曜昙之合

　　“如何不是，这礼是重了些。”齐窈篦完头，捡起那支玉簪子，触手生温，“怕也不是外婆一人所送，不是还有我那位舅娘么。”
　　“如此厚礼，莫非是要娶你回去当儿媳。”阿沉不过打趣她，却她也知自家娘子不是个羞羞答答的性子，果不其然，那厢一点反应也无，只稍事沉静，摇头道：“应该不是，若是，表哥合该当面打开来才是。”，她一边把玩簪子，一面又捡起一颗籽料来瞧，“这簪子，怕是外婆备下给我加簪用的，表哥当面也没提，所以啊，我这位外婆，是位贴心又明理的老人家，若是爹娘没有其它准备，便用它罢。不过这玉石料子甚是蹊跷，不像是长辈的做法。”
　　阿沉正替她铺床，秋香色绣鹅黄梅花花枝的褥子展开，有沁雅的梅花香味拂面，通体清泰。“你及笄这般大事，老爷夫人如何不替你准备，你若是决定用这支，还是事先支会他们一声为好。”
　　“这样啊。”齐窈心内颇为可惜，“我想我爹的那支碧灵发簪好久了。”
　　阿沉不忍失笑，这算什么，左右为难，只恨没长两个脑袋？自留她去苦恼。她铺好了床，灵光一闪，说道：“这玉石料子，莫非是那位表公子送的？他与公子通信颇多，知道你喜欢做些玉雕也不足为奇。”
　　齐窈放下手中的东西，脱鞋上了床，待坐进被中，慢悠悠地将发挽了髻，满足地叹口气道：“到时问问便知。我那本《显轶志》呢？”
　　齐窈坏毛病不少，睡前爱看上一会书算是一个，阿沉知劝她无用，找来递与她，只将蜡烛又拨亮些，道：“表公子一表人才，温文稳重，实属良配。”
　　“我阿爹阿娘可不会同意我远嫁，我那位表哥也没这个意思，你少攀搭人家。”齐窈一面翻书，一面漫不经心的答话。
　　“我只说实属良配，又没说给你配。”阿沉捂嘴偷笑，见自家娘子不搭理，便又好奇问道：“你如何知他没这个心思，这么一个美若天仙的表妹近在眼前，焉有不动心的。”
　　这个阿沉，齐窈横她一眼，“你便让我看会子书吧，混说些什么。这世间可并非所有男子，都是以色取人的！再说，世间女子，姣姣者众，意趣相投契，才是动心的道理吧。”
　　“好了好了，你去寻阿碧。”，怕她多说，齐窈摆手催促，“让她拿一瓶上次蒸馏出的梅花香露出来，明天一早要给我娘送过去。我娘找我要呢。”
　　阿沉应了是，四下环视一番，确定无虞才出去。
　　齐窈搁下书，略有所思，继而短促一笑，摇摇头，捡起书认真的看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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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月二十，宜祭祀，出行，订盟，纳采。
　　镇国公府门前的奉盛大街，十里红绸如华盖，百丈灯笼坠云涯。彩穗多情摇曳，道上车骄不止。好在街道宽阔，不至拥塞。齐老爷携夫人乘轿，上了虹桥，拨开帘头来看，忽想起前两日，皇帝陛下想亲来祝寿，却被他的姑母大人驳了，一番言词令得官家脸色煞是好看，不由发笑。
　　“你笑什么？”齐崔氏纳罕道。
　　齐老爷抬颌示意，答非所问道：“前面好像还设了善棚。”
　　齐崔氏极目望去，果然国公府掖门前不远处，搭了宽十尺有余的善棚，正在施米面等物，棚前排队若游龙。
　　“行善积业报，两位公主宅心仁厚呢。 ”齐崔氏不由道。
　　齐老爷目光落到太宗帝御笔亲书的国公府匾额上，忍不住握了下夫人的手叮嘱：“毕竟是天家贵胄，马虎不得，若有发问于你，且千万斟酌再言。”
　　男女客分院入席。下轿后，齐崔氏被迎宾的管事领着，一路循丝竹管弦之声而行，穿堂离弄，人声渐扬，行至一幢豁然峻立于湖沿上飞檐翘角的二层船舫前，其雕甍画栋，临湖水依依，美不胜收。有穿淡绿衣裙的女婢迎面走来，领她进门，随行的婢女被引至另外茶室，等待传唤。
　　里间已有众人就坐饮茶，暖香阵阵，丝竹艺人们吹拉弹唱，好生热闹。齐崔氏目不斜视，朝正位的两位盛装妇人跪拜，口中颂道：“大长公主殿下千岁，长公主殿下千岁，妾身祝大长公主殿下万事如意，极寿无疆。长公主殿下长乐无极。”
　　“夫人是独自一人前来？”
　　上首有问，齐崔氏不敢抬头，正分辨这声音应正是昌平长公主，便又听到：“听闻齐学士有一子一女，今日没有一道前来么？”
　　声音清冷，听不出喜怒，许是地砖沁凉，令人周身生出些凉意，仓遽之间，略幸来前有周虑一番，她小心回道：“回公主话，小犬春试在即，不敢懈怠，故未能前来，小女因初春寒重，近日不小心犯了咳疾，贵人在列，宴席之上，岂好失仪，故只我家老爷与妾身一道前往来贺。”
　　所谓缘由，再是言辞周密，也得看听的人愿不愿意信。
　　“可真是巧！”
　　齐崔氏听到盏托叩击，’叮’地一声，像在心上敲击了一下，一时满室静谧无声，那些丝竹靡音早自发停了。天地间仅剩心口砰砰的撞击声，血脉仿佛得到号令，纷纷被抽走涌向了后脊处，四肢冰冷。齐崔氏强自镇定，筹措言语道：“小女自幼身子骨弱，不常出门，并非我等不愿，实是不能，还请公主体谅则个。她虽因病未能前来祝寿，也央我带了她亲制的香露送与公主，以祝大长公主福寿绵长。”
　　陈国大长公主魏觯慵慵的睁大些眼睛，定睛看去，一手捻着沉香木珠串，轻抬道：“地上凉，起来坐吧。”
　　彼时京都显贵凡宴席讲究七盏，茶话不过是前头戏，待东宫携旨前来贺寿，一切仪式毕，宴席正式开始。
　　国公府开了宴宾的清辉阁，以屏风男女客相隔，精肴美酿，金银酒器，歌舞杂技，语笑喧阗。一二盏同贺大长公主万寿，其余每盏饮，加配各色菜品，乐器杂剧变换，莫不热闹。
　　齐崔氏食难知味，故作欢笑，恨不能冲到隔壁间问齐老爷个究竟。邻近坐着的中书舍人夫人观她脸色，劝解道：“夫人可还为将才的事介怀？”
　　她凑过来些，细声说道：“夫人怕是久未在人前走动，不知这其中缘故。今日虽说是大长公主的寿宴，可是京都谁人不知，这是借故给谢家二郎挑媳妇呢。”说完，她以帕捂嘴，轻笑道：“若不是我家只有两个顽皮小子，便是娘子年纪再小些，带来也是可得的。听说夫人家有小娘子，可及笄了？可是真生病了？这么好的机缘，甚是可惜呢。”
　　齐崔氏越是听得心烦意乱，心思却越发清明起来，“我只当老人家做寿，再平常没有，倒不知有这事，看来是小女无福，病的不是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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