拯救纨绔官二代

　　两只船漂浮在芦苇丛中，水波荡漾，船身晃动。先前那两处火堆正在慢慢熄灭，天色越来越暗，竹惜玉不由得向苏二郎怀里愈加靠近，苏二郎感受到了她的恐惧，放于她腰间的手换到她的肩处，她整个人圈在怀中。

　　那前来的帮手低声：“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得速速离开。请三位到我那船上！”

　　英卫不会撑船，这人在与船员的打斗中又帮过他们，英卫便朝二郎点点头。

　　三人立刻跳跃到那人船上，那人手撑竹篙，快速离开这条河段。

　　这艘小舟在运河中行驶的速度很快，想来撑船人技术尤为精湛。小舟七拐八拐，不知把三人带向何方。

　　前面河段似乎越来越窄，远处岸上有星星点点的亮光，似是有人家居住在此。

　　撑船人道：“这里是个小村，我们暂且去那里过夜。”

　　小舟靠岸，那人先跳上岸去，其他三人陆续跟上来。

　　那人这才拱手对三人道：“我叫井文光，家里做些小买卖，常往返于长安和扬州。方才经过那片芦苇丛，正看见这位小娘子被挟持，便使船撞过去。”

　　英卫连忙作揖：“多谢井兄弟出手相救，适才是我们大意，竟不知租了条黑船。”

　　竹惜玉未曾料到黑漆漆的天，他竟然看出她是女扮男装，不禁诧异，但很快又明白了一切。

　　苏二郎对此心中亦是有疑问，不过他只是拱手表示感谢，并一一向井文光介绍了三个人的名字，他并未讲明自己的身份，只道叫苏合名，此次亦是去扬州办事。

　　井文光前头带路，看来很熟悉这里，他们向小村走去。

　　三人在其身后，犹豫着是否前往，英卫低声问：“二郎，我们是否跟上？”

　　苏二郎面上冷峻，心里亦是迷蒙，他怎知接下来该怎么办？长这么大，他哪里遇到过这等事？

　　方才在船上，他看到竹惜玉被白日里还对他们低眉顺眼的船员勒紧脖子挣扎，那一瞬他已然是惊慌失措，六神无主，在英卫与船员打斗时，他有心上前帮忙，可他无实战经历，竟不知该从哪里下手，他又该使哪些招数。

　　在真打实战中，苏二郎才发觉自己那些所谓的功夫只是些花拳绣腿，派不上用场。他虽紧紧搂着竹惜玉，嘴里安慰她，可却是指尖僵硬，胆战心惊。

　　苏二郎离家出走第一夜便是这般落魄、狼狈，他平生第一次感受到来自于死的恐慌和无助。

　　这个叫井文光的身手矫健，武功亦在英卫之上，虽然刚刚救了他们的性命，可是他出现得过于巧合，又一眼识破竹惜玉的身份，想来也不是个普通的生意人，他们若是跟着过去，会不会逃离虎口又入狼窝？

　　英卫见二郎同样心存疑惑，悄声道：“二郎，要不咱们连夜顺着河道往前走，走到哪算哪？”

　　然而竹惜玉却道：“二郎，小人到觉得井文光可信。你看看咱们现下身无分文，他还能劫咱们甚么？这里四处荒野，他若有心陷害咱们，还需要往村里带，在船上不就解决了吗？事已至此，咱们不妨跟去看看，大不了就是一死。”

　　竹惜玉最后一句掷地有声，似有视死如归之气势，苏二郎深深吸口气，不自觉握紧双拳，道：“对，大不了就是一死。”

　　前头的井文光见他们未跟上，继续迈大步前行，大声喊：“三位莫再犹豫，这里常有野兽出没，你们再停留，它们可就闻着人味扑上来了。”

　　野兽？

　　三人不再迟疑，大步跑起跟上井文光。

　　井文光听得渐近的脚步，微微上扬的唇隐匿在黑夜中……

　　*

　　这个时辰，村民们已关紧院门入睡。井文光试过几次才敲开一户村民的家。

　　那家开门的是位举着火烛的老者，井文光掏出几文钱向他讲明要借助一晚的请求，老者接过钱应了声，便转身往院里走。

　　这院子不大，只有两间房，他指着旁边一间：“你们去那间住，里面有锅可以做饭。不要打扰我，明早自行离开便是。”

　　老者把手中的火烛交与井文光，径自回屋去了。

　　井文光带着其他三人来到老者指定的房中，推开门，一股发潮的霉味直呛鼻子，苏二郎眉头微皱，站在门外不动。

　　井文光先进去，点亮屋内的蜡烛，亮光照清这间不大的屋子，一扇窗，窗下一张通长的床榻，门后有一个灶台，灶台上黑乎乎的，摆着几个盆碟，中间是口大锅，冷冷的灶台，许久未有人使用过。

　　竹惜玉走到床榻处，翻了翻上面两套被子，破旧不堪不说，竟还有虫子爬出来，惊得她腾地跳起来。大家不知何故，忙凑过来，竹惜玉不好意思地摆摆手，她回头瞧瞧在门外的苏二郎，眼角抽动，别说二郎了，连她也未住过如此破烂的房子，今晚二郎可要受罪。

