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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1 章
昭训门外众臣捯饬整容,噤声以待。
远远的,唱喏黄门小跑着从宫门口进来,广场之上除了群燕飞过上空的拍翅声,就只有內侍们匆忙的脚步声。来取通报了几回,没过多久,一队明黄仪仗便缓缓步入宫门,內侍们垂首屏息,群臣叩首,山呼万岁。
姜银瓶在汉白玉宫槛边往人山人海里望,能看到沉着脸从御撵上走下来的肃帝,还有他两旁分别站着皇后和谢贵妃。
肃帝脸色很不好,像是在爆发边缘,但碍于群臣在场他只能闷着。皇后脸色也不好,但她的不好大概是因为肃帝,不管礼官在说什么,她时不时就要觑一眼肃帝,生怕肃帝当场发怒。
他俩都不好,可谢显却很好。
他站在肃帝身边,个头竟和肃帝一般高,加上发髻,甚至要比肃帝还要高大了。他不傅粉,所以看着皮肤稍稍黑了些,眉梢飞扬,面色红润,一双碧蓝浅瞳有意无意地地在人山人海里张望。
可姜银瓶觉得,站在他们那个位置,或许只能看到一排一排漆黑的乌纱帽。
仿佛听到姜银瓶的腹诽,那视线突然投过来,准确无误的落在了姜银瓶的身上。
她僵了僵,片刻的迟疑,让她看到谢显缱绻温柔的一笑。
隔着人山人海,他望向她一人。
姜银瓶被那笑意震住,多看两眼,颇感恶寒,赶紧把头低下装没看到。
谢显表情一滞:“……”
好啊,他才走没两个月,这呆子胆子就越发大了,既然又敢故技重施忽略他的存在?!
谢显气结,原本兴致高昂的脸色瞬间沉下来,眉间冷寂,唇带讥笑。站在一旁的礼官们目睹了他的变脸,此时才松了口气:这才是他们的妖妃,刚才那个兴高采烈的样子一定是他们看错了!
圣驾入了宣政殿接受众臣再次叩拜,肃帝要和大臣们讨论离京两月里发生的事情,嫔妃们便和皇后去了寿康宫。
而这次面见皇后,众妃们都不像上次参加宫宴那样轻松,众人心思各异,觑着高高在上的皇后娘娘,敛声屏气没一个敢先说话。
众人都知道,肃帝回来时脸色那么不好,九成是和他们这位皇后娘娘有关。
这次东巡,肃帝的圣驾还没到目的地,半路上就遇上了造反的流民。那些流民里有几个高手,差点行刺成功,好在御林军的人及早发现,将人就地正法。然而肃帝毫发未损,皇后却受到惊吓,直接给吓出了病。离京两月,皇后躺了一个月,活活拖慢了这次东巡的脚步。
肃帝想劝皇后回宫,可群臣哪儿放心只留个谢贵妃在肃帝身边呀,当即死谏肃帝回朝。肃帝反抗了几日,最后大概是怕真的把朝中那几个顶梁柱给气死了,最后只好放弃东巡的念头,灰溜溜地带着一群人打道回府。
这件事,说到底是那些流民的错,可在肃帝眼里,这无疑是皇后阻碍了他,于是他对皇后也就越发冷淡了。
皇后这边也不好过,她生了病,还被那些臣子当枪使,她多无辜啊。
看着殿中这一群没有经历两个月风吹日晒,一个个花枝招展的莺莺燕燕,皇后的脸色就更难看了。
她扶额,抬手挥一挥,有气无力:“都退下吧,本宫也乏了。”
众妃早巴不得走了,齐齐道了万福,正要离开,却听一个声音郎朗道:“皇后娘娘,嫔妾有一件事想向您禀报。”
皇后懒懒掀开眼皮:“……惠妃?有什么事,说罢。”
姜银瓶瞳孔骤缩,心底涌上一种直觉,秦惠妃想说的事情一定和自己有关!
