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街与雪

　　若是董街明不提，吴雪就险些忘记，今天正是她的生日。此时，她望着侍者，缓缓推出的一份水果蛋糕，正惊讶地说不出话来。

　　董街明道谢后，将蜡烛一根根插上去，又递给她一顶寿星皇冠，“许个愿，吴雪。”

　　顿然，吴雪的眼眶，泛出星星晶莹。

　　“...你不说，我都忘记了。”她兀自喃喃，然后闭上眼睛。

　　许完，她睁开眸子，泪水却流下来。

　　董街明稍显错愕。他嗤笑一声，倾身过去，用指肚给她擦拭掉，“我们的小雪，原来这么脆弱么。”

　　“才没有。”她转而笑了笑，“只是，受不了惊喜而已。”

　　董街明拿起切刀，“那你多想了，我也只是，借机尝尝甜头而已。”他给自己切了一大块儿，带芒果的蛋糕。

　　“你想吃多少，自己切。”又补充。

　　吴雪刚刚煽完情的脸颊，顷刻间呆滞。想想也是，她认识的董街明，向来是小孩子口味，超级青睐甜食，而厌恶辛辣。

　　这一点，怎么看，怎么不像坤江人。

　　她也切了一块儿，放进嘴里一口，闭上眼睛想了想，“上一次吃蛋糕，还是在田皓的生日会上呢。”她睁开眸子，笑了笑，“不过，董明明——”

　　董街明望向她。

　　“这是我收到的，第一份生日蛋糕。”

　　古城坝的规矩里，小孩子不兴过生日。大人们光是生活的重担与操劳，尚且忙不过来，更不要提，过生日这种奢侈的享受之事了。

　　“第一份哦。谢谢你！”吴雪浅笑嫣然。

　　董街明微微怔住，注视起她。素来起了球，也不舍得扔掉的线衣，以及洗得发白的牛仔裤。十七岁生日时，他送她的一双白色运动鞋，她视若珍宝，只在与他见面时，偶尔穿那么一穿。总是一成不变的低马尾，搭配素面朝天的鹅蛋脸。若是哪天走了大运，碰上她刚洗完澡，才能有幸见到，她的一头顺发，倾泻如瀑的模样。

　　不过，他哼笑一声。

　　也只有天生丽质的，他的吴雪，才会在这种简朴的打扮中，也闪光如炬。

　　“吃完，陪我逛会儿街。”他低下头道。

　　吴雪望过去，“你有什么需要买的？”

　　“嗯...我的四角内裤不够穿了，吴雪。”他撒娇道：“你给挑一套呗。不然，女售货员们总是坑我，净塞给我傻贵的。”

　　吴雪咯吱笑出声，“好好...”

　　临走前，蛋糕还剩下大半。吴雪舍不得丢，本想打包带走，可想了一想——好像，也没有什么，需要分享的人。于是，望着这块鸡肋，弃之可惜，带走麻烦。她便难得发愁。

　　董街明结完账回来，打了声响指，“你跟蛋糕相亲呢？”

　　吴雪回头，手指却指着蛋糕，“我们带走...”

　　不等她说完，董街明便拉起她的手掌，往外走去。

　　出了餐厅门，顺着街道一直走，不远处，有一座商贸大厦。再旁边，是一座地下商场。董街明拉着她，一口气走到商贸中心。周围人流量骤增，变得嘈杂起来。

　　吴雪喘口气，“董明明，买一套四角内裤而已，又不是买不到...”

　　拉着我走这么快做什么？

　　明明，蛋糕的事，我尚且没想明白。

　　董街明瞥她一眼，“你以为我不知道，吴雪？我敢晚走一步，我们现在，就得掂着蛋糕逛街。”

　　吴雪就是这个毛病，吴扣扣。

　　还是个死念旧的人。据她自己介绍说，目前她不仅收集银杏叶。还有从小到大，她穿过的每一件衣裳，她都当宝贝一样，精心洗洗，再好好压个箱底。——当时搬家，可不要把田皓给累死。

　　她揶揄着，没有反驳。

　　董街明往商场走去。

　　吴雪回头看了一眼，那已然瞧不见的西餐厅，叹口气，小碎步跟了上去。可刚走到门口，她就挺不下来了。

　　董街明见状，就赶紧返回身，伸手要拉她。

　　可也为时晚矣。

　　吴雪已经掉头，小碎步往回跑去。

　　“靠！”董街明对着夜景，大喊一声。来往经过的人，均纷纷望过来。他气愤地，一个个回瞪过去。

　　仿佛在说：看什么看？没见过媳妇儿不听话吗！

　　众人便摇摇头，观看了一眼精神病人般，倍感同情地离开。

　　...

