和这混蛋纠缠，她干脆去萨德利的房间补觉。

　　摔门，上锁！

　　萨德利贴心地给她倒了一杯茶，然后不声不响地做自己的事，两人互不干扰，和谐得很。

　　林北竹把自己整个埋在被子里，使任何方向都看不见她的脸，静静地整理刚刚发生的事。

　　只要林北竹的精神力没枯竭，跳蛛就会持续活动，林北竹借着起床气趁机发挥，将小跳蛛布置得满屋都是，它们忠实地记录下了整个过程，连林北竹昏迷的那段时间也记了下来——不过那段时间没什么奇怪的事，两人都在床上挺尸。

　　本来林北竹不至于这么防备巫九的。
　　但她醒后被巫九那异常凶猛的精神力刺激到了，几乎是立刻就清醒过来，借着抹脸的动作遮挡表情，读取了跳蛛一号的记录。

　　刚进副本那段时间没什么好说的，只是巫九给封华的那个碎片让林北竹有些在意，之后巫九还找了不少人帮忙找东西，也不知道找的是个什么鬼东西。
　　是管理员权限哦，就是那个与你擦肩而过的权限哦。
　　这之后巫九一直在皮尔厄斯里晃悠，似乎很熟悉这里的地下组织，直到他在某家酒馆后面宰了几个不长眼想打劫他的混混后，突然原地传送到了帝国另一头的玫瑰岛。

　　然后见到了一个熟悉的陌生人。

　　林北竹脑仁突突地疼，她感觉自己头重脚轻，物理上的那种，好像下一秒就要灵魂脱体而出直接飞升。

　　虽然老子就是个待宰的储备粮但你们也不至于天天想着怎么压榨老子的剩余利用价值吧！

　　而且到底是怎么做到在副本里发展出势力的啊！这两个boss的人设是不是过分强大了啊！主角还能不能有活路了啊！

　　“林北竹！冷静一点！”
　　阴暗之井尖叫着抱怨，被林北竹用精神力强行镇压。

　　萨德利打了个喷嚏，感觉周围似乎有股暴躁的力量，他忧愁地看向林北竹，从虚空中取出小巧的的个人网络终端，在光屏上飞快地打字，似乎在与谁交流。

　　好在林北竹即使怒气值max也尽量保持了冷静。

　　她趁着自己看起来极其愤怒，故意砸碎了镜子，一是泄愤，二是想确定他为什么经常不在乎损耗的拆卸躯壳，林北竹从巫九拼合躯壳后脖子上那细小的裂痕推测出他掌握了不受伤的拆壳方法，于是盘算着怎么找机会让他再碎一次。

　　巫九与她的相处模式一直是互掐型的，而且大部分情况是巫九的单方面碾压。他傲慢自大，不伪装的时候和谁说话都一副欠打样，但他对待林北竹还算纵容，不会随便掂着刀威胁她。
　　林北竹感觉他在试探自己，读取了跳蛛的记忆后，她大概明白了原因。

　　巫九的几个暗示全被阴暗之井给吞了，它对这类精神层面的攻击似乎来者不拒，尤其是巫九不怀杀意，用的都是低级术法，阴暗之井一吞一个准，林北竹甚至没感觉到任何异样……
　　……也有可能是当时她确实太暴躁了没注意到。

　　上次见面还能随意在其精神星海里畅游，这次就被拒之门外，换林北竹肯定也想试探一下。

　　所以巫九又动用了针线贡献的那个灵魂契约，试图以此测试自己对林北竹的控制程度。
　　这次林北竹及时制止了阴暗之井，当时她隐约意识到了些什么，但只是个一闪而过的念头，还好她信了自己的直觉。

　　林北竹不太擅长微表情一类的东西，只从跳蛛视角看出巫九似乎有所怀疑，甚至趁她晕过去把她空间戒指里的卡片翻了一遍，显然那是不会有什么收获的，他只看见了一堆作用不明的异世界产物。

