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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弈
“你上回说过你会下棋？”
“算是吧。”谢涵予很谨慎地点了点头，心中对章冶策争强好胜的印象又深了几分。
也是，堂堂帝王在赛马那件事上落了下风，肯定要从另一件事上找补回来。嗯，待会让他多赢几盘棋就是了。
“那就来陪朕下几盘。”章冶策掀起袍子坐到一处矮几旁，只觉得兴致更高了。
这么多年，他做每一件事都少逢敌手，唯独在谢涵予面前，败过一次仗，输过一回马。
输给一个年纪没自己大、个头没自己高的女孩子，章冶策倒没觉得羞恼，反是感觉又回到了年少无知的年纪、次次在谢国公手上吃瘪的时候。
越是吃瘪，他越想看看对方还有什么本事？而这种探索，比在马场上跟景裕赛马更能激起他的兴趣。
不经意间看到章冶策嘴角微微弯起的弧度，谢涵予偷偷撇撇嘴，随即走到矮几前，伸手就要朝白子探去。
章冶策见状，习惯性地开口说道：“你执黑，不必让子。”
弈者法曰：“宁输数子，勿失一先。”
棋家规矩，黑子先行。正因先机多为黑子所占，故在局终时要给白方贴子。而章冶策正是凭着一句话，不仅把先行权让给了谢涵予，最后还无需她去贴子，也不知是在瞧不起谁。
谢涵予听罢也未多说，跟着在矮几前一坐，便执起了黑子。她拿着棋子假装斟酌了片刻，然后中规中矩地将棋子落在了棋盘右上角的星位处。
章冶策执起白子，竟是一改往日谦逊的脾性，极其狂傲地抢占了棋盘正中的“天元”位。
面对如此明晃晃的挑衅，谢涵予既未慌张，也未恼怒，掂着棋子思虑了片刻，最后避开“天元”位，复又占据了棋盘中的左星位。
看着谢涵予如此普通的走法，章冶策但笑不语，只是将棋子自下而上铺展开来。
谢涵予当然知道章冶策欲从中间处斩断自己去路的意图，轻一勾唇，再落子时就先一步围堵起章冶策的棋子来。章冶策见状，同样落下一子，跟着谢涵予的黑子纠缠起来。
谢涵予心中暗暗觉得章冶策阴险狡诈，折腾了半天还是反客为主，抢过了先机。思及此，谢涵予暂时也不想让着他了，对章冶策嘲讽一笑后，谢涵予就去围堵刚被章冶策抢占到的下星位的棋子了。
章冶策理所当然地笑了笑，再落子时，仍是接着用手中的棋子死死缠住了谢涵予的黑子 。谢涵予跟章冶策缠打了一会儿，忽而果断弃下几子，又另辟蹊径，几步之间竟转守为攻，直把章冶策逼入了死地。
章冶策见中了谢涵予的圈套，形势急转直下，便不再轻敌，开始专心与谢涵予博弈起来。
班固《奕旨》有言：“上有天地之象，次有帝王之治，中有五霸之权，下有战国之事，览其得失，古今略备。”
两个棋中高手较起真来，一时间，纵横捭阖，万象皆生。
片刻之后，棋盘渐满，章冶策见最后形成了四劫循环之势，便将手中余下的棋子放回棋罐中，率先认下了平局。他思索了一番，还是坦荡道：“谢涵予，你居然让朕！”
谢涵予若无其事地将棋盘上的黑白两子各自收入罐中，道：“陛下最开始的时候不也让我了吗？”
凡为弈者，多有骨气。章冶策想到自己一上来就破坏棋家规矩，紧接着又去抢占“天元”，真真是有失风度。这样想着，章冶策带着几分惭愧道：“下回对弈时，朕不再目中无人，你也不准再让着朕了！”
谢涵予“嗯”了一声，心里想得却是，若非章冶策故意挑衅，这盘棋她都准备让他赢了。
***
谢涵予跟章冶策博弈的时候，忆安郡主正好也回到了府里。
“你们都退下吧。”宁王伸手挥退所有仆从，这才朝忆安郡主问道，“你刚见到陛下了？”
“没。”忆安郡主垂下头，“我碰上清离公主了，哦，对了，还有谢家那个刚被封为女官的女儿。”
“呵，什么忠臣良将？他谢家真是打了一手好算盘！”宁王气得一拍桌子，“本王倒要看看，他们谢家凭着一个跟过章期磊的女儿，能掀出什么风浪？”
“父王，您这是气什么呢？”忆安郡主上前一步道，“谢大人再怎么样，也只是个兵部尚书。要女儿说啊，他们谢家不过是有个祖上传下来的好名声，哪儿有您这王爷厉害啊。”
“你这丫头。”宁王摇摇头，接着问道，“既然打了个照面，那你觉得谢涵予如何？”