一旁不吭声的谢显自然发现了她这突如其来的惊惶,偏头往站在殿中的秦惠妃看了一眼,冷漠肃然,带着探究。
秦惠妃跪地朝皇后拜了一拜,又挺直背脊,平静道:“嫔妾奉皇后娘娘之命打理后宫事物,勤勤恳恳,未敢有一丝懈怠。然有人看嫔妾才进宫不久,威信不足,便在这两月内蔑视宫规,屡次犯禁!”
皇后微微一讶,来了一点儿精神:“何人,竟敢趁着本宫不在兴风作浪?”
秦惠妃昂首一笑,“来人。”
众妃原本想早点回各自的宫中去烤火聊八卦的,此时都默契地留了下来,准备看一场更精彩的好戏。一排好奇的目光之中,一个宫女手中捧着方红木匣子从殿外走进来。
那匣子没有合上盖子,姜银瓶一看到里面的东西,脸色瞬间煞白。她这回是真的手脚发软,好在身旁的贵妃悄悄扶了一扶才勉强站稳。
秦惠妃在红木匣子里拿起一只金簪,雕工精细,质地纯正,一看就知道并非凡物。
“这是嫔妾无意间在一个金吾卫身上发现的,他当时正要出宫,嫔妾见他随身带这么多珠宝,细想不对,命人追查,竟发现这些东西全都是记录在案的御赐之物!那金吾卫见事情不妙,便将真相和盘突出,原来那些东西都是一位娘娘给他,托他出宫售卖的,而且,这种事情他还干了不止一次。”
众嫔妃大惊,偷卖宫中财物违反宫规,一般会这么干的,都是些揭不开锅的小宫女小黄门。可他们一般也是卖些司珍房送的器具,绝不会拿御赐之物来卖。这些东西放到民间,有没有人敢收另说,最主要是卖圣上赏的东西,那不是不给圣上面子吗?
众人窃窃私语,都在猜测是谁这么大胆。
“这个人,就是丽妃娘娘!”秦惠妃回首指向姜银瓶,义正言辞斩钉截铁。
哗然间,高高在上的皇后娘娘已经坐直了身子。
“丽妃,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些东西,确实是嫔妾的……”姜银瓶有口难辩,因为此事却为她所为。
旁边的寇宝儿上前一步,却被罗琅嬛拉住袖子,示意她暂勿声张。
此时,秦惠妃正望着姜银瓶,质问道:“丽妃不会说这些都是你丢的东西吧?若是如此,我们干脆清查云潇宫上下一干內侍和宫女。敢偷主子的东西出去卖,罪该万死!”
看来着秦惠妃是要步步紧逼了,但此事的惩罚落在自己身上,也不过降低位份而已,总比绿蝉她们丢了性命强。姜银瓶心一横,承认:“此事却为嫔妾所为!”
众人哗然,皇后叹道:“丽妃,你看着如此老实,这又是为何……”
秦惠妃道:“皇后娘娘宅心仁厚,却错看了咱们这位丽妃娘娘。丽妃哪里算是老实,若她真如表面清纯无辜,又怎会和那金吾卫有染?”
姜银瓶猛地抬头,汗毛竖起:“什么?!”
皇后也惊道:“惠妃,你此话何意?”
秦惠妃给了宫女一个颜色,那宫女将匣子一翻,珠宝首饰滚落一地,跟着轻飘飘落出来的,还有一张黄色的信封。秦惠妃捡起来,毕恭毕敬捧在双掌之上:“这是嫔妾在这匣子的底部找到的,还请皇后娘娘亲自过目。”
有嬷嬷上前接过信封,递给皇后,皇后展开,匆匆几眼,脸色骤然大变。
“姜银瓶,你好大的胆子!”她从凤座上站起来,怒不可遏:“本宫看你平日里乖巧温顺,原来都是装出来的。竟敢与人私通,连情信都敢写,这般不守妇道,本宫岂能留你!”
