拯救纨绔官二代

　　竹惜玉像被霜打的茄子，一下子没了精神，对众人的训练亦不再热心关注。这种比赛玩法，是她哄小堂玩时想的法子，她自以为这些被关在宅门大户的纨绔子弟会以为是个新鲜，未成想这背后还隐藏着如此复杂的人情事故。

　　想来，这秋水阁里的全部人皆明白苏二郎的用意，便卯着劲地卖力“表演”，好把这翻天的热闹传到其他院里去，许是就她这个外人蒙在鼓里，还在自命不凡。
　　可笑，可笑至极。

　　竹惜玉闷闷不乐地蹲在廊下，想到初识英卫，他便告之她莫要自以为是，她却不自知。
　　思及此，竹惜玉想该去看看英卫了，他也能起来了吧。

　　竹惜玉过去时，英卫正拄着棍子在窗边晒太阳，他见竹惜玉来了，甚是高兴，道：“小竹，听说由你提议咱们秋水阁要举行‘步步高’比赛。可惜我有伤，否则第一定是我的。”

　　竹惜玉讪讪地，道：“英大哥，我是不是挺傻的？”

　　英卫一愣，他眨眨眼，让这个突然而来的问题给难住了。竹惜玉眼巴巴地盯着他，眼中有信任、有期待、有探询、有疑惑……

　　“咳……”英卫干咳几声，作认真思索状，打量着竹惜玉，道：“你啊，不傻……就是……”
　　竹惜玉不自觉地瞪大了眼，期待他后面的话。

　　“就是胆子挺大。哈哈……”

　　竹惜玉立刻像露了气的风袋，瘪着嘴，抽着脸，委屈着问：“我，我就那么不知天高地厚吗？”
　　英卫见她居然是这般情绪，慌忙解释道：“小竹，这可不是缺点。你胆大却心思缜密，逻辑性强，能够自圆其说。这等才气可不是谁都有的。咱俩关起门来讲啊，你若真是个男子，那可不得了了，啧啧……”

　　竹惜玉叹口气，小声道：“英大哥，苏府，特别是秋水阁，可是让我长了见识。”她摇摇头又道：“曾经我以为高官显赫有钱人的生活那是舒服至极的，如今我才知道，他们的日子更不好过。”

　　英卫嘿嘿笑：“小竹，瞧着你家庭复杂，日子艰辛，未曾想心思却如此单纯。人不就是如此，各有各的难，各有各的苦。就连圣人亦有他不为人知的苦楚。”

　　竹惜玉瞧着英卫神色竟浮现出无奈和酸楚，想来是他忆起些伤心之事罢。竹惜玉甚感愧疚，连忙提起精神问：“英大哥，你的伤何时能够痊愈啊？服侍二郎，真得是一个内心强大的人，我觉得我快要疯了。”

　　英卫哈哈大笑：“如此的生活才够刺激啊！小竹，你做得很好。”

　　竹惜玉摆摆手，愈加自惭形秽，她向英卫告辞，英卫在其身后大喊：“小竹，继续努力……”

　　*

　　三日后，‘步步高’比赛如期举行。

　　王管事为营造气氛，特意找来了锣鼓，比赛期间鼓声震天，好不热闹。

　　在院中里，为苏二郎搭了个丝绸做的凉棚，用来遮挡温暖的春日，里面置有宽榻，凭几，摆着水果，糕点，二郎坐于其中，观赏比赛。

　　英卫竟也忍着痛被抬出来看热闹。

　　竹惜玉负责全场巡视，满珠负责记录跳杆尺寸。

　　很快，侍卫组的名次出来了，第一是方达。竹惜玉注意到那个侍卫内奸竟排在了第二。

　　秋水阁这等大事，不知他是否去告密，他不是二郎的人，却还拼命比赛，争抢讨要奖励，真令人厌烦。

　　比赛进行到奴婢组，女子跳来跳去，或是碰到竹竿，便会大惊小怪地乱叫一通，有的甚至还会哭哭唧唧，撒娇耍赖，求着再来一次。

　　如此，秋水阁院里比之前愈加吵闹。

　　竹惜玉站站在秋水阁大门处，远远地瞧着苏二郎，只见他一身素净的白衣，在那姹紫嫣红，随风飘摇的丝绸里，泰然自若，怡然自得，时不时地还露出欣慰的微笑，他好似在观看比赛，又好似心思并不在这比赛之上。

　　竹惜玉抱着臂，猜不透二郎脑中想的是何事。

　　她盯的久了，脖子有些微痛，抬手按在后脖上，活动活动，而一转头，便看到从外面走进来一个人。

　　那人一身绿色修身圆领袍，头戴黑色幞头，眉头紧锁，嘴唇微闭，似是心情烦躁。虽疾步而来，仍昂首阔步，气势如虹。

　　竹惜玉瞧一眼便料定此人是王管事所讲的“前面的主人”。

　　秋水阁院门处已无看守，也就无人通报，竹惜玉低下腰，哧溜跑到苏二郎跟前道：“二郎，外面来人了。”

　　许是苏二郎早已看到来人，他顺势往后靠垫上一躺，瞪了竹惜玉一眼，道：“笨蛋，慌甚么慌？那便是我大哥苏丞侍御史大人。”

　　哦！是苏大郎。可是，二郎，您不让我慌，您的手为何在抖？

　　竹惜玉扫视一圈，院子里的人皆沉浸在比赛的热烈中，无人注意到苏大郎的到来。她甚觉不妥，低声道：“二郎，是否立刻停下比赛？”

