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代神祇

　　第30章

　　峡谷幽深，朝向山脉的路途坎坷而遥远，从他们发现大椿的位置直至抵达目的地至少要走三天。

　　颜匪又徒步几小时，累得两腿发软头脑发胀，不知是不是错觉，脑海中时而闪现从未经历过却莫名熟悉的记忆。

　　“站这儿瞧就更清楚了，”靳谙登上土坡，讲话微微气喘，“你们看，那就是山脉入口。”

　　他坐在坡顶，想了想又道：“你们真要进去吗？那儿可是深山老林！从小我爸就威胁我，不听话就丢进山脉里喂老虎。呵，别说老虎，指不定里面的飞禽走兽都成精了。反正寨子里每年都有人失踪，没准就是碰上出来巡山的野兽给叼走吃了。你们做旅游开发而已，没必要那么拼命吧。”

　　即使要进山脉也不是今天，颜匪心道。谁都不清楚里面什么情况，会不会遇到异能高强的对手，半路劫杀他们的人会不会就在山脉入口等着，会不会再跳出像胜遇那样成精的飞禽走兽。没做万全准备无异于羊入虎口，何况周邕不是冲动的人。

　　不能想，想的越多颜匪脑袋就疼得不行。仿佛有无数只幽灵躲在黑暗中呻/吟，又像大脑受到电击似的刺痛。她忍不住抱住了头……

　　“卧槽！姐！姐，”颜匪跌倒之际被靳谙扶住，他慌忙抓住她的双手，“别、别打头啊，哎呀你打我吧！颜匪姐！”

　　“周哥你倒是帮忙拦着她啊！周……周哥……”靳谙话声渐隐，似乎被什么震惊到失语了。

　　颜匪痛得倒在地上，阖眼前一瞬，她看见周邕面朝山脉入口伫立，像是听不见靳谙的声音，倏然凭空一飞冲天，朝山脉极快地飞去了。

　　之后，她的思维被无边漆黑淹没。

　　她做了个冗长的梦，梦中回到了分手那天。

　　适逢小长假，颜匪想带周邕回家见家长，两人商量好了出发时间，连登门拜访的礼物和衣服都选好了。

　　颜匪先到的机场，却迟迟不见周邕。直到飞机起飞前一小时，周邕打电话通知他来不了了，让她先回，还特别交待下机后买几条观赏金鱼带着。

　　“匪匪，答应我，鱼不离身，可好？”周邕语气平稳，颜匪竟然听出几分迫切感。

　　不失落是假，但周邕从不是言而无信的人。颜匪先应了，又问：“是不是出事了？你还能跟我回家吗？临时有事的话别勉强，以后有的是机会。”

　　周邕沉默几秒，似乎故作轻松道：“的确有事耽搁了，但我保证，我一定会去。”

　　末尾交待：“路上小心，照顾好自己。”

　　最后这句每次分别周邕都会说，颜匪从不当回事，这次听进耳朵好像接着钻进心里去了。一路她都在琢磨，疑神疑鬼的，平时不在意身边是否出现异能者，这会儿但凡感受到一点异能，她立刻打起十二分精神警戒。

　　她挺爱管闲事的，但为了减少逗留和同人交流，遇到前方独自推着巨大行李箱的小女生，她垂下头绕道走开了。

　　到出口，她上了一辆出租车，中途经过花鸟鱼虫市场，她下车依照周邕嘱咐买了观赏鱼。不知周邕为什么会有此要求，她百思不解。因为想得入神，司机按喇叭招呼她快点，吓了她一跳。倒也是巧，她一紧张，接连波及周遭的鱼，尤其是她进的这家店，许多金鱼从水里跃出，场面极其壮观。

　　心弦紧绷至别墅外，看到院子里绿草如茵，她总算松了口气。

　　按门铃，无人接听，阿姨也没出现。颜匪耐着性子又按了一遍，同时给妈妈打电话，依旧毫无回应。正当她犹豫要不要翻/墙进去时，突然发现楼顶有团黑影。

　　那好像是两个人纠缠在一起，颜匪没看清，她注意到其中一人手中握着的是匕/首！

　　顾不得那么多，她一脚踹开了大门，接着飞奔进别墅。不料刚踏进一楼，她竟撞见保姆惨死在楼梯上。

　　她不敢再迟疑，咬牙冲上了楼顶。

　　如她所见的确是两人，除了手握利器的凶手，还有一人正是她的妈妈。妈妈似乎受伤了，或者吃了什么，整个人软绵绵地无力抵抗着对方。

　　他们就在围栏边缘对峙，稍有不慎对方可能放弃刺/杀，转而将人推下去！

　　颜匪不敢靠近。她环视一圈寻找工具却没找到趁手的，这时袋中的金鱼跳了下，她急中生智，把手伸进去抄了些水，在掌中眨眼间凝结成冰柱。水不多，冰柱不过尾指长短，却也足够用了。颜匪用尽全力打出，冰柱直直地钉进凶手后背！

