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生

　　我看着薛安如离开的背影，觉得她的背影很不开心，“感觉她过的并不是很舒心……可我记得，彼时她与皇帝的感情很是不错啊……”
　　“许是因为永宗的病情吧。刚刚安如提到的，我有些在意。”
　　“什么？”
　　“关于袁湘说，安如沾染了不干净的东西，才让永宗越病越重。”
　　“但是阿湘应该不会乱说的……”
　　薛晏西突然道：“阿昭，你到时随袁湘一同入宫吧，一则确认一下永宗的病症是否确实因厉鬼所致，二则你便入宫去陪陪安如吧。”
　　我立时反驳道：“你开什么玩笑？”说出口又觉得这样的话似乎太冷漠，“我的意思是，现在北疆才是要紧的事，安如的事情毕竟是凡间之事啊。”
　　薛晏西突然露出可怜兮兮的表情，“拜托了，安如的状态实在太不好，除非你亲自去看看，否则我始终无法安心。”
　　“可是北疆……”
　　薛晏西立时双手合十继续装可怜，“北疆但凡有任何风吹草动，我都会立刻通知你，好不好？元音也不可能立时便能找到另一只功德鼎，你现在也无计可施。你便代我入宫去看看安如吧。”
　　我被薛晏西磨得没脾气，只好应了下来。

　　三日后，我随袁湘一起进了宫。
　　有一种巨大的不真实感以及压抑感。
　　先是袁湘似乎比以前还沉默寡言了。不知是不是因为她算不得熟识苏锦昭的缘故，我总觉得她不单单是更加沉默寡言，她似乎还变的异常冷漠起来。这样的袁湘变的异常冰冷，让人不愿靠近。
　　再是皇宫朱巷里逼仄的天空。我不可避免的想起从前的越贵妃，想起从前的柳嫔，想起从前的薛安如，还有眼前的薛安如。
　　我也曾在皇上来探望皇后时，见到如今的袁暮津。可他似乎却不再是我记忆中一颗赤子之心的少年将军了。

　　究竟是岁月偷偷的拿走了一些什么，还是皇宫偷偷的拿走了一些什么。
　　我不知道。

　　袁湘说宫中并无厉鬼，但终究是阴气太重，需要做法驱邪。要在皇后的寝宫华禧宫中种一棵大槐树，将阴气全部聚集到此，再一举拔除。
　　这个法术不是我教给袁湘的。我也从未听过这法子。槐树属阴，本就不宜栽种在生人居住之地。但她说的法子似乎一时也找不出破绽。
　　无论是袁湘还是袁暮津、薛安如，我心中都还怀着对她们深厚的感情。可对她们而言，我却只是个陌生人。我希望我能保护她们不受伤害，却又要顾及她们的接受能力，不能贸然相劝。这样的挣扎令我很不舒服。

　　这日，好不容易薛晏西求了恩典，得以进宫探望。我便忍不住疯狂向他吐槽。
　　“你说，当真有阿湘说的那个法子吗？我承认我当初学艺不精，凡间捉鬼的方法，我搞的不透彻，你回去问问阿固，这法子靠不靠谱？”
　　薛晏西微微皱眉，“槐树？”
　　“对啊，怎么了？”
　　“我记得华禧宫是种扶桑花的。”
　　“嗯，华禧宫里本来也是种扶桑的，但为了种槐树聚集阴气，特意将扶桑花都除了。”
　　“这样啊……”薛晏西若有所思的样子。
　　“你到底在想什么？”
　　“没什么。”薛晏西看向我，“你人微言轻，在宫里不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强出头，”
　　“不如我出宫好不好？”我扁扁嘴，“你也知道我人微言轻，对于安如来说也算不得信任的人，我在宫里也帮不了她什么。”
　　“你再安心待一段时间，我出宫问问阿固那法子可不可行。你务必要等到我下次入宫来，知道了么？”
　　我表示非常的不满意，“我真的不知道我留在宫里有什么意义？”
　　“乖，我很快就回来。”
　　“乖你大爷……”

　　话是如此，我还是听从薛晏西的意思，留在了宫中。可一连十来日，薛晏西是半分动静也无。我心中奇怪，但偶感风寒，身子倦怠，懒得深想，便又耐下性子耗了十来日。结果我的风寒愈加严重，薛晏西依旧没有任何动静。反倒是永宗的病情竟然好了许多，薛安如的心情大好，也更加信任袁湘。
　　这样死等着薛晏西实在不是办法，恰好薛安如这几日心情不错，我决定厚着脸皮向薛安如求助一下，让她跟皇上求个恩典，准薛晏西入宫一趟。薛安如果然非常爽快便答应了。

