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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三
北洛顺从本能划开空间，第一次使用这种陌生而又熟悉的力量，他还不能纯熟的控制落脚点，再加上匆忙之间不辨东西，等他眼前一亮，五感重新恢复正常的时候，他已经来到了一个极其苍茫冰冷的世界。
举目所视一片银白，天幕是透亮如冰的霜蓝，几乎看不到云彩，反而荡漾着不甚明显的、仿佛水波一样的纹路。高大的杉树褪去葱绿，余下光秃的枝干披了一层雪白的纱，地上积雪厚重，枯萎的花草微微摇曳，只在皑皑之下透出一点褐色。
北洛喘了一口气，略微打量四周后，便听到身后传来云无月的声音：“北洛，你可有不适？”那语气是惯常的平淡，却带着几分难以察觉的关切。
……危险已经远去。
意识到这一点，北洛紧绷的身体稍稍放松，他转过身看向云无月，回应道：“千钧一发，无事。”但似乎是要打脸，这句话刚刚说完，北洛就觉得左肩有些微刺痛的感觉，他轻轻动了动肩膀，骨头关节完好无损，应该不是什么大事。
云无月敏锐发现北洛的异样，她目光不动声色，却仿佛能透视似的，一眼就落在王辟邪不舒服的地方。
“是这里吗？”
北洛被一只手轻轻按了按，之前那句话好像凭空变成自大之语，压下心底泛起的一点点懊恼，他点头道：“是，大概被巫炤的法术蹭到了。”说完他顿了顿，又补充道：“才察觉到，应该不严重。”
这别扭的反应令云无月的眼中漾起一丝笑意，但转瞬，魇魅收敛情绪，她语气加重，提醒道：“巫炤的法术诡异莫测，你万不可轻忽大意。”
“我去水边看看。”北洛从善如流，云无月的经验比他充足，对巫炤的认识也比他深刻，在这种事情上没必要逞能。
不过常年受到师傅师娘的教导，在异性面前他始终保持礼貌，解衣观伤的事自然不能当着云无月的面做。
魇魅对这种羞涩不是很理解，但她体贴的隐去身影，不远不近的跟在北洛身后，以防敌人袭击。
王辟邪在水边放下无争，这清泠的水面已经结冰，但并不影响倒影。他猜测云无月不会离得太远，便只解了腰束和系带，将松垮的衣领向下拉了拉，露出半截脊背。
借助冰面，北洛侧过头用余光看着自己的肩胛骨，那上面正分明的显露出一只暗红的竖眼，与巫炤额心的纹路一模一样。
这是什么？
北洛忍不住用右手去触摸，并没有实质的感觉，却像是极为浓重的颜墨渗入皮肤里，栩栩如生仿若纹身，他动一动，那纹路也随着肌肉的颤动而变化。北洛又试着用力去抹，但直到周边皮肤被搓得通红，那竖着的眼睛也毫无消退迹象。
“这应该是未完成的术。”云无月的声音远远传来，她的身影重新出现，却并未走近，见北洛抬头看过来，并迅速合拢衣襟，便继续道：“巫之堂的法术，我所知不多。那是与修道门派截然不同的另一种施术手法，更与妖、魔之术相去甚远。但既然是术，便要有可以描述的语言或者说是图案，这是沟通天地灵气的媒介。”
“巫炤是想杀了我。”北洛系好腰带，他站起身又道：“如果不是跑得快，应该会和那些被吸血的古考会成员一个下场。”
“在残留的力量消散前，你最好不要接近巫炤，这个未完成的术是隐患。”云无月警告道。
“……这我可做不到，谁知道他会出现在哪里。”之前不就是狭路相逢？北洛摇摇头，他看向远处，不甚在意的道：“走吧，先研究一下这个地方是哪里以及怎么出去。”
司危正兴奋的和巫炤叙说自己的计划。黄帝姬轩辕已经是作古数千年的人物，她自然没办法去找对方寻仇，但这世上千千万万的人，寻个黄帝后人却是不难。
老祖宗犯下的错，让后辈来背在司危看来是理所应当。也就在这个时刻，她叽叽喳喳、兴奋激动的样子才显得像是个孩子——假如说的不是什么报仇的话。
但正在倾听的另一个人却有些漫不经心。
巫炤无意识的把玩着手中的骨笛，思绪不知道散在何处。随着古墓被发现，墓中种植的半魂莲也随之流出，加上阳平河道里数千年留下的半魂莲莲子，这种拥有奇异作用的植物已经在短短一日内，悄无声息的蔓延开来。
前段时间还是寥寥无几，但有了巫炤，半魂莲生产的速度势不可挡，这也导致阳平城内越来越多的人陷入昏睡。
最先入梦的总是那些心有执念的人，这种人筛选一下，应该能挑到几个聊胜于无的打手。
“巫炤、巫炤！你在听我说话吗？”司危半天没有得到回应，她不由在巫炤身边跪坐下，趴在对方的膝盖上，去扯鬼师的披风。
巫炤抚了抚司危的头发，淡淡道：“在听。”
