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宅门]重要一点点……

　　“大少爷，怎么这么晚回来？老爷子都发火了，呦，三少爷怎么还挂了花？二少爷你的衣服怎么不对？”白老太太的丫头大惊小怪的叫着，这一叫不要紧，把白老太太招了过来。
　　“颖宇，跟谁打架了？怎么被人伤了？谁家的孩子这么没教养！”白老太太一把扯过老三，又是心疼又是责怪，好象家里就这么一个儿子。
　　“娘，能有什么事，你儿子我还能让人欺负？那小子高我半头，不也让我给他撞个开门红？他比我好不到哪儿去！”白颖宇得意洋洋的说。
　　“你呀！”老太太刚一开腔就把目光转回到老大老二身上，“你们做哥哥的怎么都不知道管住弟弟？怎么当的哥哥？！”说罢，又回去心疼她小儿子的脑袋。

　　老大想说什么，被老二拉了一把，拽走了。大年三十的，几个人回来晚了已经是坏了规矩，加上老三还打架挂了彩，老爷子能不气？老二便把老大拽到老爷子书房，准备先认个错。

　　“等老三一会儿吧，把他一撂，不太好。”老大有点犹豫。
　　“他？且有人疼呢，他就是捅了天也有娘给收拾着，先去认个错吧，不然爹那头不把你我剥皮剁馅包饺子。”

　　果然，一到老爷子书房，白萌堂就阴沉着脸。

　　“又跑哪儿疯去了！”

　　老大老二都跪下，谁也没吱声。

　　“说呀！”
　　“逛街来着，一时贪玩就回来晚了。”老大讷讷的开口。
　　“老大，你都十六了，还贪玩？特别是大年三十，不知道该早点回家吗？”
　　“知道。”
　　“知道还犯！像你们这样怎么能成大器！”
　　“爹，您消消气，我们知道错了。”
　　“去，抄五十遍家规，不然就饿着！”

　　老大老二退出去，要回房去抄家规，迎面才见老三和白老太太准备来认错。

　　季宗布这辈子天不怕地不怕，就怕他家老爷子一抬眼放出一眼刀子，飕飕的，连皮带肉剐下来一块，这是从小的阴影。季老爷子在饭桌上闷声不响的吃饭，暂且装做没看见他的夹袄和头上的彩。季老太太也没敢言声，一个劲儿的瞄季宗布，让他吃完赶紧下桌。

　　“我吃饱了。”季宗布撂下筷子，准备溜。
　　“站住。”季老爷子也撂下筷子，喝住他，“你既然爱打架就打出点名堂来，成天跟那些个地痞流氓打能打出什么好？没听说过不能跟臭棋篓子下棋吗？我给你找了个师父，送你走吧，学出点名堂再回来。”
　　季宗布有点发懵，望着自家老太太。
　　“老爷，他还小……”
　　“小什么小，我像他这么大的时候赚了现在打底的家业！他既然不想赚钱就乐意打架，我让他打个痛快，我花钱找人陪他打！”
　　“可宗布他……”
　　“娘，我去。”季宗布第一次觉得他爹这个决定太英明了，他说的对，要打也该打出点名堂。
　　“过了正月就走，少在家跟我裹乱。”
　　“是，那我下去了。”
　　季老爷子点点头，继续吃饭，季老太太生生的把眼泪憋回去，摊上这爷俩儿，要真每次都哭，她早瞎了。

　　过年这段时间，孩子可以自由自在的逛街，当然，也没什么好逛的，哪家店铺会穷疯了在正月初五前营业？
　　老三可不管那事，一直吵吵着要逛，老爷子不管，老太太不管，没法子，还是老大老二一起。这回老大学聪明了，把压岁钱都带上，生怕这祖宗又见什么要什么。可一出门傻了眼，哪有什么可买的？大街上就几个耐不住寂寞的孩子在玩，老三凑上去也跟着起哄。白颖轩就捡个地儿坐着，他生性喜静不喜动，乐得背药方和诗词。老大没办法，那得顾着，这得看着，合着就练他一人儿。