　　匕/首应声落地，凶手也倒了。

　　颜匪急忙接住妈妈，后者却掐痛她的手腕要求道：“快报警，你爸……”

　　爸爸这时候应该在公司，颜匪忙问，“我爸怎么了？”

　　妈妈说：“你爸从昨晚就失踪了，我到处找都没找到……对了！我刚才接通了家里的座机，隐约听到你爸的声音，马上赶回来了，他肯定还在家里！”

　　妈妈站都站不住，颜匪只好安抚她：“妈你别着急，我去找，你先在这休息会儿。”

　　两天没联系而已，家里怎么就乱成一锅粥了！爸爸为什么会失踪，保姆为什么会死，杀人的人又是谁？

　　颜匪正准备下楼，冷不防听见妈妈战栗地喊了声：“匪匪——”

　　颜匪回头，只见妈妈手脚并用爬向那个身穿黑色冲锋衣的凶手……不可能！颜匪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转瞬又被她否决了。

　　真相却那么残忍，妈妈揭开那人的头套，熟悉的面孔赫然呈现。妈妈疯了一样大哭，接着不信邪似的扯开他的上衣……颜匪呼吸一窒，对方胸膛上的冰窟窿灼烫了她的双眼。

　　她下意识转移视线，目光下挪，钉住自己尚且湿淋淋的手。

　　就是这只手，杀了她亲生父亲？

　　颜匪的情绪轰然崩塌。

　　她凄声惨叫，猝不及防嘣一声，袋子和鱼悉数爆了。不知过了多久，似乎很久，又似乎眨眼间，她看见周邕风尘仆仆现身。

　　有微烫的液体从她嘴角流出，她尝到些许铁锈味。周邕为她揩拭干净，温柔地哄道：“匪匪，别怕。”

　　他轻轻吻住她，舌尖顶开她的唇齿，几乎同时，她觉察有什么东西滑进嗓子。很快便有股强大的力量在体内散开，像一团棉花，又轻又软地将她托住了。

　　-

　　靳谙眼睁睁望着周邕消失，他分/身乏术，只能先顾眼前人。

　　颜匪昏迷后似乎陷进了噩梦中，五官痛苦地纠结在一起，口中不停念叨着“水……”靳谙当她口渴，把两人杯子里的水全喂给她，却没缓解多少，情况仿佛更严重了。

　　好在他们身处的位置靠近河边，靳谙背起她便朝岸边跑去。河岸遍地是鹅卵石，他寻块平坦的草地将她放下，才拿起杯子去灌水。

　　河水没消毒，颜匪醒了会揍他吧。靳谙边为未来感到担忧，边给自己鼓劲——顶多鼻青眼肿，反正死不了。又或许颜匪忙着找周邕，压根没精力搭理他。靳谙叹口气，不知道周邕去哪了，一个人怎么能飞呢？

　　他心不在焉，完全没注意到身后的情况，等他回头，差点吓到腿软。

　　这他妈是返祖的螳螂人？

　　只见两只巨型螳螂徐徐靠近颜匪，它们仿佛狩猎者，头部机械地动了动，毫不遮掩地观察着自己的食物。

　　“……”螳螂是食肉昆虫还是食草昆虫？靳谙脑海短暂混乱了几秒。他迅速回神，想就近拣个大的鹅卵石砸过去，结果不能动，他后知后觉发现自己真的腿软了！

　　他这边发出细微动静，那边螳螂人立刻捕捉到了，于是其中一个转而向他袭来。

　　螳螂是跳跃式运动，一次飞扑就能将距离缩短为零。靳谙纠结是否进水里躲躲，忽见不远处颜匪暴起，猝然拽着螳螂人的前肢重重摔到地上，紧接着趁其不备拧掉了螳螂的头颅。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靳谙惊呆了，原本打算袭击靳谙的螳螂人目睹这一幕后僵硬地伫立着，不知是进是退，似乎也惊呆了。

