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容(清穿)

作者:青丘一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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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胤禛


      当晚,胤禛携一身风雨,怒气冲冲的来了。
      明容正抬手抚琴,不经意间一转眼,就见到了站在门口阴沉着脸的胤禛,她一双清凌凌的杏眼不由得弯了弯,唇角勾起一抹再静谧平和不过的安然笑容,打趣道:“哟,这是怎么了?一脸的火气,还不进来?”
      胤禛见到这一抹笑容,莫名其妙的,脸上的怒气淡了,转而显现出来的是一脸的委屈。
      明容一惊,连忙趿鞋下炕,快步走到门口,拉起胤禛的手,问道:“怎么了?谁招惹你了?还是谁欺负你了?”
      摸着满手的冰凉,明容一面拉着胤禛手往屋里走,一面给苏培盛使了个眼色,一面低声念叨着:“不应该呀,大小也是个长成的皇子,还有谁能欺负你?”
      水碧捧了热水盆来,明容亲手解下了胤禛身上的雨具,把热毛巾递给了胤禛,按着他在炕上坐下,电光火石之间,脑中闪过了一个念头,连忙问道:“太子欺负你了?”
      胤禛抿着唇,渐渐红了眼眶,就是这一霎那间,让他好像回到了小时候,佟母妃病重,他在尚书房被太子的人欺负,带着通红的眼眶和一身狼狈浑浑噩噩地回了承乾宫,当时在宫里侍疾的少女也是这样,关切地问他,这是怎么了。
      明容见到胤禛的反应,瞬间就明白了过来,刚要开口安慰,却被人扑了个满怀,明容一愣,好半晌,方才安抚般地抬手拍了拍胤禛的背,恍惚之间,好似听到了一声瓮声瓮气的“额云”。
      是呀,这些年,宫中的称呼在不经意变得汉化了起来,除了阿玛、额涅,甚至就连原本亲近的“玛姆”都变成了尊敬的“祖母”这一声额云,小时候玩闹之间,也曾听人喊过的。
      上一次,被这样称呼,是什么时候?
      她记起来了,那时候,姨母病重,她随母亲入宫侍疾,见到了一身狼狈的小胤禛,轻声哄了两句,然后也如今日这般,被人扑了个满怀,听到了一声轻轻的“额云”。
      在这之前,已有许久,没听到这样的称呼了,毕竟,天家威严呐。
      今日乍然听见,明容不由得一愣,恍惚之间,怀里站起来已经比她高一头的青年变成了当年软软糯糯、秃着大半个脑袋的小团子。
      “乖,不想了,来时可用膳了?额云这儿有温着的银耳羹,尝一点好不好?”明容拍了拍胤禛的额头,笑问道。
      胤禛没答话,明容只当她答应了,给水碧打了个手势,吩咐她去取了一碗姜汤,一面把胤禛手里的毛巾拿了出来,仔细给他擦着脑门上的雨珠,一面笑着训斥道:“这样冷的天,也不整理好帽子,也不好生撑把伞,就这样冒冒失失的来了,也不怕着了风寒。”
      胤禛一言未发,直到水碧端了姜汤来,看着那一碗发黄的汤水,不由得皱了皱眉,瓮声瓮气地问道:“不是银耳羹吗?”
      明容听了一愣,随即啼笑皆非,强撑着笑意打趣道:“怎么?不是不说话吗?不是装深沉吗?如今倒是开口啦?”见胤禛有几分像要恼羞成怒的样子,连忙安抚般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又忍不住问道:“多大的人了,还怕喝姜汤?不是我说你,都当爷的人了,还这样哭哭啼啼的像什么话?”
      接过明容递来的姜汤,胤禛撇了撇嘴,“哪里哭哭啼啼了。”
      “哟呵,还不认帐了?刚才哭哭啼啼一脸委屈的过来,还喊人家额云?如今倒是不认账了,可真不害臊?”明容看着胤禛苦着脸喝下一整碗姜汤,这才笑眯眯地打趣道。
      一面又把汤碗接过放在了水碧捧来的托盘上,拍了拍胤禛的额头,轻声哄道:“乖,都十六七岁的大男人了,眼看着都要有孩子管你叫阿玛了,还这么娇气,以后可怎么办呀?”
      胤禛抬头飞快地瞪了明容一眼,却只得到一个强忍憋笑的表情,不由说道:“别笑了,有那吗好笑吗!”