　　半个钟头过去，吴雪气喘吁吁地返回来。一头秀发，被风吹得凌乱。

　　她走到董街明跟前，笑呵呵地说：“蛋糕送出去了，董明明！恰好，一个店员的小女儿也过生日，我还给她唱了一首生日歌哎。”

　　她再次赔笑。

　　并拉上他宽厚的手掌。

　　董街明本已郁结在心的怒意，竟汽化般，全部变成一股股的水蒸气，消失得无影踪。

　　他一言不发，进了商场。

　　吴雪跟上去，小心翼翼地搭话，“今天要给我们的董明明，挑出一款时尚时尚最时尚的，四角内裤！”

　　闻言，董街明心里，险些憋出内伤。

　　他忍着笑意，回过头却是一脸严肃，“你头发乱了。”

　　“哦？是吗。”吴雪一脸错愕，便散了头发，准备重新梳理。

　　秀发散落的那一刻，董街明心生恍然。——让他想起，高二年级那年暑假，他因为阻止了父亲的约会，两个人大吵一架。那时，碰巧遇见吴雪时，她也正是这般，毫无顾忌地，便扯下一头黑瀑。意外地，就荡漾了他一颗，一直颤抖在风中的心。

　　自小，他对母亲的印象，便是缺失的。父亲也一直，闭口不谈他的这位，任性的前妻。可如今，连他仅有的父亲，也即将，就要被另一个女人抢走。

　　吴雪，正是在那时，闯了进来。

　　她美而不自知。

　　董街明回过神来，却脸色铁青，三下五除二，就替她绑好一个，歪歪扭扭的马尾，“不要随便在哪里，就松开头发。”

　　吴雪只觉得难受，“可是董明明，头皮太勒...”

　　董街明又给她松松皮筋，“没发现，你还是个麻烦精，吴雪。”

　　吴雪牵上他的手掌，嘿嘿一笑，“走走，我们逛街。”

　　他们上了楼，来到服装楼层。吴雪倒是很有目的性，只找到男士内衣商铺时，才肯进去瞧瞧。

　　最后他拗不过吴雪，买了一套深蓝系列，四角内裤。

　　出了商铺，据吴雪偷偷介绍说，这套内衣，面料上乘，不掉颜色，穿着肯定舒适。另外，老板是个体户，最后还让吴雪还了不少价钱。

　　看她得意洋洋的模样，董街明心里，却在下着小雨。

　　加上这套，他的四角内裤，正好可以一月换一件，每天不重样了。

　　他算是，血淋淋地吃了一堑。什么事情，对待吴雪，还是得明着来。

　　“你还缺什么，今天就一并买了。”他装作漫不经心。

　　吴雪摇摇头，“时间也不早了，董明明。你刚刚忙完比赛的事，肯定累了。”她拍拍他的脸颊，“不过，你最近不太忙的话，我是不是可以，随时去找你啊！”

　　听她这话音，怕是，今天就逛到这儿了不成？

　　“你就是太客气。即便是忙，我有说过，不让你去找我？”董街明瞥她一眼，拉着两人往前走，“你随时来，我随时奉陪。但是现在，我还没逛够。”

　　他逼着吴雪，进了几家女装店，试了几件裙子。

　　但貌似，吴雪对此，并不太热衷。

　　他又挑了几件牛仔裤，让吴雪试了试。这才瞧见她的笑容来。可他却觉得，吴雪穿裙子时，才是最惊艳的。

　　高挑的个子，以及一双笔直，而雪白的大长腿。

　　从镜子里看她时，他的眼眶便一直发热，喉结也不住地，一直想蠕动。在他眼里，这样的吴雪，可要比他与田皓，窝在房间里，一起看的那些三级片，还要诱人得多。

　　是多得多。

　　但最后，吴雪只选了一条，价格相对便宜一些的牛仔裤。

　　着实，让他头疼。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