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眠

　　李倾故站在场内，身边是黑与白交织的面孔，少数的黄面孔也十分陌生。
　　或者说，整个赛区他认识的人都寥寥可数。
　　但他的心情异常平静，像一潭深不见底的泉，狂风卷掠也不能撼动。
　　他的母亲在后头，他的小姑娘在后头，他的国，也在后头。
　　很沉，但甘之如饴。
　　他抬起枪，手臂笔直，目光平视前方。混杂在一张张或专注或兴奋或疯狂的面容中，他的神色格外平静果决。
　　一连串的枪响后，靶心被迅速占领。
　　直到戴上金牌拍照，他都表现得很冷静，不像是完成一场比赛，倒像是听完一场音乐会。
　　拍完后，他被记者们迅速包围，无数话筒争相凑到他跟前，如果不是他足够高，气质足够疏冷，光话筒都能把他干翻。
　　“请问你拿了金牌有什么感想？”
　　“请问你采用的是哪种训练方法？”
　　……
　　“请问得了冠军你为什么表现得不高兴，你不爱你的祖国吗？”
　　李倾故脚步一顿。这个问题却是不能不答了。
　　“我很爱我的祖国。”这是必须要表明的立场，紧接着，他说:“我并不是不高兴，我只是在用中国人处事的基本方法来对待这场比赛，以平常心做非凡事，尽我所能，达到最好。我深深为我的祖国骄傲，更为我能增光添彩而荣幸。个人上，我没有辜负我父母、我……爱人的期望，我很满足。”
　　男人的目光熠熠，揉碎了日光的灼热与星光的柔和，呈现出的，是一种包容的力量。
　　任何东西在这样的力量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
　　网络直播的播放量极速增长，弹幕把屏都要刷卡了，一开始还有人刷各种赞美词汇，后来屏幕上全是整齐的“啊啊啊啊啊”，再后来，以“啊”为首的例如“啊，我要粉你”的各种造句都出来了，带动了下半年流行句式的兴起，人人说话都带个“啊”字。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观众席上的李妈妈望着手机上的直播热泪盈眶，她的儿子就是这么优秀。她浑然忘记了她先前是怎么嫌弃他的。
　　一旁的李爸爸冷静些，他听到的重点是“爱人”，媳妇老说儿子是个光棍，儿子哪来的爱人？而且这爱人比他们俩的地位还高。
　　眠眠对这一切毫不知情，直到忙完一天躺在床上刷微博时才在热搜看到。
　　网友们把他说话的那段剪下来，放到微博上，顿时微博也炸了，眠眠点进去，男人的半个身子浮现出来。
　　隔着冷冰冰的屏幕，他该有的气场一点也没被削弱，目光透过屏幕而出，似要射到每一个与他对视的人心里去。
　　“我很爱我的祖国。”没有人会怀疑他，因为他眼神坚定热情。
　　“谦逊从来都是……”
　　眠眠静静听完这整段话，头脑一片空白。爱人，他什么时候已经有爱人了？
　　心里莫名慌乱起来，她不适的缩起身子。
　　这时，电话响了。
　　“喂。”那还是她的声音吗，哑的像鸭子叫。
　　“喂。”对方也回了句，声音醇厚如酒。两相对比，眠眠太狼狈。
　　她也顾不得别的了，脱口就问:“你有爱人了？”
　　“这么着急？”那头的似乎并不在意，闲闲逗她。
　　眠眠不说话了，等他回答。
　　“傻啊。”那边传来一声叹息，然后柔和了语气道:“过来开门。”
　　眠眠大惊，这个时候他还赶乱跑，不怕被围观？
　　她连忙去开门，门外，那个大屏幕上正直刚毅的人，朝她懒懒地笑。
　　她吓得赶紧拉他进来。这年头媒体有多厉害，她是知道的。
　　“你注意一下啊，要是被拍到了，很麻烦的。”
　　“我又不是明星，管这个做什么？”李倾故满不在乎。何况，军人是不能随便拍的，拍了也不一定能发出去。
　　这句话说完，两个人就沉默了，半晌，眠眠提醒，“你还有个问题没回答我。”
　　“你过来。”李倾故答非所问。
　　眠眠低着头不愿意地配合着上前一步，缩短两人的距离，“还有什么——”
　　温暖的怀抱打断了她后面的话，她用力嗅着他的气息，是真的。他是真的，抱她这件事也是真的。
　　真好。
　　她迟迟没反应，李倾故还以为她嫌弃地躲着哭了，讪讪松开手。
　　肩上忽然多了柔软的触感，她一双手轻轻压了下他的肩，借力吻上他的嘴角。
　　小姑娘长大了。这是李倾故一瞬间的感受。
　　从前她那么小那么软，让人除了怜惜并不能产生别的情愫，现在，她身形窈窕，气息也由婴儿转为少女的甜美，眼神却依旧依赖。
　　他何其有幸？
　　所以，他的表白，得正式点，再正式点。
　　他从口袋中掏出那枚金牌，郑重挂在她的颈上，女孩细腻白皙的颈上一圈色泽鲜艳的红，看起来好看极了。
　　他笑着抚上她的脸庞，“挂上了，就跑不掉了，大家都会知道你是我的爱人。”
　　眠眠被他抚摸的肌肤都烫了起来，脸颊红红地点头。
　　李倾故看着看着，终于忍不住低下头去，亲吻已经羞得不行的小姑娘。
　　眠眠的记忆还停留在他醉酒时生涩温柔的吻上，没想到他根本没按常理出牌，一碰到她的唇就掀起了一阵狂风暴雨，长驱直入深入浅出，像要吞了她似的。
　　眠眠被亲得站都站不稳。要不是他的眼里满载深情，她会以为他在和敌人打仗。
　　那哪是亲吻啊，她的呼吸都被夺去了，简直性命堪忧。
　　等他终于依依不舍地结束这个吻，她二话不说，原地蹲下抱头，无声表示她不要亲了。
　　真是，可爱啊。
　　李倾故没想再折腾她，看她这样，又没办法不管她。不管？以后恐怕都别想亲到她了。
　　他弯下身，一个公主抱把她挪到臂弯里，把她送到桌案上，然后再次低头，吻住她。
　　这一次，缱绻缠绵，唇齿相依，一切慢而温柔。如月光照水，粼粼之中，月亮与游鱼同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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