　　苏二郎厉声道：“否！这是我的院子。”

　　“……这是你的院子，却坐落在苏府。”苏大郎恰巧走过来，接过苏二郎的话。

　　竹惜玉背对着大郎，她登时感觉一股带着锋利冰锥的冷气从背后直扑过来，她不自觉地浑身颤抖，她低着头，缓缓退后，退后，冲苏大郎做作个揖。

　　苏大郎苏合鸿根本就没正眼看她，眼睛一直盯着那木榻上玩世不恭的阿弟，他本已自立门户，不大常回家。今日，阿娘派人去府上找他，让他回家一趟。他不知所为何事，匆忙回来，却是阿娘哭天抹泪，向他讲了阿弟在秋水阁闹腾，以此来拒婚。

　　苏合鸿比阿弟苏二郎年长五岁，从小便是苏府的骄傲，十六岁考取功名，在阿爹的提携下，一路升到朝中重职丞侍御史，并同伯爵府嫡女成亲，为人低调谦逊，才识过人，深受圣人、宰相大人的青睐。

　　“苏府若是不容我，我大可以搬出去住。”苏二郎强装的气势亦不输大哥。

　　此刻，院子里仍旧是锣鼓喧天，人声嘈杂，可这一方之地，却如与世隔绝般地静谧，风吹动头顶宽大的丝绸猎猎作响，翻风的绸缎在空中舞动，而在它们下面的三个人却如被钉住，纹丝不动。
　　竹惜玉更是大气不敢出，主人未让她离开，她只能假装是个透明人。

　　终究还是苏合鸿识大体，明显是压了火气，道：“阿弟，你还小，又无技术傍身，外面的日子可不好过。阿娘，阿爹，我们都会担心的。”

　　这话听上去像是长辈的关心，可细细品味却是在指责苏二郎是个一无是处，让长辈们操心之人。
　　苏二郎当然亦听出他的言外之意，愤怒地把桌上的杯子摔在地上。

　　“啪嚓”杯子碎了，竹惜玉吓得一哆嗦。

　　院子里仍旧在热烈的喧嚷中……

　　“呵！二郎，你有何要气的？”苏合鸿负手而立，倒是气定神闲，“那李二姑娘不就是看上你了吗！想来，你身上是有些长处的。你若成了亲，那自立门户便是理所当然的，那时，你要搞步步高比赛，就是步步低比赛亦是无人敢管的。”

　　苏二郎腾地站起来。

　　竹惜玉惊得张大眼，若是两兄弟打起来，她该帮谁呢？

　　苏二郎踱步到大哥跟前，他的个头略高出一些，轻蔑道：“我是不会同大哥一样，靠着女人升官晋级。”

　　“你……”苏合鸿稍仰着头，怒目瞪着苏二郎。

　　然而，他在官场混迹多年，知晓此时动怒只会让对方占上风，便冷笑道，“那又如何？如今整个苏家，包括你吃的，用的，玩的哪个不是靠我苏大郎挣来的。你十六岁，游手好闲，无所事事，好不容易盼来个能提携你的李二姑娘，你竟不识好歹，给拒之门外。苏二郎，你摸着良心问问自己，为苏家的门面做过何努力？”

　　“哎呦！如此说来，苏家的荣耀皆是大哥您的功劳啊！咱们的阿爹在朝中却是朽木枯荣了？”

　　“哼！你整日玩乐，哪里知道朝中的复杂。”苏合鸿绕过阿弟，坐于榻上，捏起一小块糕点，放到嘴里，点点头，“想必阿弟府上的糕点师傅可是从宫里退下来的吧。他的酬劳可不低啊！”
　　苏二郎见大哥竟聊起微不足道之人，想是要岔开话题吗？

　　他道：“大哥若是喜欢，送给你便是。”

　　“哎呦，我可用不起这般好的师傅。阿爹、阿娘委实偏心啊！阿弟，你只看到阿爹的官职，却不知道他在朝中的尴尬。朝中设有殿中丞两人，分别是阿爹和宫大人。他们的顶头上司殿中省大人年事已高，有心告老还乡，宫大人前年把他的女儿送给殿中省大人当十三姨娘，他们有了这层的关系，殿中省一职非宫大人莫属。如此一来，阿爹和宫大人明争暗斗多年，你想，阿爹如何能在他手下继续任职？”

　　“若当真如此，阿爹可以去作别的官。”苏二郎道。

　　“呵呵，那朝堂上之事若是阿弟说得算就好了。”

　　这时，王管事方从喧闹中抽身出来，一抬头发现了棚下的苏大郎，快步走过来，冲大郎行礼：“不知大郎前来，望请恕罪。小竹，去告知他们停下比赛。”

　　“那倒不必。”苏合鸿摆摆手，“我亦该回去了。阿弟，只是让你给苏家找个靠山，也给你多条出路。”

　　比赛现场，传来一个尖细的女子声音：“我是第一，我是第一。银子是我的……”

　　苏合鸿笑笑：“瞧，一个奴婢都知道为自己争取。”

　　言罢，他扬长而去。

　　苏二郎立在那，一动不动。

　　良久……

　　他仿似像一尊石像。

　　竹惜玉瞧着他紧蹙的眉头，无神的目光，了无生气的面容，她亦跟着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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