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奇配方专卖店

　　眼泪控制不住地掉落，丁小曼抓住她的衣服，指节泛白：“骗一次不够？骗第二次？！骗我就这么有趣？”有趣的是，她从来都没有怀疑过。

　　眼底划过一抹诧异，很快趋于平静。

　　“这样的眼睛，我不该忘了的。”在她14岁的生日那天，就是这双眼睛的主人，骗走了她的午饭和仅有的十块钱。那个时候，她的父亲仍只是X集团最底层的业务员，也是那一天，她的大哥偷了家里的积蓄逃出了国。

　　浅金色的眼睛，14岁的丁小曼目瞪口呆地张着嘴。一身黑衣的女人替她擦了擦流下的口水，用的是她又脏又旧的衣袖。女人问她：“你要测什么？”

　　瞬间回过神来，“测字！”丁小曼利索地在纸上写下一个冀字。

　　女人看也不看：“不会。”

　　“欸？！”丁小曼抓了抓头发，“那该测什么？吉凶吗？”

　　“哦，”女人拿起筷子，继续扒着丁小曼贡献的午饭，咽下一块红烧肉后，答道，“凶。”

　　“真准！我爸说了，等我大哥回来要打断他的腿，让他这辈子都别想再出门。”丁小曼焦急地抓住她的手臂，“可是总不能让我大哥无家可归吧？姐姐，你帮我想想办法？”

　　女人拍掉妨碍她吃饭的爪子：“没有办法。”她连吃个饱饭都困难，哪有钱买机票去那么远的地方？

　　丁小曼灵光一闪：“我还有十块钱。”这个姐姐一开始就说了，没钱不办事。

　　女人瞅着她：“下午不上学？”这丫头在她的小摊前都坐了半个多小时了。

　　“上啊，可是你还没告诉我怎么办呢？饭倒快吃完了。”丁小曼小声嘟囔着，掏出仅有的十块钱豪气地拍在桌上。

　　四脚不稳的小桌子，左右摇晃了一下。

　　“不要，快去上课。”她敢保证，再在这里磨叽，这丫头的“凶”会来得比她大哥更快。

　　“姐姐，求求你了！”

　　女人不理她，扒下最后一口饭，看看饭盒，又看了看袖管。把饭盒盖好，放进了桌上的布袋里，“大人的事你管不了，可是迟到倒霉的一定是你。”顺便把十块钱也放进了布袋。

　　丁小曼撅起嘴：“你不是巫婆吗？”

　　女人白了她一眼：“巫婆又不是机器猫。”

　　“姐姐……”

　　“你好烦，”女人受不了地瞪着她，“我现在正倒霉，你最好离我远点啊，别怪我没提醒你。”

　　“我今天生日不会倒霉，你告诉我怎么把我大哥找回来，我就把好运分你一半！”

　　记忆中14岁的模样与现在34岁的丁小曼，慢慢重合。

　　她答应了。因为急于摆脱缠绕的霉运，水烟拿走了丁小曼一半的运气，差不多也是全部——这倒霉孩子如果没遇见她，能顺顺利利四十年，现在只剩二十年。而她的答案也只告诉了她一半：“三年后你哥哥就会回家，你们家也会变得很好。”还有一半，14岁的丁小曼承受不起。

　　二十年后的再相遇，不是缘分，是宿命。

　　“姐姐，这十块钱给你！别再饿肚子了！”

　　丁小曼趴在她的肩上，哭得泣不成声。

　　一路沉默地走回家，司谭看着她直接进了房间，灯都没开就睡下。摇摇头，他来到厨房打开冰箱，冷冻格里除了泪瓶，什么都没有。

　　水烟听到开门又关门的声香，抱着毯子，侧过身望向窗外，城市没有黑夜，灯光闪烁。她无可奈何地，闭上了眼睛。

　　迷迷糊糊的时候又听见了开门声，然后便没了声响。直到感觉到他在床边坐下，一阵凉意压下了火辣辣的右半边脸。水烟想翻身，被他推了回去：“别动。”

　　她安静地躺好，一动不动。

　　这个时候倒听话了？借着窗外的光亮，脸上的指印清晰可见，司谭叹着气：“不会躲开吗？”

　　水烟幽幽地跟着叹气：“我欠她的。”

　　司谭将冰袋挪开：“现在还清了？”手指轻柔地抚过红肿的地方。

　　“还差点。”他的手指也凉凉的，她舒服蹭了蹭。

　　吓得司谭一哆嗦，赶紧将冰袋重新压下：“那、那个，接下来，你准备怎么做？”

　　“什么都不做，她已经有了选择。”说着，水烟坐了起来，接过他手里的冰袋，“你，有没有想做的？”黑暗中，她的语气有些瘆人。

　　司谭刷地站了起来：“冰袋拿着，我先去睡了。”害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看着他逃命似地离开，水烟嘟起了嘴，暗骂一声：“无趣。”

　　第二天天微亮，于凛给司谭打来电话，丁小曼走了，回了逸咖啡。司谭看向窝在沙发上，捧着泪瓶默默哀悼的某人。

　　“神哪，这个无底洞，怕是永远都填不满了。”

　　莹莹的蓝光一点不剩，泪瓶干干净净，又恢复了剔透有余，却一点都不讨喜的模样。

　　三天后，彭羽在逸咖啡租借的郊区仓库被警方逮捕。抓获时，他的手里握着剪刀，丁小曼手脚被绑蜷缩在角落，手机掉在一旁。

　　奇怪的是彭羽被带走时，口口声声嚷着他是来救她的，是丁小曼给他打的电话，有人要伤害她。

　　丁小曼被送进了医院，除了尼龙绳在手腕脚踝处留下的痕迹，还有精神上的紧张与恐惧，她的身上并未受到其他伤害。在同一家医院的丁宿业听闻后，和妻子赶到了女儿的病房，但是丁小曼看着他们只是流泪，始终不肯开口说话。