司危很轻易便被安抚下来，她仰起头，憧憬的道：“那你说，我们去哪里寻黄帝后人比较好？是先杀东边的，还是先杀西边的，或者先把阳平犁一遍，只要想到我们周围居然有姬轩辕的后人，我就浑身不舒服。”
巫炤不置可否，只是提醒道：“不要轻举妄动，你的力量还未恢复。”
“我知道。”司危露出个危险而单纯的笑容，她安心的道：“你没醒过来的时候，我都没有动手，现在有你在，我一定要好好想想，要怎么做才能让那些人不得安宁，轻轻松松的死了，不是太便宜他们。”
巫炤低下头，问道：“司危，你等我等了很久吗？”
“是呀，很久。”司危举起手，掰着指头算了算，最后有点迷惘的道：“四千年的时光，有好几次天星尽摇发生，每当我以为你会醒来的时候，你都没有醒。于是我也只能继续睡觉，睡得多了，脑袋都有点迷糊。”
“……”巫炤沉默。
“都怪缙云！如果不是那个忘恩负义的叛徒砍了你的脑袋，你一定会早早醒来的。”司危恨恨的道。
“这你倒是错怪他了。”巫炤摇摇头，他心中已经有所猜测，虽然他这么晚才醒来确实和缙云有关，但却是他当初做下决定的结果。
既然是自己所为，堂堂鬼师还不屑于推卸责任。
“巫炤，你怎么还为他说话！”司危有些不满，她鲜红的眼眸仰视着身前的男人，正要继续说些什么，巫炤却眉头一蹙，右手不由自主的按上太阳穴。
“你……你怎么样？”司危心中一慌，她站起身拉住巫炤的胳膊，急切道：“你不喜欢我不说就是，我——”
巫炤勉力摇了摇头，却觉得精神涣散，脑海中一片混沌。他用尽最后的清醒，断断续续的道：“我不在……的时候，你……小心！”
“巫炤！”司危抱住失去意识的高大男人，心情极为慌乱，她懵懂的站在原地，不知所措极了。
“司危大人，我给您带了一些钱，今天要去阳平看看吗？”贺冲不合时宜的声音自门外响起。
司危回过神，怒喝道：“滚！谁要去看阳平那个破地方！”她提起精神，小心将巫炤的身体移动到床上，又试探了对方的情况，这才瘫坐在一边发呆。
……巫炤、巫炤，我只剩下你一个亲人了，不要睡好不好？我以后再也不惹你生气了，你要快些醒过来……我们还要一起复仇的，你别丢下我一个人……
缙云的幻影轰然消散。
北洛呼出一口气，这一战逼出了他的潜力，好几次险死还生，但他都挺了过来，传承自缙云的天鹿剑术更加融会贯通，他甚至有了更多的想法，剑招变得不拘一格，不再拘泥于死板的剑谱。
只是无争遭到重创，剑锋上满布裂痕，怕是再用几次，就要碎裂成片。
“他不是死了吗？”北洛平复呼吸，询问云无月。
魇魅已经猜到这里是真正的鼎湖，她将缙云的往事娓娓道出，算是给北洛一个讲解。“这儿是缙云的衣冠冢，他战死在乱羽山，尸骨无存、魂飞魄散。”
“你听，有什么动静。”北洛安静听完，忽然有所发现，但这声响似乎只有他能听到，云无月并无反应。
北洛顺着声响寻去，属于缙云的墓室经受不住方才交手的余波，轰然倒塌。随着灰尘散去，一把古朴的青铜长剑出现在北洛眼前，斜插在废墟之中。
“这是……？！”
“缙云的佩剑——太岁。”云无月又道出一段往事。
北洛盯着太岁，他只觉心脏重重一跳，这柄太岁吸引了他所有目光，像是用钩子勾住了他的魂，让他下意识就想把它拔出来。
过去秉持的信念与近些时日所见所闻冲突起来，北洛略微犹豫，直到想到面对巫炤时无力的自己，他猛然下定决心，伸出手握住剑柄。
太岁发出愉悦的嗡鸣，北洛横举长剑，剑柄上挂着的昆仑玉指环被他一同握在掌心。辟邪之力顺势流转，也就在此时，北洛只觉肩胛处骤然一痛，黑红的力量蔓延而出，与手中的剑、指环交相呼应，而他体内也有什么在蠢蠢欲动，呼之欲出！
“北洛！”
耳旁隐隐传来云无月的惊呼，北洛的唇翕动，但什么话都不及开口，王辟邪的意识迅速昏沉起来，他紧紧握着太岁与玉指环，软软倒在鼎湖的废墟之上。
……有什么久远的东西正在复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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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嗯，今天更早点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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