　　就在这时，猛兽粗重的呼吸声从林子里传来，不久，老魏骑着白虎现身。那白虎比老魏还高，不可能是正常的老虎，必然也是返祖人。

　　老魏竟然能操纵返祖人？！那姑姑不是很危险！靳谙忘了，此时此刻手无缚鸡之力的他，比任何人都不安全。

　　老魏从白虎背上一跃而下，白虎似乎明白敌人是谁，步履未停径直逼近颜匪。

　　一虎一人，体型相差数倍。靳谙着实为颜匪捏了一把汗。

　　正如所料，颜匪不是白虎的对手，几招后便处于下风。不过有些奇怪的是，颜匪好像中/邪了似的感觉不到疼痛，倒地后立刻反击，而且她的双眼在薄暮中发出红光。

　　人总归比动物灵活，颜匪翻身爬上白虎的背，勒紧了它的脖子。但仅仅刹那间，白虎伺机锁住她的肩膀将她甩飞。

　　情急之下靳谙脱口大喊“小心！”

　　哪知吸引了老魏和螳螂人的注意力。老魏下命令道：“留活口。”

　　靳谙恨他诡计多端，口不择言道：“要你装好人！”

　　老魏冷笑：“也好，杀了他吧。”

　　“……”靳谙吃瘪，眼见螳螂人盯上了他，他立刻矮身准备下水。

　　日薄西山，河水变凉，靳谙一只脚浸在水里，防备螳螂人的同时不忘关注颜匪。

　　适时螳螂人硕大的脑袋动了下，他顿时警铃大作，却发现螳螂人的视线挪到了他腿边。靳谙狐疑，很快腿边有些冰凉滑腻的触感，他微微垂下眼皮，“操！好多蛇！”顾不得螳螂人在前，靳谙飞快上了岸，又爬上了一处岩石。

　　那黑黢黢密密麻麻的蛇群是从水里来的，随着它们移动的方向，靳谙这才注意到颜匪被白虎按在地上与之僵持。白虎力气大，一口便能咬碎她的头颅。好在颜匪力气也不小，竟然扼住白虎的头生生将它转了过去。

　　没多久白虎被无数黑蛇缠住，就连觑在树上的螳螂人也被一条条黑蛇缠绕着坠了下来，刚落地，立刻被啃噬殆尽。

　　这些黑蛇上岸显然是有目标的。可因为数量庞大，有些散兵嗅着靳谙的气味掉头寻去。老魏不见了，靳谙想找个人分担都没法。

　　无奈之下靳谙弃近就远，求颜匪保护——不知为什么，没有黑蛇伤害她。他刚要下岩石，头顶一抹黑影闪过，原来老魏抓着鸟腿逃走了！

　　“傻愣着做什么？还不下来！”

　　靳谙大喜，姑姑竟然带着雄黄来救他了！

　　“姑姑，新姑夫不是好玩意儿，你们赶快离婚吧！”靳谙躲在靳晗梦身后编排道。

　　靳晗梦冷静地开口：“现在不是纠结这个的时机，我们要马上离开，这里太古怪了。”

　　靳谙担忧颜匪，靳晗梦直白道：“她比蛇更危险！”

　　话音刚落，颜匪幽幽的赤红双眼转向他们，而她身后的白虎，早被黑蛇啃食的血肉模糊白骨森森。

　　“你猜，我叫她，她会答应吗？”

　　不必靳晗梦回答，靳谙便已经心虚地吞咽口水。

　　他们默契地往后退，一步，两步……他们拿着雄黄，黑蛇见了本该退避三舍，不料竟有无数黑蛇从颜匪的方位像潮水一样涌向他们——

　　更准确地说，是撤退。

　　黑蛇在惧怕什么。

　　“匪匪。”周邕一声呼唤，打破了诡异的沉寂。他终于回来了。

　　颜匪本好好的，突然抱头呻/吟，又变回那副痛不欲生的模样。不过比之前更难受了，她捂紧腹部，仿佛有东西在肚子里打滚。

　　周邕接住她，指间萦绕淡淡雾气描摹她的眉眼：“为何如此？”

　　“她……”靳谙斗胆说出疑惑，“她好像，吃撑了。”

　　他描述得不准确，周邕竟然听懂了。

　　只见周邕扣开颜匪的下颌迫使她张嘴，下一秒，一颗金光闪闪的珠子从她嘴里浮出。

　　金珠似乎认主，察觉到周邕的存在，骤然大亮，接着便进了周邕口中。就在他吞下金珠的瞬间，风云变幻电闪雷鸣，泗湄河浪潮激荡，峡谷到处回荡着龙吟。

　　颜匪清醒了，她懵懂地望着周邕：“你究竟是谁？”

　　周邕思虑片刻，反问：“你可知应龙？”

　　颜匪此刻脑子转得慢，过了会才点头。周邕道：“她是我祖母。”

　　颜匪震惊：“你也是龙？”

　　周邕温和一笑：“也是应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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