姜银瓶脑子一炸,明白过来,立即跪地道:“皇后娘娘明鉴,那信并非嫔妾所有,定是有人放在里面,故意栽赃陷害!”
寇宝儿和罗琅嬛也顾不得其他,帮着求饶:“娘娘明鉴,我俩和丽妃相交已久,深知她品行如何。她绝不敢做这种事,定是有人别有用心,请皇后娘娘明察!”
秦惠妃冷冷一笑:“两位娘娘此言差矣,丽妃贩卖宫中宝物,已是明知故犯,品行有目共睹,可算不得贤良。至于查证,我这里认证物证都有,不知两位娘娘还想怎么查?”
二人语塞,秦惠妃得意道:“看来丽妃是死不承认了,无妨,嫔妾还有人证。来人!”
殿外走进来几个黄门,他们押着一个瘦弱青年,那青年一到殿中便惊惶跪下,看到一旁的姜银瓶,他哭喊道:“娘娘救我!娘娘救我啊!”
皇后道:“你是何人,为何让丽妃救你?”
那人与秦惠妃对了一眼,跪地道:“属下名叫郭二,是内廷金吾卫队的人,三个月前与丽妃娘娘相识,起初只是帮娘娘送一些东西出宫变卖,可后来日久生情,便与她……与她……”
说谎!姜银瓶怒道:“我根本不认识你!”
那人惊惶:“丽妃娘娘,你我相好一场,如今是想翻脸不认人吗?”
姜银瓶气急:“胡说八道!帮我卖东西的是一个內侍,他上月便被调去皇陵了,根本不是你!”
“我有没有胡说,你心里知道!”那人目光闪了闪,厉声:“你这荡丨妇不知给我写了多少情信,如今都在我屋寮放着,若是皇后娘娘不信,大可以现在去搜查,对比这荡丨妇的笔迹,看看是不是出自她手!”
皇后点点头,几个宫人步出大殿,很快捧回一叠信件,另有人去云潇宫取了姜银瓶的字画来。两样东西放在皇后身前的桌案上,皇后垂首细看,脸色越发阴沉。
“丽妃,这字迹的确和你的一模一样,你还要抵赖吗?”
姜银瓶茫然:“嫔妾从未写过什么情信,这一定是有人刻意模仿嫔妾的笔迹!”
一听她说话,郭二立即横眉竖目,尖锐道:“丽妃娘娘,这些明明都是你亲手所写,怎么一转眼就不承认了呢?日前我想与你撇清关系,你却总是以色相诱,在我面前脱光衣服不让我走,如今你穿上衣服就想拍拍屁股走人?没门!今日便是死,我也要和你这黑心肠的腌臜婆娘死在一处!”
他骂声高昂,在场的又都是千金贵人,这般粗鄙之言实在叫人耳不忍闻。然而就在此时,众人只见一道紫袍蹁跹,清脆的耳光声响彻大殿。
那郭二也被扇得一愣,还待出口,又是一巴掌呼来,打得他脑袋偏到一边,不等说话,另一边又是一耳光。
众人只听啪啪啪干脆利落的几声响,再看,那郭二已是鼻青脸肿,鼻血都流到了嘴里。
这一下,便是姜银瓶也愣住了。
“谢贵妃,你这是做什么?!”秦惠妃盯着打完人也面无表情的贵妃,愤懑道。
谢观仙并不看她一眼,揪着郭二的衣襟将他从地上拎起来,低头森寒道:“按照宫规,此人在贵人面前言辞粗鄙,该掌嘴二十。”
他微微偏过头,冷冷看向秦惠妃:“本宫按规矩办事,有何不可?”
这分明是强词夺理!
秦惠妃指着郭二道:“他是证人!”
谢贵妃丢开郭二,吹了吹自己指甲,凉声道:“不会好好说话的疯子,还想给人作证?可笑。”
“你!看来贵妃是想包庇丽妃了!”她转过身,对皇后弯腰作揖:“皇后娘娘明鉴,丽妃与人私通,德行有亏,应该当庭杖毙,以儆效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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