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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竹惜玉一溜小跑来找英卫。
英卫的寝居是竹惜玉第一次被逼清理干净自己的那间屋子。
此刻,英卫趴在床榻上,一个小奴仆正在帮他擦药。
见竹惜玉来此,英卫让小奴先出去。
竹惜玉已瞧见英卫那血肉模糊的伤,心下暗想:此事明明是苏二郎的问题,却惩罚在了英卫身上。真真是无理,无奈,无法啊!
“你……为何来?”英卫抬起头,却牵动了伤处,疼得龇牙咧嘴。
竹惜玉连忙半跪着,关切道:“你莫要动了。苏二郎让我来你这找衣服,还让我看看你的伤势。”
英卫早瞧出她的衣服不对劲,忍着笑,道:“二郎让你换的?”
“他,他嫌弃我,让我洗澡。”竹惜玉站起身,甚觉尴尬。
英卫道:“二郎好干净,日后,你长点心。”
竹惜玉撇撇嘴,犹豫再三,还是抱怨道:“可二郎,他,他风一阵雨一阵,实在令人难以捉摸!”
英卫大笑,又牵到了伤口,断断续续:“二郎天马行空惯了,你习惯便好。……咱们二郎是个好主,断不会伤害你。二郎把你安排在身边,不就是免你被其他人发现吗?”
竹惜玉点点头。
“二郎让你到我这里来寻衣服,因着他知道我这里衣服多,前几年他最爱给我做新衣,我穿不过来,都留着呢,那些正合你的尺寸。你可以多拿几件。”
竹惜玉便去挑了几件,又和英卫聊了几句,便回去复命。
一路上,她想了很多:从英卫的话可以看出,苏二郎行事变幻莫测,是他性子使然。然而他们是真真愿意替她隐瞒,帮助她平平安安度过这一百天。那既然如此,无论苏二郎做的事何等的天马行空、我行我素、出其不意,皆是微不足道的小事,日后大可不必去在意和纠结了。纨绔子弟,富家少爷,喜欢玩便玩,陪着他,哄着他,事事顺着便是。
竹惜玉想通这些,心情豁然开朗,觉得苏府四处皆是和谐,美好。
竹惜玉路过浴室,瞧着王管事正指挥着一帮人在那里忙活,泥瓦匠拿着工具,想来是翻新浴室吧,她未上心,一心念着去找苏二郎回话。。
不巧,苏二郎正在用膳,估计是闹够了才又饿了。
一众奴婢正服侍于桌前。
竹惜玉记起上次苏二郎用膳时,英卫立在他身边侍候,而现下她代替英卫当值,那理应要在二郎跟前服侍才对。
思及此,她笃信地迈步进来,拱手道:“二郎。”言毕,便负手立在苏二郎身后。
苏二郎咬了口醇香酥软的烤饼,瞥她一眼,见她一身干净的长袍,丝绸质地,一看便是苏府的东西,心情莫名舒畅。
“英卫的伤势如何?”
竹惜玉连忙半弯腰,一本正经道:“回二郎,英卫的伤势还好。他说,让二郎不必挂怀,十天半月即可下地。嗯……他还说,希望您笑口常开。”
这笑口常开是竹惜玉自己加上的,她瞧着阴晴不定的苏二郎和英卫相处得一片和睦,且互相关心备至,想来二郎对英卫的话能够听进去,二郎保持笑口常开,不乱发脾气,竹惜玉的日子不是也好过一些吗!
谁知,苏二郎听了竟“咳-咳-咳”地咳嗽起来。
竹惜玉想他定是吃烧饼卡住,慌张地端起桌上茶杯,递过去:“二郎,请用。”
苏二郎用衣袖捂着嘴,只露出一双眼,竹惜玉瞧着他那漂亮的眼中竟涌出水雾。
感动的?
可为何又露着些许的凶光?
竹惜玉脑中飞速转动,思忖苏二郎的用意,苏二郎费力终于咽下卡在喉咙里的烧饼。
他接过竹惜玉手中的茶水,一饮而尽,这才缓过来:“他让我笑口常开?”
竹惜玉怔怔地点头:“是!”可她又觉得苏二郎的反应不大对劲,便怯生生道补充道,“他……好似,大概……是这般讲的。”
苏二郎把茶杯重重放于桌上,两道浓密的剑眉登时立起来,道:“英卫何时会讲笑口常开这个词的?你真是胆大啊,才来我这几日,竟明目张胆地扯起谎来。”
竹惜玉登时慌了神,英卫不会讲笑口常开?
不过,二郎既已发现她在扯谎,她只能如实相告。
竹惜玉扑通跪地上,磕头如捣蒜:“二郎莫生气,小人知错了。小人今日见二郎心绪不宁,小人委实着急,又无计可施,只是想着如何才能让二郎开心,小人见二郎甚是关怀英卫,想来,二郎会信任英卫,便,便多讲了一句。小人真心希望二郎开心的啊!”
“你是真心的?”
