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公病入膏肓

　　午膳之时，窦夫人最后落座，难得一大家子人一起吃饭，倒也其乐融融，这还是自千佛寺回来后，叶无絮头一次见全这么多人。

　　饭桌上莺莺燕燕，大公子正室冯袭月和二公子正室陈茹云各自坐在窦夫人两侧，面容精致，举止端庄得体，偶尔低头给小公子们交待什么，孩童亦规规矩矩，不敢打闹，想来是饿了，只是看着桌上的菜猛吞口水，窦明然挨着冯袭月撒娇，骨碌着一双黑漆漆的眼睛看着她，也没了初次见时的毛躁。

　　窦君莫为了避嫌让叶无絮先来了饭厅，叶无絮早早便去了，没想到其他人到的比她还早，看到她进来眼里都闪过惊讶探究的目光，把她从头到脚打量一番。

　　叶无絮有些茫然的逡巡一周，好在姚姨娘招呼了过去，坐在其身侧，免了许多尴尬。

　　叶无絮刚坐定，作为长子大房的冯袭月微笑着开了口。

　　“不知叶姑娘在府里可还住的惯，平时也难聚在一起，不如趁此机会，咱们认识一下。”

　　冯袭月目光和善，叶无絮不禁点了点头，一一看过去，端庄妍丽的冯袭月，婀娜多姿的杨氏，性子开朗大方的陈氏，知书达理的李氏。
　　还有迄今为止都没看过她一眼的二夫人陈茹云。

　　叶无絮曾听月华说起过这位二夫人，该是…夫妻关系不太融洽，经常与二公子争执大动干戈，几乎对所有偏房和妾室都有偏见，也难怪不待见她，连个眼皮也不抬一下。

　　叶无絮一一行过礼，尤其是姚姨娘，窦府各房平时各过各的，开支月银都有定数，她膝下无子，便在窦夫人这里搭伙过了，倒还热闹许多。
　　除了姚姨娘，便也只有一个三姨娘，其实想来，窦太师偏房并不多，年轻时也并非沉溺女色情爱之人。

　　叶无絮对窦太师的敬重和钦佩以及信任，从第一天起便根深蒂固，她认为如窦太师这样的人自是高风亮节公正明理。

　　叶无絮谢过姚姨娘坐回位置，姚姨娘也欣慰道：“以后大家都是一家人，无絮初来乍到，大家要多照顾她。”

　　“姚姨娘就是偏心。”不知是谁说了一句，叶无絮寻眼看去，正是二公子最小的妾室柳曼婷。

　　柳曼婷撒娇的看了姚姨娘一眼继续说道：“去年我进窦府的时候，姚姨娘可都没过问奴家，还是奴家天生人缘好，遭了多少白眼才交了三两个姐妹，才没有如此孤苦无依。”

　　说着就要抹泪，一顿长吁短叹的开说，坐在一旁的苏樱雪一把夺过她帕子，没好气道：“好啦好啦，今儿吃个饭你也能哭上，把胃口都哭没了，让人笑话咱们二郎。”

　　坐在叶无絮对面的古雪乔翻了个白眼，鄙夷道：
　　“曼婷这眼泪啊说来就来，铁定是以前戏唱多了，现在天天给我们演。”

　　坐在其右下侧珠圆玉润的第六房妾室季秋芙亦道：
　　“谁让相公就吃这一套，唉。”

　　看大家都说自己，柳曼婷脸上挂不住，逮着季秋芙的话头不放：“相公宠我怎么了，你嫉妒是不是，你看你头上那戴的插的哪一样不是从我这骗去的，还有你，三妹，你上个月借我的银子还没还，倒编排起我来了。”

　　柳曼婷一脸得意的看着几个摸不吭声的姐妹，一种自豪感油然而生，看了看叶无絮，下巴抬高，刚要说什么，二夫人陈茹云啪的敲了下桌子，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都给我闭嘴。”

　　眼神狠狠瞪向柳曼婷，直至对方有些惧怕的低下头噤若寒蝉才转头，看着冯袭月婉转一笑：“嫂子见笑了。”

　　冯袭月回以温和的目光，体谅道：“妹妹受累，莫气坏了身体。”

　　二公子这几个妾室的来历叶无絮也听说过，大部分都是风尘女子，二夫人觉得二公子让她脸上蒙羞，十分厌恶，便也越发与二公子闹的不快。

　　二公子也是别扭性子，你越不喜我干的事干起来越带劲，一年娶一两个，这一数，光有名分的妾室都有七个，更不论外面养的娶不进门的。

　　也难怪二夫人气得肝疼，头晕目眩。

　　叶无絮想想自己的出身，不禁抬眼看了看陈茹云，陈茹云正好侧头和姚姨娘说着话，眼角余光瞄见叶无絮清澈透亮毫无杂质的眼神，稍稍别过头去。

　　没有喜欢也没有不喜欢，就是无关紧要。

　　柳曼婷突然娇笑一声，一副看好戏的表情：“叶姑娘，你家三郎来了。”

