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翁之意不在酒

　　第二日一早，宋知归便坐起了身。
　　手旁的小兔子已经熟睡了过去，眼角却攒着一颗水珠。
　　他有几分诧异，手指轻轻拂过她眼角，将那水珠刮了过去——
　　湿湿的，透明的。
　　兔子竟也会流泪吗？

　　宋长安睁开眼时，宋知归已经不在榻上。
　　环顾四周，瞧见宋知归在不远处的座上端着本竹册，一只手托着下巴，专心地翻阅着。她好奇地瞅了几眼，似乎还是先前的那卷，正对着她的那面刻着四个稍大的字，《孙子兵法》。
　　宋知归的旁边依然摆放着一盘生青菜和生萝卜，她咽了口唾沫，还是装作还在睡觉好了，不然……估计他又得让她把这些给吃掉。
　　于是她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准备装睡，却感受到他直直投来的目光，顿时身子抖了抖。
　　“醒了？”他抬眉看她一眼，随即继续阅读手中的竹册，“你似乎很喜欢睡觉。”
　　宋长安别过头，想，若不是宫廷里规矩多，且还能主掌她的生杀大权，她才不想成日睡觉呢。
　　这时，门外传来侍女的声音，“太子殿下，烟公主来了。”
　　宋知归合上竹册，将它放于案前，淡淡道：“让她进来。”
　　没过多久，一个身着沉重的锦衣华服，头戴金钗的少女火急火燎地破门而入。来人正是昨日宋长安在殿中所见的女孩，只见她径直冲到宋知归面前，连拎着一个饭桶追在她身后的贴身侍女都有些气喘吁吁，她却好像混然不觉得累似的，一把抱住宋知归的胳膊，焦急道：“归哥哥，听说你昨晚遇上刺客了？有没有哪里被伤到？”
　　宋知归微微一愣，旋即笑道：“我没事。”
　　“那便好，”宋烟长舒一口气，说完才反应过来先前的举止似乎有些失态，俏生生的脸颊顿时涨得通红。
　　她有些不自然地别开视线，一把抱起一旁正观望着的宋长安，一边垂下头把玩兔子的耳朵，一边笑嘻嘻道：“对了，我给归哥哥带来了我自己做的饭菜，喏，就是彩云手里拎的。这只兔子长得好生俊俏，归哥哥什么时候想吃她了就找我吧，宫里人的手艺现在还比不上我的手艺。”
　　宋长安吓得兔躯一抖。
　　“哦？”宋知归唇边漾着一抹浅浅的笑意，“那我岂不是要大饱口福。”
　　宋烟抚摸着宋长安的毛，一边打量着她一边继续笑道：“我很喜欢它，知哥哥能把它借我玩几日吗？”
　　闻言，宋长安心中顿时汗颜。
　　玩几日？
　　她可不是什么玩具！
　　宋知归闻言也愣了一愣，敛眸看了宋长安一眼，柔声道：“烟儿若喜欢，日后送你便是。只是眼下这只兔子甚讨我欢心，等我什么时候不喜欢她了，便送给你。”
　　宋烟看了一眼有些不安分地趴在自己怀中的兔子，抿了抿唇，“烟儿知道了。对了，那个刺客可有下落了？是谁派来的？”
　　“若有下落，我岂会在自己寝殿里如此闲逸？”宋知归失笑。
　　“也是，朝堂上对归哥哥和母后心存不满的人太多了，那归哥哥打算下一步怎么做？”
　　宋知归提起案上的茶壶，朝自己手旁的杯子倒下，“依你之见，眼下对我和母后的恨意最大的党羽是哪边？”
　　“依我之见……”宋烟沉吟片刻，半晌才答道：“应当是段轻。”
　　“非也。”宋知归笑着摇了摇头，不疾不徐地替一旁的宋烟斟上茶。
　　宋烟瞪大眼睛，满脸不解。
　　宋知归耐心道：“段轻固然与大哥交好，宫中所流传的他与大哥有断袖之嫌却并无确凿的证据，很可能是有人故意造谣混淆视听。”
　　说着他顿了顿，“再者，段轻是个极有城府的人，为了早已失势的旧主，而做此下策，自然不会是他。”
　　“话虽如此……但他们关系确实非同一般，有人曾见过他们搂搂抱抱，更有传言说他们曾经鬼鬼祟祟地溜进后院的树林里，过了半个时辰才……”
　　“烟儿。”宋知归打断宋烟的话，柔声道：“那你怎知，他们必定是在行苟且之事，而不是偷偷地见什么人？”
　　见宋知归将话说的这样直白，宋烟一下子红了脸，支支吾吾道：“我…….”
　　宋知归叹了口气，淡笑道：“凡事不可只看片面，也不可过分相信旁人口中的传闻。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他们是否真如传言所说有断袖之癖暂且不谈，如若真想那样，为何要在宫中的树林里，在宫外岂不是更掩人耳目？”
　　宋烟双唇微张，半晌才道：“是烟儿愚昧了。”
　　宋知归抬起袖子，往她的杯中也添了些茶水，“烟儿的性子过于纯真，所以才会轻信旁人。但在这尔虞我诈的宫廷里，纯真并不是一桩好事。”
　　宋烟陷入沉默。
　　她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母后也常对她这样教诲，可她实在不知道一个人的性格该如何改，又岂是说改就能改？
　　宋知归见她良久没有说话，倒也没再说些什么，只从宋烟的侍女手中接过饭桶，揭开盖子。霎时，一股令人神清气爽的香气飘飘然地弥漫在整间屋内，方才趴在一旁听两人的谈话险些便要睡着的宋长安顿时精神一振。
　　宋长安原先软趴趴的两只耳朵一下子竖了起来。她扭头一看，自己身旁赫然摆着一盒五彩缤纷的菜肴，散发着热腾腾的白烟，很明显才出炉不久。这个看起来很是娇贵的女孩子居然如此精通厨艺，她用余光瞟了一眼沉思中的宋烟。
　　宋知归似是有感应似的，低下头，目光又一次笔直地落在了她身上。
　　他在看她。
　　宋长安抬起头，也不服输地盯向他。
　　于是当下的情景变成了这样——一人一兔互相对视，一个垂首，一个抬头，各怀心思。
　　宋知归忽然勾起唇角，这个小家伙真是有趣得很。
　　“来人。”
　　闻声，宋烟不解地望向宋知归。
　　当侍女躬身走到他面前询问吩咐时，宋知归抱起一旁眼神有些凶的小兔子，一边轻轻抚弄着她软绵绵的毛，一边淡淡道：“拿个小点的瓷碗来。”
　　宋长安有些懵，心里狐疑他想要做什么。
　　侍女应道：“是。”不一会儿便从房外端来了瓷碗，毕恭毕敬地呈给宋知归，然后合上门离开。
　　宋知归挽起袖，拿起一双筷子，夹了虾仁饺放在碗里，伸到宋长安面前。
　　“想吃吗？”他似乎早就预料到了结果，轻轻地笑了一下，接着自言自语道： “哦对，你还是一只初生的小兔子，吃不了这种比较大的食物。”
　　宋长安默默无言。
　　原以为他不过是随口一说，他把她从怀里放下，用筷子把那片虾仁饺愣生生地分成了两半，其中一半放在碗里，还有一半放入他自己口中。
　　这下宋长安彻底地愣了。
　　他的亲妹妹特意给他做的食物，他居然会分给一个“宠物”一半？
　　宋烟也愣了愣，眼底霎时一片黯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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