　　“哎呦喂，瞧瞧这谁，白家三少爷诶，真是条汉子，还能下地。”显然，老祖宗那句“不是冤家不聚头”可不是掰的。
　　“你丫还能说话呢？也搭着哥们我手下留情，不然我扯了你舌头。”白颖宇谁啊，能让他占了嘴上便宜。
　　“嘿，这小子死鸭子嘴硬，宗布，你不把这孙子废了？”吕德水是看热闹不嫌事大，一劲儿的窜掇他。
　　“别，千万别，大过年的，打挂了彩，谁家长辈那儿也不好交代。”白颖园一边说一边拉老三到身后。
　　老三哪肯听他的，作势就要扑上去，白颖轩又慢悠悠的开了腔。
　　“我这儿有枣糕，你吃吗？”
　　冷不丁冒出一句，也不知道是问谁，到是季宗布特自觉的走过去。
　　“你怎么总有吃的啊？”他是真想问。
　　“你怎么总打架啊？”老二也很有诚意。
　　白颖宇讨了个没趣，又不肯善罢甘休。
　　“嘿，姓季的，有本事来照量照量啊！敢情你没学会什么本事，就学会蹭吃蹭喝了！”
　　季宗布眼一瞟，思考着到底是打一架回家被老爷子剐几眼合适还是老老实实吃一块枣糕安静的呆一会儿合适，当然，谁都会选后者。
　　白颖轩把枣糕掰成两半，看了一下。
　　“你吃枣多的还是枣少的？”
　　“多的。”
　　白颖轩把一半儿几乎看不见几个枣的递过去。季宗布看都没看就咬下去吃起来。老三当然不乐意，上来把白颖轩手里那块夺过来，炫耀似的咬了一大口。
　　季宗布没吱声，从怀里掏出一把大枣，塞给白颖轩。
　　“你爱吃枣？全都是。”
　　“我不爱吃。”白颖轩一边说一边把枣塞嘴里。
　　白颖园是知道的，他真不爱吃枣，那块枣糕还是新来的丫头怕他没吃饱急急忙忙塞他手里的。
　　白颖园把白颖宇拉回来，拽着上下条街玩去了，吕德水看打不起来，已经加入了那些孩子里，准备去玩陀螺，就剩白颖轩和季宗布一个枣一个糕的吃着。
　　看着季宗布把半个枣糕扫进肚子，白颖轩便站起来。
　　“走吧。”
　　“去哪儿？”
　　“大过年的，你想跟这儿站一天？”白颖轩以他惯有的、慢悠悠的、半傻不奸的声音说。

　　季宗布跟着白颖轩，也不知道这位白二爷要去哪儿。
　　七绕八绕的，在一胡同里的一家小门脸停住了。季宗布跟着进去，看着白颖轩像在自家一样捡了个靠里的包间坐。
　　“这儿干嘛的啊？”季宗布打量这半新不旧的家伙式儿，门口连个牌子都没有。
　　“茶馆。”白颖轩刚答完，便进来一五六十岁的老头，看样子是老板。
　　“白少爷来了。”掌柜的笑得异常亲近。
　　“恩，李叔，还是老样子吧。”
　　“成，这就来。”
　　季宗布挨他旁边坐下，“大过年的怎么还有人开业？”
　　“儿子死在战场上了，女儿嫁湖南去了，老婆是去年病死的，一个人就无所谓年不年的。”白颖轩不急不徐的答。
　　“你总来？”
　　“我爹总来，我也跟着，有空就来几趟。”
　　正说着，掌柜的把茶、茶具和几碟点心端过来。掌柜的显然认为季宗布对茶艺没什么兴趣和耐心，直接把茶具摆到白颖轩面前，把几碟点心放在季宗布那儿。实际上，他是对的，季家无人喝功夫茶，都是把茶当凉白开喝，渴了就灌一大口。
　　白颖轩摆好了茶具，摇了摇茶壶，倒了第一道。季宗布刚要拿便被他挡住。
　　“喝功夫茶该喝第几道？”
　　“我怎么知道？”
　　白颖轩一一把茶杯温了一遍，又倒上，端给自己一杯，递过去一杯。
　　季宗布看着白颖轩把茶放在鼻子底下一闻，轻轻一泯，也跟着学，他这一泯泯去大半杯。