　　没过几天，警方找上了丁宿业。据彭羽交代，他根本没有杀丁宿业。是丁宿业当着他的面，要求他别再缠着丁小曼，作为交换的条件，彭羽希望丁宿业能继续履行合同，二人发生了争执。然后，丁宿业拿起了茶几上的水果刀，反手刺向了自己。彭羽当时以为丁宿业要用自残来威胁他。

　　直到看到丁宿业腹部流出的血，彭羽立即上前想帮他止血，但是刀子还扎在那。于是，他想先拔出刀子——又怎么会料到丁宿业会再次徒手握住刀刃，再次刺向自己。

　　彭羽这才明白过来，丁宿业不是自残，是以死要挟。

　　警方要察看丁宿业的手掌。丁宿业犹疑了一下，伸出两只手，只有岁月留下的苍老，没有彭羽所说的伤痕。随后又调查了丁小曼三天里的行踪，逸咖啡的员工可以作证，她第一天在公司处理之前留下的文件，原来她在公司也有股份，即使占比不大。

　　第二天丁小曼去了租借在郊区的仓库，彭羽尾随其后。入夜后，都未见俩人出现。彭羽说，不是这样的，他根本不知道丁小曼去了仓库，直到她给他打电话说被人绑架。

　　他是去救她的，他恨丁宿业，但是对丁小曼，他一直都爱着她。

　　一个月后，司谭终于发火了。

　　指着悠哉游哉坐在地毯上打俄罗斯方块的塞尔·克瑞斯，“带着你的树叶滚出去！”司谭又转向窝在沙发上的水烟，“还有你，不许再吃冰淇淋！”

　　他就像个佣人，伺候一个巫婆不够，现在还来一个蹭吃蹭喝的丛林之神。而丛林之神忠实的仆人，鬼知道去了哪？！

　　塞尔玩得正起劲，头都懒得抬：“在我们那，树叶可是与金钱同等价值。”

　　“那就回你们那去花，这里只认人民币！”司谭将一垃圾袋的树叶丢到他身边，“您的身份高贵，我们招待不起。”什么丛林之神，竟敢用障眼法把树叶变成钞票，他是狸猫吗？！

　　还有那个欣然接受冰淇淋抵债的巫婆，冷冻格都放不下了，她还三五不时去捧回一堆。

　　“我不介意，那个词怎么说来着？”塞尔随手把一袋子树叶塞进了茶几下，“啊，纡尊降贵，蓬荜生辉。”

　　“成语不是这么用的！”司谭一边反驳，一边抢走了水烟的冰淇淋，顺手擦去她嘴角的奶油，“再吃，就别想吃饭。”

　　一听这话，水烟果断屈服，不舍地望着他毫不留情、眼都不眨地把剩下的冰淇淋丢进垃圾桶。

　　塞尔放下手机，凑了过来：“和我一起出去吃饭如何？有饭后甜点的那种。”

　　水烟回了他一句：“用那些树叶吗？谢谢。”跳下沙发，跟着司谭进了厨房。

　　塞尔耸耸肩，拿起手机打开游戏。

　　门外传来敲门声，司谭正准备放下锅铲，水烟识相地抢先一步跑了出去。

　　是丁小曼，白色蕾丝连衣裙，一双白色高跟鞋，脸色苍白，嘴唇没有像血色，看着她的目光也毫无温度。

　　“我找塞尔。”她看上去十分虚弱。

　　塞尔从里面走了出来：“事情办完了？”

　　“还差最后一步，”丁小曼望向他，“我要见到彭羽。”

　　“我没有办法，这是人类世界的法则，即使是神，也无法干涉。”塞尔知道她想做什么。

　　她的眼神恢复了温度，或许是心急透出些许祈求：“您能让我的父亲躲过检查，为何不能让我做完这最后一步？彭羽还活着，我的父亲便不能真正平安无事。”

　　水烟后退一步，转身走回了厨房。

　　“只花一半的价钱，却要得到全部的利益？”塞尔夸张地声音传入厨房，“除非，用全部的灵魂来交换，否则，免谈。”

　　“全部的灵魂……”

　　“当然，事情会变得如你所愿。只是一旦结束，你也将不复存在。”

　　头抵着司谭的后背，油和水在锅里交汇发出滋滋声，水烟感到不安的心渐渐平息。

　　“您是神啊……”

　　“神也不是万能的。”

　　这就是丁小曼的选择，用自己一半的灵魂来赎丁宿业的罪孽。本该被审判的人活了下来，本该善良的人变得愚昧、无知。就连彭羽，丁小曼也本该亲手解决。

　　塞尔知道是司谭插了一杠子进来，这几天的菜色不错。司谭说，想在人类世界生存的第一条，遵守这个世界的规则。

　　丁小曼变了脸色，“难道你就不担心，我可能会告诉别人，这一切？”且，特地加重了别人两个字。

　　哀求不成来威胁？塞尔对这个善良的姑娘刮目相看：“请便。”他敢坦白真实身份，就没想过需要担心的地方，相比之下，摇摇欲坠地灵魂，心智都要失去了吗？

　　“不，我是胡说的……求您……”

　　塞尔饶有兴致地靠在门上，看着丁小曼变化的表情。人类，真是神奇的生物。

　　“不用求他，”是水烟，身后是手拿锅铲的司谭，一脸的无奈，“你要做什么我知道，我们替你去。”

　　“条件。”丁小曼已经不再相信她。

　　“和我订立契约，而报酬，只要你的一滴眼泪。”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