      “好好好,不笑了,让水碧把银耳羹端来,你用点儿,然后好好儿睡一觉,明儿一早,就什么事儿都没有了,乖哦!”还是个孩子呢。
      明容无奈地摇了摇头,说是十六七岁岁,可康熙十七年出生的,今年是三十二年,可不是才十五岁?正是青春期的年龄呢放在现代,只怕还在上初中呢。
      仔细哄胤禛用了一碗银耳羹,陪他躺了一会儿,眼看着胤禛像是睡着了,明容这才收回了压在他腰上的手,同时也轻手轻脚地抬起了胤禛压在她身上的手臂。
      却不想这样一个轻悄悄的动作惊动了他,见他迷迷糊糊的伸手过来,等摸到明容的手臂方才松了口气,迷迷糊糊地唤了一声“额云”,一面又眯眼睡去。
      “乖,睡吧,额云在呢。”明容眯了眯眼,一面用有生以来最温柔的语气哄着胤禛,等他睡熟了,方才抬手摸了摸他光溜溜的脑门,在他额头上轻轻地印了一下,“乖乖的,额云永远都是胤禛的额云。”
      说起来,上一次这样,只怕还是胤禛三岁的时候吧,那时候明容五岁,随着温都尔夫人进宫,见到身上散发着奶香气,软萌软萌,乖巧地睡在摇篮里的小胤禛,一下子就被萌化了,轻轻地在他额头上印了一下。
      回忆起那时的场景,明容不由得摇了摇头,眸中闪过一抹笑意,却在一转眼间,浑身上下都阴沉了起来。
      “主儿,苏培盛在外面等着呢。”
      晴儿迎着轻手轻脚从床上下来的明容,小声说道。
      “咱们过去。”明容压低了声音,小声道,一面转头吩咐水碧:“你在这儿守着,若有什么声响,就来寻我。”
      “是。”
      说起来,明容的屋子并没多大,只是从寝间到外间还是有几步路的距离的。
      明容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垂了帘子的门紧紧管着,却还能听见外面呼啸的风声,苏培盛在餐桌旁边候着,见明容出来,连忙请安:“主儿。”
      明容面色阴沉地看着他,好半晌,方才说道:“我希望,你这一句主儿,叫的是温都家的小格格明容,承乾宫里的容格格,而不是四阿哥院里的格格,温都氏。”又顿了顿,紧紧盯着苏培盛的脸:“我也希望,你别忘了,当年是谁在太子的鞭子下救了你。”
      “奴才这辈子都忘不了四爷和容格格的救命之恩。”苏培盛一惊,连忙磕了个头,语气中带着一些慌忙。
      “是吗?”明容冷笑一声,一双杏眸盯着门上挂着的竹帘子,室内寂静无言,只是外面呼啸着的风声久久不停,明容挥了挥手,“你起来吧,把今日发生的事原原本本地告诉我。”
      “是。”苏培盛连忙答应了,在晴儿的搀扶下起身,然后一一诉说着:“今日爷去御书房给万岁爷请安,万岁爷说起了让爷入朝听政的事情,本都说好了,只是太子来了,说了一些……”
      “说了一些什么?”
      明容阴沉着脸,一张红唇里吐出的话语带着让人不寒而栗的冷意。
      “说……四爷行事尚且稚嫩,喜怒不定,就……就免了四爷入朝听政,让在尚书房继续学习。”苏培盛打了个寒颤,继续说话。
      明容皱了皱眉,“万岁爷呢?”
      其实是不必说的,明容心中已有了猜测,但总想确认一下。
      “万岁爷……万岁爷说太子说的是,还给四爷赐下了……赐下了……”
      “赐下了什么?”明容一皱眉,问道。
      “赐下了戒急用忍四字,以示警戒,并把四爷的几个先生给换了。”
      明容原先已有了猜测,此时倒是稳住了,继续问道:“然后发生了什么?”
      “后来从御书房出来,回阿哥所的路上,爷遇上了太子爷,太子爷……太子爷嘲讽了爷两句,奴才离得远,没听清,只是隐隐约约听到了孝懿仁皇后的名号,说什么……”
      苏培盛断断续续地说着,说到最后,竟是不敢说了。
      “你说吧,我不怪你。”明容叹了口气,道。
      “说是咱们爷害死了先皇后。”
      苏培盛一闭眼,说了出来。
      “荒唐!”明容怒气一下子就冲了出来,一拍桌子,怒斥道,却还是顾忌着屋里的胤禛,刻意压低了声线。
      “主儿息怒。”四周的水碧、吴苏嬷嬷和苏培盛急急忙忙地说道。
      好半晌,明容方才缓过来些,看着满地跪着的人,开口想要说话,吐出来的声音却沙哑无比:“我知道了,你们起来吧。”
      随后一言不发,心里的气头过了,又不断地盘算着。
      “水碧,今晚万岁爷在谁宫里头歇息?”好半晌,明容缓缓出声问道。
      “回主儿,是在承乾宫佟妃娘娘宫里。”水碧连忙轻声答道。
      “那就好,那就好。”明容松了口气,对着众人吩咐道:“都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吧,明儿一早,我要去承乾宫给姨母请安,今儿的事儿,都烂在肚子里,一点都别往外说。”
      “是。”几人纷纷答话。
      约莫过了一刻钟,明容的屋子里熄了灯,摸黑摸着胤禛光秃秃的额头,明容徐徐叹了口气,你别怕,小姨母逼你也别怕,从今以后,你我还是当年承乾宫里的样子,阿哥所里的温都氏,永远都是当年承乾宫的明容格格。
      我会护你一辈子,按姨母的托付,不论从前,还是现在,你我就只是姐弟,孩子,荣耀,都不是必定的。
      温都家的荣耀,是前朝的男人们拼来的,我明容的荣耀,也不必因孩子而来。
      我会护你一辈子,只要你本心不变,只要你还是胤禛,只要你还唤我一声‘额云’,我就永远,都是你的额云。
      太子!
      呵,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是被乾清宫那一位宠的不知天高地厚呀。
      既然这样,那就让温都家和佟家的女人,教你做人吧!
      这天,该变了。
      不论早晚,都要变。
      我本无心插手皇子间的争斗,但既然到了现在的样子,也该让你这不谙世事的小太子知道知道,银子,金钱,不论古今,都是这样的重要。
      这手,我明容插定了。
      这人,我明容护定了。
      不以温都的名义,从龙之功,从不是那样好用的,也是要阿玛他们自己决定的,但是对明容来说,这从龙,是做定了。
      我不愿在这方百年前的世界施展玄门手段染上因果,但也不会让我捧在手心上的人任人践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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