　　叶无絮心里一慌，有些担忧的看向潇洒不羁走进屋里的男子，面如玉，眼若琉璃，氤氲着层层冰冷，长发高盘，白衣胜雪，给人一股凌然之气。

　　这人是…窦昭，还是窦君莫。

　　叶无絮居然有些不确定，只得琢磨起他神态，视线一分不离的跟着转动。冯袭月看在眼里，眼底露出一丝笑意。

　　随着窦君莫的到来，原本熙熙攘攘说着闲话的女眷都安静了下来，纷纷行着注目礼。

　　“三叔来与我坐。”
　　一直乖巧懂事玩着手指的窦明然突然出声，被冯袭月一把捂住嘴巴，“再说话就让嚒嚒带你下去。”
　　窦明然委屈的闭上嘴，反正等下和三叔一起进宫，有得是时间玩。

　　窦君莫简单和姚姨娘大嫂二嫂打过招呼，眼神落在叶无絮身侧，不情不愿的坐了下来，周围哗然，各位姨娘的樱桃小口微张神情吃惊。

　　窦昭极难得与他们一起用膳，除非中秋除夕几个大的节日老夫人特别要求，一般是很难出现在饭厅的，今日窦夫人特别吩咐，请三公子一同用膳，所以他的出现并不意外，意外的却是，他竟真的坐在了叶无絮身旁。

　　不是听说三公子并不喜欢撒泼打滚闹上府的叶无絮吗。

　　永远不嫌事大的柳曼婷好奇问道：“叶姑娘，听说你和三公子在后院打过架？还是水仗？”

　　说着掩嘴而笑，一派向往，“真是可惜了这么难得的机会，我竟没看见，你们两可真是欢喜冤家，不打不成夫妻。”

　　窦君莫对于她的揶揄充耳不闻，叶无絮倒是脸上一红，不知怎么作答，当时她把失去记忆的窦昭当成窦君莫可是实实在在伤心了一回。

　　见没人理她，柳曼婷也不介意，继续碎嘴，“奴家和二郎还没这么玩过呢，二郎抛下我们这一大家子，说出远门就出了远门，可怜妾身相思无尽处，秋去才相逢。”

　　陈茹云终于又忍不住了，狠狠剜了她一眼，“有你什么事儿，一点规矩都没有。”

　　“二嫂骂得好，连三郎的事儿都敢掺合。”
　　一个娇俏的身影从门外闪了进来，紧随其后的丫头翠儿为她除去披风，露出浅白色的衣襟，粉红色的丝线勾勒出一朵朵含苞欲放的桃花，从裙摆一直延伸到袖口，腰线收紧，显出窈窕的身段，再看面目，更是千挑万选，满屋美人皆失色。

　　窦宛如精心打扮而来，自是谁也比不过，周围此起彼落恭敬的问好声，“大小姐。”

　　连姚姨娘亦道：“大小姐您来了。”

　　柳曼婷自也是满脸笑容，讨好的笑着。

　　叶无絮虽对她偶尔的言语刻薄生出过不好的感觉，但内心深处还是感谢她照拂之恩，投上感激的眼神。

　　窦宛如无视周围人让出的位置，径直走到窦君莫身旁，窦君莫只得站起身转过头去看她，笑道：“家姐请。”

　　见他看着自己，窦宛如眼睛发着光，目光交错含羞的一笑，情意绵绵层层叠叠。

　　窦君莫垂下眼眸，声音硬了几分，“家姐还不入座。”

　　窦宛如心满意足的坐在其左侧，长袖有意无意的扫过窦君莫膝盖，一股女子特有的芳香若有若无的传来。

　　窦君莫微不可寻的向□□了身体，叶无絮讶然的感受到窦君莫的靠近不禁心里甜滋滋的。

　　窦宛如心知坐在旁边的是窦君莫才如此，难得白日相见，面上肃容，心里喜不自禁，脚徐徐向右移了移，让自己的玉足与窦君莫鞋尖碰着鞋尖，犹如两人接吻亲昵一般。

　　窦君莫察觉到她的小动作，面色阴沉，深深吸口气并不看向自己家姐，也不能对叶无絮太过殷勤无微不至，这顿饭吃得十分煎熬，连窦夫人几次叫他都置若罔闻。

　　窦夫人也不恼，自己三郎一直就这德行，高兴了什么都好说，不高兴了谁也不管。

　　但他愿意在大家面前坐在叶无絮旁边用膳，便也表明了态度，窦夫人也极是欣慰，松了一口气。

　　午膳用过，窦夫人留下窦君莫和叶无絮聊天，先是聊了些家常，渐渐说到正事。

　　令窦君莫万万没想到的是，老夫人居然特允无絮和自己进宫探望皇后娘娘，这完全出乎意料，从未有人有如此殊荣。

　　若非窦夫人亲口所说，他都不敢相信。

　　叶无絮也吓了一跳，惊慌无措的看着他。

　　皇宫…她没有听错吧。

　　“娘，祖母怎会让无絮同我前去，她只是…偏房，又还未过门。”

　　说着看向叶无絮，果然听见他说偏房两个字时身体一抖，眼珠子几乎垂到地上。

　　窦君莫心疼归心疼，但让她和窦昭带上窦明然前去皇宫他又万分不放心，皇宫什么地方，稍一出差错就是杀头的地方，叶无絮并没见过什么大世面，这一去，若窦昭有心至她于死地还不是轻而易举。

　　窦君莫的担忧来不及说与无絮，只得先推了此事，不成想窦夫人怜爱的看着自己三儿子叹气道：

　　“老夫人自有其深意。”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