　　不过，竹惜玉仍旧大着胆子，抱着被子去到外面，用力抖抖，并对二郎道：“二郎，小人给您收拾干净，之后，您再休息。”

　　二郎一直用袖口捂着鼻口，他还未适应这屋中的异味，再瞧瞧竹惜玉手中的烂被子，眉头更是拧了个大疙瘩，抱怨的话已到嘴边却又生生咽下。

　　这种情况又怨得了谁？苏二郎垂下眼。

　　英卫和井文光已生起火，他们打算用仅有的食材做一锅菜粥，可这灶台下的火倒烟，满屋子立时全是生烟，呛得英卫和井文光眼泪汪汪的。

　　英卫弄得灰头土脸，不好意思地跟二郎解释：“这灶台怕是有数月未生火，烧一烧便好。”

　　苏二郎向后退几步，他不想蹭到英卫身上的灰。

　　苏二郎就这样在外头硬生生地站了半个时辰，那锅粥熟了，屋子亦让竹惜玉收拾妥当，有了落脚之地，他才不情不愿地迈进屋内。

　　他一身象牙白的袍子已成了黑灰色，与那烂被子的颜色倒还很搭配。他坐在上面，方觉察两条腿僵硬得生疼，他揉揉腿，才发现两只手已成黑色，他举着手一时不知该如何安放。

　　竹惜玉见状，慌忙端来水道：“二郎，净手用膳！”

　　苏二郎立刻把手伸进去，用力地搓擦，好似要把手洗掉一层皮才能干净。

　　这时，英卫舀了碟粥，立在一旁道：“二郎，粥好了。请用。”

　　苏二郎像未听到，他仍旧在用力搓着手……

　　英卫和竹惜玉瞧着他的样子，觉得二郎甚是可怜，都不言语，就这般静静地盯着那双骨节分明的手慢慢变白。

　　井文光道：“这位苏大少爷，您就别再洗了，那菜粥凉了可就不好吃了。”

　　竹惜玉拧头瞪他一眼道：“这位井兄弟，您是来帮忙的，希望您对我们能友善一些。有些事还需慢慢来才好。”

　　苏二郎冷哼一声，甩干手，接过英卫手中的碟子，那粥已成黑色，里面混杂着几块黑菜叶。

　　虽它卖相不好，可仍旧飘着淡淡的米香味，苏二郎这一日又惊又惧，此刻米香味勾起他的饿意，他闭上眼，不去看那团黑色，把碟子贴到嘴边，小小撮了一口。

　　这粥除了生烟味，就是能管饱。苏二郎闭着眼，喝下五碟。

　　竹惜玉和英卫服侍好二郎，方才蹲在灶边，填饱肚子。

　　井文光见二郎颓丧地靠在那，无精打采的样子，嗤笑一声：“不知这位苏大少是哪家的公子爷，落魄到这般地步还摆着少爷的谱，现下你们身无分文，无法再去扬州，莫不如就此回家算了。”

　　竹惜玉和英卫同时看向苏二郎，他们如今的确是前路艰难，他俩也想知道二郎的打算。

　　苏二郎高大的身躯隐匿在黑影里，辨不明他的神色。他一动未动，好似未听到井文光的发问，烛火烧得劈啪作响，屋内人静静地等着他来作答。

　　半晌……

　　苏二郎霍地坐直，动作迅猛如风，使得他不远处的烛火呼地跳动，险被熄灭。他冷哼一声，盛气凌人道：“井文光，在下感谢你适才出手相救。”

　　他从腰间摘下常佩戴在身的玉石，手指捏着它对向烛光，“这玉石给你，以表谢意。我们的事就不劳你费心了。明日，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两不相欠。故，请你讲话客气些。”

　　井文光嗤笑一声：“苏大少爷，在下出手相救并不是为这块玉石。不过呢？”他腾地跳起来，从苏二郎手中拿过玉石，一边把玩着一边道，“若是苏大少爷继续选择南下，在下看在这玉石的份上，到可与你们结伴而行，互相照应。”

　　苏大少爷捻捻空空的指尖，冷哼一声：“不必了。我们自会顺利到达扬州。”

　　这意思是他们要继续南下了！竹惜玉沉闷地低下头，英卫亦是苦着脸。

　　现下他们这般穷困潦倒，没有钱，没有马，没有船，要像乞丐一样讨钱过去吗？可到了扬州又有何意义，还真要在那边安家落户吗？

　　之前苏二郎也有同父亲怄气，耍小孩子脾气，闹腾几天也就过去了，可却从未像这次这般意气用事，选择离家出走不说，遇到抢匪竟也未被吓退。

　　再瞧二郎一身脏兮兮，身处恶劣环境，他何时受过这等屈辱？英卫突然心有不平，忿忿道：“二郎，您不答应成亲，他们还能拿您如何？您何必与他们斗气，这般倔强，让自己受罪？”

　　苏二郎幽幽道：“对，我就是饿死，冻死也不回那个家。”

　　竹惜玉听得咋舌，脖子勒痕处更加地痛，一股火气直升到头顶，口中牙齿瞬间丝丝疼起来，心下苦闷：二郎，您不回家，我们一家又该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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