　　“阿昭，我今日与陛下提过了。倒不是陛下没给恩典，只是陛下说表哥这几日告了病假，未曾上朝。”
　　“病假？”
　　“嗯。听说只是风寒，并不碍事。但你若担心，不妨出宫去看看。”
　　“好啊。”我一口便答应下来，话说出口才想起薛晏西的嘱托，“只是阿西他很是担心你。若是我不在你身边，他似乎便寝食难安。”
　　薛安如轻笑一声，“哪里有那么夸张。不过我与表哥的情分确实比其他同宗要深厚一些。无妨，这几日永宗大好，我也觉得精神头好了起来。你先出宫去瞧瞧，若是表哥无妨，你再回来陪我便是。”
　　“如此便多谢皇后娘娘了。”

　　我一边因得以出宫满心欢喜，一边却又担心薛晏西的风寒严不严重，满心纠结的回了薛府，结果却令我大吃一惊。
　　“嬷嬷，你说阿西他不在府中？”
　　“是……”容嬷嬷见我脸色不善，小心翼翼的答道：“少爷说有要事要出门一趟，需得几日，对朝中便一律宣称病了。”
　　我的声音微微颤抖，“为什么瞒着我？”
　　“您在宫中，便没有特意知会您……”
　　我眼神凌冽的看向容嬷嬷，“怎么，薛晏西不准告诉我吗？”
　　容嬷嬷不敢说，只是解释道，“您别多想，少爷很快就回来了……”
　　我截断了她的话头，冷冰冰道：“出去。”

　　薛晏西曾答应过我，再不瞒我。
　　可是，他又骗了我。
　　房间之中重归寂静，静的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我只觉得心里说不上来的难受，一口气憋在胸口，不知如何发泄。悲愤的恨不得呕出一口血来。只可惜，身为大帝，身体素质实在是太好了一些，一口老血憋在胸口，硬是没有吐出来。
　　好孤独啊。
　　原来，我终究是孤身一人。
　　我突然就对薛晏西萌生出一股恨意，忍不住便嚎啕大哭起来。

　　你有没有试过似乎不明原因的哭泣。当下你不认为这个事情会让你脆弱到嚎啕大哭，事后回想起来也完全不能理解当时的失态。可是，你就是哭的停不下来。无数细小的令你难过的事情在这一刻终于都变成了生命不能承受之重。

　　大爷的，我要是再相信薛晏西，我就是猪！
　　大爷的，我要是再喜欢薛晏西，我就去死！

　　哭的没了力气，我只好瘫在床上，看着房梁发呆。
　　薛晏西是不能再依靠了，我得自己想办法追查苍璧灯才行。目前最后的线索便是指向北疆。我一骨碌坐起来，突然意识到，我大不了自己去趟北疆便是。
　　恰在此刻，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封冥信。我眼神太过呆滞，以至于一时之间没有任何反应。我又呆愣了片刻，这才突然回过神来，活动着伸出手去。
　　冥信上的字迹我认得，是袁暮章。信息言简意赅：苏世安与宋瑶光重伤，请大帝速来北疆主持大局。

　　宋瑶光。
　　我捏着眉心，只觉头痛欲裂。
　　呵，男人果然都是大猪蹄子。

　　可即便如此，我还是挣扎着站了起来。我终归不舍得他死，不止不舍得他死，也不舍得宋瑶光死。
　　我大抵是讨好型人格吧。如果大家都能幸福的话，我一个人……也可以。
　　我微微抬手腕蓄力，化了真身。不知为何，这次竟有些吃力。我按照冥信的来源反向追寻过去，瞬时便移动到了另一个房间里。
　　房间摆设极为简单。我曾在北疆居住过数日，只略略一扫便确定这是北疆的客栈风格。原本站在床边的男子见我到来，忙上前行礼，“卑职参见酆都大帝。”
　　“袁大哥，不必多礼。”
　　袁暮章闻言直了身子，为我让出一条道路。我顺势走到床前，只见薛晏西躺在床的外侧，面无血色。里侧躺着一名女子，同样昏迷不醒，赫然便是宋瑶光！
　　袁暮章忙解释道：“苏世安与宋瑶光同行，为了避人耳目，便扮做了小夫妻……”
　　我的手轻轻在宋瑶光脸上拂过，“袁大哥，宋瑶光真的很美，是吧？”
　　“大帝……”袁暮章斟酌开口，“只是假扮夫妻，便宜行事，大帝莫要多想。”
　　“多想？”我冷笑出声，“薛晏西特意避过我，与宋瑶光扮作夫妻，同来北疆。这还要怪我多想？”
　　“卑职不是这个意思……”
　　我转了身，在桌旁坐下，自顾自倒了一杯茶，“来龙去脉，你不打算讲一讲么？袁暮章。”
　　袁暮章单膝跪地，拱手行礼，“事前未能及时通知大帝，是陛下失职！请大帝责罚。”
　　我浮了浮茶叶，“责罚是一定会有的，我生平最恨欺瞒之人。”
　　袁暮章垂了头，不敢接话。
　　我嗤笑一声，“不过我更好奇，你们背着我都做了什么。若是敢有半句假话，休怪我不念旧情。”
　　“卑职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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