　　白颖轩一道一道的喝着，季宗布也有样学样，但没喝出什么三七二十一。
　　冬天天黑得早，天色刚一暗，白颖轩便掏出钱结帐，扯着季宗布走了。季宗布一路还想呢，自己几时这么安静过？一下午没说上几句话，老老实实坐那儿品茶，自己觉得奇怪还是因为他竟然觉得这没什么好奇怪的。算上这次，他跟这白家二少爷总共才见过两次，竟然就这么混了一下午？怪哉。
　　白颖轩一闪身就没了，季宗布一抬头，嚯，自己把人家送家去了，着了哪门子魔，自己家在另一头好不好！
　　季宗布刚要往回走，白家大门里探出一脑袋。
　　“你叫什么来着？”白颖轩认真的问。
　　“季宗布！”这位来气呢，想都没想就吼了一声，绝对算不上友善。
　　“哦。”白颖轩把脑袋缩回去。
　　得，跟这位爷生气？歇吧。

　　“老二，怎么才回来？”白颖园在门口等了半天，才准备进去糊弄老爷子，老二就随后跟进来了。
　　“喝茶去了。”
　　“大过年的喝的那门子茶，还想抄家规啊，快进去收拾收拾，准备吃饭了。”
　　“老三呢？”
　　“被老太太叫进去还没出来呢。”
　　“哦。”

　　白颖轩慢吞吞的去洗手，回大厅吃饭。

　　“老二，”老爷子叫他，“今天是什么日子？”
　　“正月初一。”
　　“去了吗？”
　　“去了。”
　　“去哪儿了？”老三好奇的插嘴。
　　“吃你的饭。”老爷子堵回去。
　　“娘，你看爹偏心的。”
　　老太太示意他别说话，最起码她是不敢跟老爷子叫板。
　　老三闷头吃饭，愤愤的在桌子底下踹老二。

　　吃罢饭，老爷子把三个孩子叫过去，背药方。老大自是不用说，一向医道甚高，是老爷子传下来的本事，老二虽不如老大有天赋灵性，但死记硬背还是没问题的，就是这老三，聪明是聪明，就是不往正地方用，不玩活儿。
　　老爷子听着听着就火了，一拍桌子，“白颖宇！跪下！”
　　他虽只点了一个人，但老大老二却不得不跟着跪。
　　“大夫是个良心活计，不但要有本事，还要有良心，你这儿吊儿郎当的德行，别说给人瞧病，就是去柜上抓药都多余！”
　　“我又不打算干这行。”
　　“行不行医我不勉强，但你连个方子都背不好还能干什么！”
　　“这就不劳您老操心，不背药方就是没用了？那这世界上没用的人多了去了，甚至连皇上也没用。”
　　白萌堂上去就一巴掌，“胡闹！你给我反省去！”
　　白颖宇被这一巴掌打懵了，愣是没动，老大老二赶紧把他拉出去。
　　“颖轩，你等等。”
　　白颖轩又跪回去，不敢吱声。
　　“你李叔还好？”
　　“好着呢。”
　　“老东西，这阵子忙着年关，没空去喝茶，让他来这儿过年又不干，死要面子。”老爷子气已经消了大半。
　　“李叔身子骨挺不错的，就是没以前那么硬朗了。”
　　“都老喽。”白萌堂想了一会儿，回过神，“你怎么跪着？”
　　白颖轩老实的站起来。
　　“你呀，有老三一半机灵就比谁都强，中庸之道中庸之道，这你到学得挺好，你们哥仨就老三一人儿像我年轻的时候，可还不争气。”
　　白颖轩讷讷的站着，没言语。
　　“你顶多是一好大夫，但也不会像老大那样有什么天赋，你呀，我是说没法儿说打没法儿打，你中规中矩的过头了。”
　　“娘说老实一点的孩子好管……”
　　“行了吧，你娘最疼谁我都看出来了，你还信。”
　　白颖轩又不说话，他没什么好说的。
　　“好了好了，去玩吧，你也十五了，自己看着办吧。”
　　白颖轩退出去，看了看老爷子的书房，脸上没什么表情。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