“她？”忆安郡主回忆道，“她打扮的很利落，武功不错，不像别家小姐那么矫情。”
“你啊，夸起人来倒是毫不含糊。”宁王用手指在忆安郡主眉心轻轻一点，“再这么没心没肺，小心你爱慕多年的陛下被别人抢跑了。”
忆安郡主脸一红道：“陛下称帝都快两年了，却没纳过一个妃子。我看他根本就是没开窍，留谢涵予在身边，也不过是看上人家的武功了。”
忆安郡主是想温水煮青蛙，但看在宁王眼里就是温吞、不果断，他此刻又摇了摇头，“也不知道到底是谁脑子不开窍。”
忆安郡主这回没再反驳，反正她自己有自己的想法，父王也不能钻她脑子里去数落她。
***
被宁王惦记至深的谢家，此时正因刚回府的谢小公子而掀起一场轩然大波。
“清离公主和景小侯爷你都敢卷进去，长本事了啊你！”
在谢夫人“老爷息怒”的声音中，谢韦州随手就抄起一根板子，只觉得赏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兔崽子一顿板子都轻了。
“打！打！打！你随便打！”谢浩挺直腰板叫唤道，“我没错，那个周公子满口胡言，造谣我们谢家卖女求荣，我把他打残了都没错！”
谢韦州愣了愣，只觉得这种场面似曾相识，随后他便想起来，之前谢涵予不就是这么跟他叫板的吗？
“砰~”
谢韦州气得一挥板子，谢浩这时早没了说“你随便打”时的气魄，在板子还离他老远时，就翻身一滚，使得那带着谢韦州七八分力道的板子“砰”的一声砸到地上。
“臭小子，你翅膀真硬了哈，好的不学，你姐身上的毛病你倒是都学来了！”谢韦州越想越气，伸手就要把谢浩抓过来。
“老爷，有几位大人求见。”进来通禀的官家见情况不对，忙解释道，“那几位大人好像想跟您商量商量，冀州刺史那案子该怎么审？”
谢韦州把板子往旁边一丢，冷冷地扫了谢浩一眼，“回来再跟你算账！”
来找谢韦州的几位大人本是坚决要求处置了荆卓的朝臣，结果经由景裕一番劝说，他们才发现章冶策提不提拔新贵、处不处置倒卖武器的冀州刺史，似乎都跟他们没什么关系。
刚意识到自个儿好像被利用了，这几位大人就因为前几日叫嚣的厉害，直接被选为了冀州刺史一案的副审。
这帮人之前对冀州刺史的案子也不过捕风捉影地听了几句，都不怎么了解，就莫名其妙地当了副审。
圣旨一下，本就只是墙头草的他们终于慌了。好在他们中有人做了件善事，在朝堂上在推举谢韦州当主审一事上出了些力，这才让他们在迷茫中找到了主心骨。
此时，这群人一见谢韦州走出来，就仿佛就看到了佛祖菩萨，一脸虔诚地问谢韦州案子该怎么审？
谢韦州：“冀州刺史后天才能被押解入京，诸位大人翻过卷宗了没？”
众大臣：“谢大人，我等对此案还不甚了解，这不一下朝就来找您了吗？”
谢韦州在心底道：这群人所谓的下朝委实晚了些，有他们下朝挪到谢府的功夫，谢浩那小兔崽子都闯完祸回来了。
但想起跟章冶策立下的军令状，谢韦州只觉得小皇帝派给他什么兵，他都得受着。
想罢，谢韦州平复了一番心情，“那谢某就先给诸位大人理理冀州刺史一案的脉络吧。”
众大臣：“好好好。”
“……”
谢韦州一时语塞，只觉得比起这群人，小儿子谢浩都变得聪明了不少。
唉，朝中还是需要些长脑子的聪明人，难怪陛下说什么也要保住荆卓。
***
谢浩不知父亲经历了怎样一番心理历程，只觉得议事前还对他横眉竖眼的谢韦州，就这么一会儿，竟变得慈祥了不少。
“爹，您……中邪了？”谢浩酝酿了半天，最后还是冒出一句欠揍的话。
“臭小子，会不会说话？”谢夫人将刚做好的菜摆在桌上，“老爷，您政务忙，别跟这臭小子置气，以后我好好教他。”
谢韦州吞了一口米饭，“有劳夫人。”
谢夫人早已习惯了谢韦州这种“相敬如宾”的态度，就很贤惠地开口说道：“浩儿说，他在宫里碰到阿予了。”
谢韦州点了点头，时隔十二年，他昨天终于又在陛下那里，喝到了阿予亲手煮的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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