　　巫九大概以为是什么特殊物品，对阴暗之井的卡片没有丝毫疑心。

　　所以这口井到底是什么来头……这么智能的嘛？

　　林北竹试着与它沟通，没得到回应。

　　林北竹又试着进入自己的精神星海，上次她来的匆忙，都没好好看看这奇妙的世界。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星星们似乎更亮了些。
　　很快，她在星海深处发现了一口井，它偶尔会吞掉几颗星星，然后再吐出来。

　　这玩意怎么真就会出现在精神星海里啊……

　　林北竹凑近了观察，听见一阵诡异的咀嚼声。
　　林北竹：……
　　她突然想起了什么，回头望去，发现自己的精神星海里除了这口井以外并无他物。

　　显然，阴暗之井把灵魂契约给吃掉了。

　　林北竹一脸黑线，心说巫九要是发现了再给自己下个更恶毒的咒怎么办，她赶紧试图喊那个声音出来。
　　大概因为林北竹这次是在星海里嗷嗷，阴暗之井终于听见了她的呼唤。

　　井口里冒出一个与林北竹有几分相似的长发女鬼，嘴角还挂着可疑的血肉。
　　林北竹：“……你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啊！”
　　阴暗之井舔掉嘴边的血，口腔里参差不齐的利齿极为可怖，它的舌头长得过分，像极了异形。
　　它眯着一双细长的眼，干瞪着林北竹，过了好久才颇为不满地叫道：“凭什么你人模狗样的我就得是怪物的形态啊！”

　　林北竹心里一跳，它只是能力卡的产物，长什么模样都不奇怪，但这话的意思像是她们本该是同类？
　　林北竹想起自己曾因为时回术失败而灵魂碎裂，心中隐约有了猜想，但也对空想迷宫的本质颇为好奇。

　　阴暗之井见林北竹不回答，又钻下去捞了条什么玩意上来：“已经我教育过这家伙了，平时不会再威胁到你，不过巫九动用它的时候你还是会受影响。”
　　它砸砸嘴，好像没吃饱，又抱怨：“你平时能不能克制一下自己的情绪，'愤怒'和'怨恨'真的好难吃。”

　　哦，这样啊。
　　这家伙在内城圈提醒自己有外力影响她情绪的时候原来只是因为那些情绪不好吃吗……
　　林北竹沉默了片刻，把手放在阴暗之井的一头杂毛上。
　　阴暗之井：摸头杀？有点舒服？

　　下一刻，林北竹一个使劲，把它硬生生往井里塞，嘴上噼里啪啦地开始怼：“一天到晚就你会说？啊？天天跟个尖叫鸡一样除了嗷嗷还他妈会干嘛！好歹也是老子的一部分能不能长点眼力见能不能心里有点AC数？呲着一嘴黄牙膈应谁呢老子还没吃早饭知不知道！”
　　阴暗之井相当不服，一张嘴和林北竹一样欠揍：“你自己弱得跟草鸡一样还怪我？！我帮你吃了多少巫九的精神攻击你知道吗！你不知道！就会压榨我！我告诉你我也是有脾气的！信不信我罢工啊！”

　　林北竹一听更是来气，跳上井口撸起袖子想把泼妇骂街升级为肢体冲突。
　　“你还能耐了是吧？你看看人家巫九是不是有啥吃啥哪像你天天挑三拣四？还想罢工？老子怎么就养了你这么个不争气的玩意！”
　　“你优秀你厉害？呀呵还想跳进来？就你这菜比还想进来？我给你艘船都得翻在下面！”

　　两个在精神星海里掐得你死我活，外面的萨德利感受到剧烈的精神力波动，眼里的担忧几乎要溢出来。

　　今天也早睡早起的封华先生感受到了林北竹的精神力波动，以为她醒了，高高兴兴地去敲门，想赶紧做完主线赶紧摆脱这悲惨的命运，然后迎面撞见睡眠不足一脸凶相的镜魇。
　　封华：……哦，谢特，请帮我预订一个风水好的坟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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