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吃小侧妃升职记

　　第十八章迦南嬷嬷

　　芸香扶着梁安站在小院里，仰头看外面的天，整片天空都灰蒙蒙、暗沉沉的，看不见太阳在什么地方，风打着呼啸从远处滑过，带来一片刺骨的寒意。

　　梁安久久望着灰暗的天空，望着天空下屋檐的剪影，小院把天空隔成一个四方形，小院外还有更多的四方形和更大的四方形，梁安觉得心底深处升起一股凉意，像在梦里想醒过来却睁不开眼睛的感觉，一颗心一路往下沉。

　　芸香把梁安的斗篷又裹紧一些：“主子，咱们出来站了好一会儿了，看看便回去吧，仔细冻着。”

　　梁安点点头，默默地转身回屋了。

　　进屋脱了斗篷，梁安又蔫蔫地上罗汉床盘着了，芸香唤梅香、兰香把炭盆拖到梁安身旁，自己把手炉摸出来点上，给梁安揣在怀里，嘴里絮絮叨叨个不停：“在冷风里站了那么久，主子身上该冻透了。
　　”
　　梁安看着芸香唠唠叨叨忙个不停的样子，心下暖了起来：梦里又如何，不是还有人实心实意的关心着她吗？

　　梁安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芸香的脸庞。

　　芸香一惊一乍的叫起来：“主子，这手都跟冰块儿一样的了！梅香~快去倒杯热茶来给主子捂捂手！”

　　梁安：“……”

　　正忙着，迦南嬷嬷进来了，外面那么冷，迦南嬷嬷仍旧腰板挺直的，只脸色被冷风冻的白了些。

　　梁安不自觉的把手里的热茶杯递了过去：“嬷嬷，快抱着捂捂手。”

　　迦南嬷嬷楞了一下，慢慢接过茶杯，两手交握着。

　　刚才，梁安用完午膳歇下后，苏木嬷嬷派了个小侍女来喊迦南嬷嬷过去。

　　迦南嬷嬷一进苏木嬷嬷的屋子，小侍女便乖巧的带上门，退出去了。

　　苏木嬷嬷坐在桌子旁喝茶，耷拉着眼皮，也不看她，迦南嬷嬷也不客气，坐到桌子另一边，自己倒上茶，慢条斯理的喝起来。

　　终究还是苏木嬷嬷憋不住，轻咳一声：“今日叫你来，有事跟你商议。”

　　迦南嬷嬷：“知道。”

　　苏木嬷嬷：“你既来了，我便问你一句，你的心意到底是如何？”

　　迦南嬷嬷：“我的心意如何，你一早便知道，只是自己说服不了自己，但我希望你相信我。”

　　苏木嬷嬷沉吟了一下：“那你现在又为何回来？”

　　迦南嬷嬷：“为了小主子。”

　　苏木嬷嬷沉默了良久，一咬牙：“好，迦南，我再信你一次，若是有一天，你再弃了小主子，我必要让你付出代价！”

　　迦南嬷嬷展颜笑了：“苏木，我从未弃过小主子、也从未弃过你，但你今日愿意相信我，我很开心。”

　　苏木嬷嬷把脸一别：“少拿话哄我，你自从前便最会哄人。”

　　迦南嬷嬷：“你不是说有事商议？何事？”

　　苏木嬷嬷：“小主子的身子究竟如何，你是清楚的吧。”

　　迦南嬷嬷慢慢点头：这几年，她在外面，为小主子倒腾了不少得用的药材夹带进来，这位主子的身体底子，她是有数的。

　　苏木嬷嬷继续道：“今儿早上，小主子要我交待你，今后的药方子要换一换了。”

　　迦南嬷嬷：“换成什么方子？”

　　苏木嬷嬷：“换成不必再藏在这院子里的方子。”

　　迦南嬷嬷觉得心中有什么涌动着：这几年，小主子一路走来，如履薄冰，刚开始时那边儿盯的紧，她在外面还没有站稳脚，苏木初顶上来总有顾不到的地方，小主子以远超八岁孩童的心智，几乎是以一人之力，假意示弱、假做懵懂，稳住了局面。

　　那年，萧启琅八岁，萧启琅的生母——当时的庄亲王妃年仅二十八岁。意外发生的那天是个闷热的暑天，白天下了一场大暴雨，傍晚时分倒有了几丝凉气，萧启琅便闹着要王妃带他去后花园玩耍乘凉，王妃耐不住闹，母子俩带着迦南并两个侍女向后花园去了。

　　到了花园的湖边，玩耍了一会儿，王妃见萧启琅跑得出了汗，便要使人回去取冰镇酸梅汤，迦南正内急，交待两个侍女好好伺候着，自己小跑着回了王妃院子。待回了院子，取了酸梅汤，迦南记起萧启琅汗湿了衣服，索性又喊了两个侍女、两个小厮，带着衣服、帐子、毯子，一行人往后花园赶。

　　一来一去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待迦南领着人走进后花园，应该再转过一座假山就能看到湖边的王妃母子了，迦南一路走来却没听到萧启琅的笑闹声，反而隐隐听到击打水面的声音。迦南一下子察觉到危险，东西一扔，嘴里喊着：“主子！小主子！”便往湖边跑，身后跟的四个人一看不好，也咋咋呼呼的跟着跑。

　　待一群人赶到湖边，便看到当时还是林庶妃的林侧妃，奋力在湖中游着，手中托举着昏迷的萧启琅，而王妃早已不见踪影。迦南顾不得多想，带头跳进湖里，一群人七手八脚把萧启琅和林庶妃救了上来。

