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入凡尘

　　落地美国，坐标纽约，王之懿还是那副皮笑肉不笑的模样，她是个表里不一的人，就算是装模作样，也是十足十的真，在任何社交泛泛的地方，她总能找到生存下去的方式，说她八面玲珑不为过，只是，对于高先生来讲，这幅面具表现出的虚伪，跟浓妆艳抹的站街女一般，透着一股物欲。外面的记者无处不在，她早已习惯了这边的节奏，他就任她在身边左遮右挡，时不时投怀送抱，出于配合，他该露出如沐春风的笑容，扮成久别重逢的恩爱眷侣。鬼知道他多想提着领子把人拎开，脂粉都蹭到衣服上了，他嫌恶。

　　“刘助理，再刷一遍公司的流程，明天与会人员名单再次确认，按照计划好的进行，有问题直接call我。”高先生站在王之懿的办公室，反客为主。
　　刘助理是张阔余一手调教的，带着的团队，像水一般，渗透进这栋三十多层的大厦，展开各自的触手，汲取所需。
　　“高总，没必要吧，这边什么情况你不了解？”王之懿从酒柜里拿了两个杯子，调笑。
　　“这是例行公事，把你那张假脸给我换下来，看着就倒胃口。”他拿走她手里的一只水晶杯，从冰吧拿了瓶水，拧开，添了一点，习惯性的摇了两下，喝了一口。
　　王之懿闻言拍了拍脸颊，松散了表情，冷感的美人，不笑就会有几分怒意。“想喝酒就别憋着了，到自己的地盘反而清淡了。”
　　“怎么，你在这儿还不清淡？我看看，怕是连男人的气息都没有。”整个办公室保持高效的作风，换言之，性冷淡，他的办公室里，好歹还有点娱乐的地方，想到这里，就难免不想远在家中的那人，他仰脖喝光杯里的水，又添了杯，水。
　　“呵，骗鬼，谁不知道，我养了一堆男人，个个精悍，流连忘返。”朱蔻指甲像是铠甲的一部分，敲在烤漆面板上发出清脆的叩击声。
　　“也就能哄美国佬，你要真有男人滋润，也不至于人老珠黄。”
　　“高乐凡你说话注意点，咱俩才差几个月你也好意思笑话我？什么人老珠黄，没有男人才能永葆青春，做那什么也是消耗生命力的好不好。”
　　“要耗也是男人出力，你瞎操心什么。”
　　“白痴啊白痴，看来投怀送抱的姑娘们多到惯坏了你，腰酸背痛好不好，虚好几天啊，走路都打转。”王之懿有意识的看了看门外，她再怎么惯于逢迎，也还没习惯畅然谈起闺中之事。
　　“呵，说的你跟过来人似的，你不是还老处女吗。”高乐凡心里嘀咕，可嘴上不饶人。虚吗？难怪她常晃晃悠悠的，是累的？
　　“你他妈才老处女。”王之懿的脸挂不住，在书桌上翻了几把，一摞资料扔给他，“早晨刚拿到的，美国人长得都一个模样，第一次见，够你好好看一晚了。”
　　“不用，大多都见过了。”
　　“嗯？你见过？不是说，只见了董事会？”
　　“不然你以为就咱俩的一个结婚证明就能推动这么大的齿轮？还是说，凭你王之懿的‘开放作风’能让这么些老谋深算的行家既不深挖，又能坚定地深信于你？这六年我往返美国七十多次就真是为情所伤去拉斯维加斯过过瘾？傻姑，醒醒吧，当高太太当累了，早点回去当严夫人，让严主任给你找个好大夫，看看脑袋，空的要命。”
　　“妈的，干完这票弄死你。”这话，她说了不下十次。

　　王之懿大他一点，同严森是同年生，也许是仨人从小得空就混迹在一起，又身在一个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环境，大家互相哄骗的事情多了去。当初婚礼算是玩儿的最大一票，高乐凡在当天早晨还在打着退堂鼓。
　　“我说，要不婚礼还是算了，美方只查我们的证件和资产，又不来参加婚礼，你让他看到，回头万一我落他手里，那就是个死。”他转着手里的戒指，似是玩物。
　　“怕什么，他一妇科大夫，你是能生孩子还是要变性？”新娘手里掐着女士烟，一口口猛抽。
　　婚礼当天，市立医院严院长的公子亲吻了刚刚被新娘主动吻过的新郎，新郎表情痛苦，十分为难。这大约就是同性传闻的起点。
　　在美国的三个周，高乐凡理所当然会住在王家的地盘，连美方狗仔都能拍到两人同进同出的照片。在交付仪式上，王之懿更是带着一套名为倾城绝恋的钻石套装，安卡也看过，高丁早就放在家里，他安置这些贵重物品太过随意，在一堆快递盒子上，她还以为是买的书到了，让她有幸亲眼看了眼这套拍价1.2亿的珠宝，不禁感慨，真是异常出彩的设计。后来，安卡在各种报道上再次见这套珠宝，不禁感叹，“真是漂亮的人。”也难怪，毕竟是倾城绝恋。

