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入凡尘

　　柳呈竹刚开始实习不多久，接到了洛如思叔叔的电话，“柳同学，你能，联系上如思吗？”
　　时隔一年，洛如思悄然回国，从机场大巴下车，就上了不知开往何处的灵车。就算洛如思是再开朗的人，也有想不通的时候。
　　墓园偏离市区，大约五十里，叔叔急匆匆的拿走了她的证件，告诉她，会有人来接她，便离开。她抱着一个纸箱子，手臂酸麻，也没等到来接的人，就蹲在路边，蹲在墓园的门外，一点点梳理盒子里的东西，灯光昏暗，她把文件性的东西归成一类，剩下的，不外乎父母随身的首饰、手表，她放在自己身上。
　　“呈竹，你在哪儿？”
　　柳呈竹的声音几不可闻，“我在开研讨会，老师们都在，发短信。”
　　洛如思像是听不进去，“呈竹，过来接我吧，我害怕。”
　　“你在哪儿？”
　　“郊北墓园门口。”
　　柳呈竹有些愣，他听出她声音里的疲惫，以为只是舟车劳顿，却不想……
　　教授们一时半会不会走，研讨又关乎最后的入职考试，武义萍没有车，还有谁，能快点到她身边。

　　傅漠关的出现，情理之中，意料之外。柳呈竹向他打听洛家的遭遇，他起了疑，在日本给左生打了电话，双亡，他的电话都没来得及挂断，立即买了机票，从香港转机才回来。他问柳呈竹，她在哪儿，柳呈竹没有丝毫犹豫，“快！郊北墓园！门口！快！”医院的研讨室里，五十多号人都盯住了这个胸膛剧烈起伏、文质彬彬的男孩，他的脸上有一丝男人的刚毅。手机，从手心滑落，他不但心疼洛如思，也心疼自己，就像高中时，话剧团要找一个王子，日日自诩王子的他怯弱了，推上了别人。

　　傅漠关远远地看到她缩在路边，怕晃到她，就关了车灯，这里，夜晚不会出现多少车。
　　“您好。”看到来的那辆车，洛如思就有几分强打精神，她今天喊了太多尊称，已经习惯了，“这么晚了，还麻烦您跑一趟。”
　　“上车。”
　　“不、不了，您帮我，把这个转交给呈竹，让他帮我保管一下。”洛如思把手里的文件放在副驾驶，刚起身脚有些麻，好歹借着车门的劲儿站了起来。
　　“上车。”
　　“不了，会有人来接我。”洛如思心想着，叔叔说的人，总该会来，却不知，那些人早已被盯死，正在路上不断地兜圈。
　　傅漠关不同她强辩，她现在气若游丝，他不敢高声讲话，生怕吓着她。开门，扯了车里的外套，裹起这个已经没什么精神的人，原来，她比想象中要轻太多。
　　洛如思无力挣扎，瘫坐在副驾驶，看着窗外一片漆黑，仿佛，还会有人从中走来。她拉了拉厚实的外套，掩住自己的口鼻，窝在安全带一旁，止不住泪。
　　傅漠关从左生那里，多少知道了点是非，这山路远处有车灯亮起时，他就有些警觉，这么晚，又是这种地方……他的车果断继续往前开，从另一条路，也可以下山，依旧没开车灯。他也是壮胆，在山路里七弯八绕，才走到大路，车灯瞬间大开，油门踩紧，杀回市里。
　　傅漠关知道，这种关头，既不能送她回家，也不能带她去任何酒店，有些人，像网，密密麻麻布满街头。他的车悄无声息的开进柳呈竹刚装好的新房，那年刚开始兴起的密码锁房门，还是那种有些突兀的钢质按键，他试了几次，都没成功，狠了狠心，拍醒了哭累了睡着的洛如思，“你生日，是哪天？”
　　果然，1008，洛如思的生日。

　　作为婚房，一切都收拾妥当，可惜，柳呈竹的新人，却不知在哪儿。
　　“电闸没开，设计师改了位置，一时找不到，”傅漠关掏出打火机，看了看黑暗中的洛如思，“你在这里站好，我去打开燃气灶。”
　　蓝色的火苗，映着小小的一圈，那瘦小的人儿立在那里，一动不动。傅漠关打着火机四处翻找了一会儿，找到了一对喜烛，放在她面前。
　　“不点了吧。”
　　“点吧，我怕黑。”红烛和白烛还有什么区别，过去二十三年，被填充满当的心，被一瞬掏空，她不在乎的事情，那么多，在乎的，却都消失了，连个空壳都没留下。
　　“冷吗？”
　　她摇头，哪里还知道什么冷热，白日的火好像一直在烧着，化了她的心神，也成了灰。
　　傅漠关放下没拆封的蜡烛和打火机，拥她在怀里，哪里还想得到什么激动，什么风花雪月，此时，他的心，疼的要命。
　　洛如思本不是只顾自己悲恸，就忘却伦理道德的人，今年十月，是他的婚期，她不知该向谁忏悔，向谁保证，就这一晚，就这一晚，让她在这怀里，哭一场。

　　傅漠关醒来的时候，天已大亮，没记错的话，她折腾到凌晨四点，才缓缓入睡，他本来只是坐在床边，轻轻地安抚着抖动的脊背，那么薄削……醒来，他却在被窝。
　　“如思？洛如思？”他走遍几个房间，没见到那身影，“洛！如！思……”他压低了声音，紧握的拳头重重的垂在护角玻璃上，咬牙切齿，无论如何，他不希望她现在以身犯险。
　　她果然走了，他的衬衫本被她的泪水印的濡湿，此时被撑起，挂在阳台，那红烛，被生生掰成两段，他钱包里的三千多现金，不见了。她是个傻子吗？会去哪里？要做什么？

　　那年，她二十三岁，今年，她二十八岁，这些年，他该庆幸她还活着，还是该自责，终究，没护得了她。
　　一瓶威士忌见底，杨一诚识相的过来递给他一张套房门卡，“要叫人吗？”
　　“我不需要那个。”
　　“那就少喝点，回头你姐又要上门兴师问罪了。”
　　“你，当真不娶她？”
　　“我这个生意，怎么娶？”那时的会所，风花雪月，根本不上台面，傅家就算比不得大家族，好歹也是有头脸的，他懂这其中的是非。
　　傅漠关似懂不懂的点点头，接了钥匙，刚要起身，重重跌坐回去，一把扯来站在旁边那人的领子，杨一诚有些恼，“干嘛，发酒疯？这种倒霉事我可不要。”
　　“她什么时候，不，你们什么时候认识她的。”
　　“谁？安卡吗？”
　　“呵呵，安卡。”
　　杨一诚从他手里拽出领子，稍稍整理了一下，“有些时候了，大约，两三年前，高丁那时候特迷她，经常推掉一起玩儿的局，谁敢说他的不是。”
　　傅漠关并不想听到这句，他宁可，她婚嫁，宁可，她带着孩子出现在他面前，他都不会如此难过，如此悲伤。或许，他没有看到那个被称作安卡的女子，刚刚撒完娇会舒眉偷偷松口气，就不会这么心痛。不是安卡，她是洛如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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