竹惜玉匍匐在地,抬起头,眨巴着清澈见底的黑眸,郑重地点点头。
只要二郎开心,便不会动不动就用阿娘、小堂来威胁她了。
因此,她当然是真心实意的啊!
苏二郎未讲话,但从神色上看去,气已是消了一半。他优雅地夹了口菜,慢慢嚼着咽下。
竹惜玉仍保持着匍匐的姿势不动,脖子将要僵住时。
苏二郎道:“不过,真心亦不能放任你扯谎。罚你在竹帘下站三个时辰,今晚不许用饭。去吧。”
竹惜玉磕了头,回道:“好的,二郎。”她刚要爬起来,不想桌前的奴婢笑出了声,道:“你该说,谢二郎。”
竹惜玉忽地想起一句话,便道:“谢二郎不杀之恩。”
“唉!……”二郎重重地叹口气。
王管事恨铁不成钢,道:“二郎何时说要杀你了?”
竹惜玉知自己又说错了话,赶紧闭上嘴,爬起来,快步走出屋子,站于帘下。
只听得王管事道:“二郎,为何一定要把这个不懂规矩的白丁留在身边?”
良久,听得苏二郎幽幽道:“有趣。”
*
想来“有趣”二字极有份量,王管事给竹惜玉安排了新的寝居室。
秋水阁屋子多,偏偏给她安置在离苏二郎最近的那间,只隔一道门。
虽然不知这是不是苏二郎的意思,但是竹惜玉可算有个能挡风遮雨且舒适的床榻休息,最为重要的还是个单人居。
竹惜玉去之间的破仓库取回被子,那一夜竹惜玉睡得甚是安稳。
次日寅时,竹惜玉准时起来,她当然没有忘记自己还有另一份活计,清扫秋水阁。
休息得好,身上不冷,昨晚虽未进食,可竹惜玉干起活来仍旧是力气十足,不到半个时辰,便完成了任务。
未看到方达,她才记起他今晚不当值。
离二郎练功时辰尚早,竹惜玉无聊至极,便在院中角落里把那晚同方达习过的“功夫”操练起来。
正练得畅快时,但听得秋水阁墙外有扫地之声,不疾不徐,声音在寂静的晨色里异常清晰。
定是晏承业在当值。
在这个陌生的地方,整日担心掉胆不说,还要应付那个捉摸不定的苏大少爷,而只有同热心的晏承业在一起,竹惜玉尚能感到一丝轻松。
竹惜玉便出了秋水阁,顺着扫地的声音去寻晏承业。
苏宅里没有黑夜,宅子里的红灯笼可以照亮每个角落。
晏承业半弯着腰,手拿工具,干起活来极其认真、一丝不苟。
竹惜玉来到他身后,轻声唤道:“晏大哥。”
晏承业回转身,看清来人,扔下手中工具,看上去甚是兴奋:“小竹。”
竹惜玉点点头:“我在院里干完活,听到扫地声,猜想定是你。”
晏承业大手拍在她肩上,关切地问:“在秋水阁当值,顺利否?”
“还好。还好。”竹惜玉道。
晏承业似乎还不放心,又问:“都说在秋水阁当差需得提着脑袋,小竹,你年纪尚小,可要小心谨慎些。想来,你也知道了,苏二郎的贴身侍卫被打得起不来,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咱们充丁的只求平安。”他回身又捡起工具,干起活来,又问:“你在里面做的是何活计?”
“还是清扫院子。”
“这活如今还算轻快,再过一个月,若是有春雪,雪水使道路泥泞,那时不好清理,需要费些时辰了。”
“是。我也想过,那时,咱们可以在下雪之时,就把石板路边沿上的雪及时清理出来,否则经了白天的雪水,到了夜里那里会结冰,便不再好清理了。”
晏承业停下活,仔细看了看石板的边沿,轻快道:“小竹真是聪明啊!”
竹惜玉摆摆手,又问:“晏大哥,你那边,有人欺负你吗?”
晏承业笑笑道:“除了管事的,皆是白丁,谁还欺负谁啊?再者说……”他压低声音,“能来苏府充丁,多多少少的也有些背景。这个苏大人是出了名的礼贤下士,全府上下善待奴仆,对充丁者亦是一视同仁,不受虐待。”
竹惜玉心下想:难怪安里正说这里是个容易的好差事,可谁让她偏偏遇到了苏二郎呢?
两人又聊了几句,晏承业要去别处清扫,便和竹惜玉告辞,临走道:“小竹,能和你做朋友,真是三生有幸,再会。”
竹惜玉拱手向他告辞,道:“晏大哥,同感,同感。多谢你的帮助。”
晏承业咧嘴笑笑,露出一口白净的牙齿,笑容在那双圆圆的眼睛里慢慢绽放,定格在竹惜玉心中。
竹惜玉目送晏承业走远,方慢悠悠地往秋水阁走。
方才,晏承业如阳光温暖的笑容让她心里边甚是舒畅,脸上不自觉地洋溢出来,脚下步子亦是轻快,高高兴兴地,一跃跳进秋水阁院门。
然,她这双脚刚一落地,头顶突然响起闷闷地质问:“活干完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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