　　这之后的事，迦南便没有亲眼得见了，闻讯赶来的庄亲王第一时间就叫人把迦南绑了，扔进地牢。

　　三天后，已经被折磨的不成人样的迦南，等来了林庶妃。林庶妃款款坐在外面，隔着大牢给迦南讲了这几天发生的事情：王妃的尸首在当天晚上从湖里打捞上来；世子萧启琅三天来一直躺在床上昏迷不醒，请了太医来看，老太医只是摇头，什么也不肯说；两个侍女遍寻不着，却在第二天早上被人发现吊死在后花园的树上，两人衣冠整齐，显然是知道酿成大祸，畏罪自杀；庄亲王痛心震怒，几乎想要活剐了迦南，是她林庶妃为迦南求情，王爷才准她留个全尸。说完，林庶妃丢了一截麻绳进来，转身走了。

　　迦南听得万念俱灰，只想立刻便随王妃去了，拣起麻绳，抬头四顾，只想找个坚实的地方，把这段残生了断。

　　正想着，只听气窗外有小童轻声喊“嬷嬷”的声音，细听下来，竟是小主子身边的贴身小厮川柏，迦南奔到气窗下，几乎泣不成声：“川柏~”，川柏轻声说：“嬷嬷，看好了~”只见一个小纸团顺着气窗丢进来。迦南拣起纸团，打开一看，寸许宽的一张小纸条上写着两个字“等着”，细端详，竟是萧启琅的字迹，迦南压抑着激动的声音，冲气窗外低声喊：“小主子醒了？”外面早已没了声响。

　　迦南一手攥着纸条，一手攥着麻绳，生生坐了一宿，第二天一早，两个亲兵下来把迦南押出地牢，押上一辆马车，送到城外一处庄子上，下了马车，亲兵把迦南带进农庄的院子，跟她说：“小世子昨天夜里醒来第一件事，便是求王爷饶了你的性命，你在庄子上好生干活，活一日便赚一日了。”迦南站在太阳下面，眯缝着眼睛打量面前的农庄，仿若再世为人，心中翻涌着：小主子还活着！

　　三个月后，迦南收到了萧启琅辗转送来的第一封信，信里条理清晰的交待了四件事，若不是迦南太熟悉萧启琅的字迹，几乎以为是个成年人代写：

　　一，王妃和他都是林庶妃所害；二，林庶妃对他仍有杀心，他现在假做受惊过度，身体孱弱，又日日缠着王爷，使得林庶妃暂时不敢下死手；三，他的身体确实不太好，怀疑跟林庶妃找来的大夫配的药有关，身边耳目众多，他只能吃一半药，再装一半病，暂时维持局面；四，迦南要在庄子上好生活着，日后他还要靠她在外接应。

　　自此以后，每隔一、两个月，迦南便能收到萧启琅的信，靠着信中的指点和夹带出的财物，迦南在庄子里步步为营，收买人心、发展势力，只用了一年多时间便成了庄子的掌事嬷嬷。

　　同时，迦南拿着萧启琅送出的药渣，暗暗找大夫查看，发现虽不是立时致人死命的毒药，但常年累月服用，会让人身体极度虚弱，受场风寒便可能丢了性命。

　　迦南把查到的结果偷偷送进王府，又多方查找到一位云游的神医，请他开了药方子，常年服用不会伤害身体，只会让人看起来苍白消瘦，面带病容。

　　迦南借着掌管庄子的机会，暗暗拿到了向王府下人厨房供菜的差事，自此，萧启琅与迦南之间往来信件、财物、药材便有了稳定的渠道。

　　而萧启琅在这两三年中，时不常的便要搞一场“病发”，搅得全府不得安宁，每次都是险险救回命来，好的时候也是一副出气多进气少的残喘样子。慢慢地，林庶妃对这个“扶不起”的世子放下戒心来，庄亲王又在王妃三年孝期满后，请旨抬了她侧妃的身份，林侧妃便不愿意再主动动他，宁愿等着他哪天自己一命呜呼。

　　萧启琅才终于得以稍做喘息，苏木、川柏、川谷等人，暗暗把世子身边的人清洗一遍，把个世子小院搞成针插不进水泼不进的碉堡，固守一隅，这一守便守到了今年。

　　迦南早已打听到林侧妃要为世子娶侧妃冲喜的事情，跟萧启琅书信请示后，迦南故意出了个不大不小的纰漏，让自己收拢的亲信向王府大管家举报，抹了她农庄掌事的职。迦南又向分配人手的管事行贿，求说想跟个根基不深的年轻主子养老，自然而然便分来跟了梁安。

　　今日，小主子既决定不要继续再缩在这小院子里，迦南嬷嬷便将这几年自己的一切经历向苏木嬷嬷和盘托出，苏木嬷嬷听到最后早已泪如雨下：“迦南，迦南，我不知道你受了这样多苦，我若是知道，绝不会埋怨你抛下我们逃命去了……”

　　迦南嬷嬷拍拍苏木嬷嬷的胳膊：“不要哭了，早过去了，小心一会儿被人看出来。”

　　苏木嬷嬷强自收住泪，摸了个汗巾随意抹了抹脸：“迦南，小主子今日既打定了主意，你准备如何？”

　　迦南嬷嬷考虑了一下：“你跟小主子回，先莫急，梁主子现在看来是个天性敦厚、没什么心机的人物，也应该跟那边儿没有瓜葛，但，万事小心为妙，等咱们再观察观察，找个机会试探试探，确定了再做。”

　　苏木嬷嬷点点头，迦南嬷嬷又劝慰了她几句，起身回东小院来了。

　　此刻，迦南嬷嬷捧着梁安递给她的热茶杯捂手，梁安又招呼她坐到炕沿上来，靠着炭盆暖暖脚。迦南嬷嬷心中竟有点不忍：梁主子如此心思单纯的一个人，叫人怎么狠得下心试探考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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