　　王之懿二十七岁正式接手鼎盛投资，父亲年迈，唯一的哥哥当时跟一个不入流的女星纠缠着，若不是她，鼎盛投资也就只剩下一个金身，毫无内涵可言，缓十几年能回到起点就不错了。她在分公司可以说一不二，在鼎盛投资却不能，董事局的老人家们还三五不时的想篡篡位，她一边熟悉着公司的业务，还要去给哥哥的胡乱绯闻收拾烂摊子，忙到内分泌失调的她还以为自己绝育了，更别说嫁人了。
　　高乐凡那时刚经历一场恶斗上岸，王之懿知道深浅，想着不去扰他。好在，人和人之间，还有点情分可念。高老幺不说，但亲自出马撬了严医生的相亲对象，还好吃好喝的哄了两三天，被媒体拍了不少，每隔一两年就会有人翻出这笔旧账。
　　不过高先生也不是吃素的，他的目的性很强，满世界吵吵他的八卦，他一本正经地扯着王之懿计划一场漫长的合作，“你有钱，我有势，咱俩合作谁都不亏。”
　　“你没有这样做的理由。”
　　“有。”
　　“钱？不可能，以高家的积蓄，就算是你不善经营，也能运转三五代。”
　　“是因为钱。”
　　“开玩笑，我还不了解你。”
　　“我总有一天，要离开高家的大树吧？”
　　王之懿斟酌了他背后的意思，觉得有几分可靠，这世间有几个人经历了那些事情还想安稳的留在那个环境？从前拿他当备受荫护、虚有其表的二世祖，那以后，倒有几分真心实意的交往，不然，也不敢放心的嫁给他，虽然是做戏，她这种私下会把事事斟酌三五番的人，不会冒险儿戏。

　　“哎，”高乐凡从小如此，一看文字就一言不发，王之懿试探着打破这和谐的沉默，轻声唤他，“你说，他心里会不会信我是那种人。”
　　高乐凡翻阅完刚才的资料，犀利的目光倒的确找到了两三处自己还不曾了解的东西，闪烁，怯弱，不确定。他合上文件夹，看着那女人的面目，“也就谈起他，你才能有少见的温柔。”
　　王之懿本来低垂的眼眸瞬时睁圆，高丁知道她要撒野，连忙补上，“什么都备好了，就等你回去，你可别再放他鸽子。”
　　王之懿喜欢这种能够满足女人虚荣心的答案。合作之初，对方的不少高层都曾邀她做女伴，并不是简单的女伴。她看上去就是个精明强干的女人，谁拿得下她，意味着一半的鼎盛时代就能收入囊中，那一纸婚约在他们眼中就是利益的联结而已。她聪明的躲避了不少，高丁为她安排了不少安保，可是日复一日，这样的事情并没有消减。六年前，她第一次从酒局上仓皇而逃，催情剂和致幻剂的双重作用，她的克制和隐忍都勉强压制得下，压不住的是自己心底的恐惧和胆小，她第一次想要躲进哪里，第一次想窝在什么地方，痛哭一场。
　　位于长岛的别墅尚且能给她一丝安慰，那是他陪她选的。他说，这里远离市区，安全，他说，这里离着医院近些，安全，他说，除了胎儿和子宫，他最熟悉的就是这里的机场……后来，这栋别墅的安保人员都换成了打扮招展的彪形大汉，流言蜚语在这个层次较高的圈子里传的依然很快，据说，那些人都是她的男宠；据说，她早已染病，高家让她留在美国是一种隔离；据说，她为了工作更有动力，要三五人侍奉……有些流言，是她自己想要的，有些，已经超出了她的控制，从那之后的这些年，她还没回去过。想到这次，她的心总在不安的恍惚，是空的，一股脑的满上，溢出来，不知不觉，又成了空……只有脑海想他想的已疯掉。
　　“稳住，我有把握，你们放心。”那个喝水的男人这样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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