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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十四
巫炤厌恶的将手里的干尸扔到地上，下意识用法术将手清洗干净。新鲜的血肉供养令他浇灭神智的饥饿感暂时止歇，但根据之前的经验来看，只有一个人显然不能够满足苏生之术的需要。
这个术，生前越是强大，死活支撑的时间越长，但……以灵力操纵尸体，消耗的力量却不会被恢复，哪怕他什么都不做，等过一段时间后，他也会重新沉眠。
而若是巫炤大肆使用法术，灵力消耗的速度亦会急剧增加，他所能停留在这人世的时间便会迅速缩短。所以巫炤也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他也无意于为多“活”片刻而收敛行事——既然时间有限，何不大大闹上一场，让人魔两族彼此厮杀搏命，让这人间永坠魔蜮，再无安宁。
巫炤厌憎魔族，那是导致西陵灭亡的罪魁祸首。但他同样对受到轩辕黄帝庇护的人族不满，凭什么这些弱者可以安安稳稳的活着，强大如西陵就要被舍弃？仅仅因为强者够强，便要理所当然的为那些弱者让步、牺牲？
若是当初全力救援西陵，或许嫘祖不会死，西陵不会灭。
但这份恨意却及不上巫炤对自己的责难，就像是有无数亡灵一直在耳旁质问一般，他总是听到有人在问他：“西陵这么强，为什么要和轩辕丘结盟，你当初为什么不坚持己见？”
“你是西陵的鬼师呀，看顾好西陵就可以了，为什么要去乱羽山？那里的魔再多，又不会波及西陵。为什么在关键的时候，你会不在西陵？”
“你视姬轩辕如视嫘祖，你把缙云当成最好的兄弟，你为他们做了那么多，为什么他们在西陵遭难的时候，不肯全力相救？”
……
“你少年时便成为‘鬼师’，可你真的那么强大吗？你救不了西陵，救不了嫘祖，你终究什么都救不了！”
巫炤觉得头疼欲裂，他勉强把那些嗡嗡的声音驱逐出脑海，让自己保持冷静。“……鸤鸠，司危在哪里？”仿佛刚刚自墓中苏醒的时候，他的声音沙哑枯涩，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这个这个……大概，还在梦里？”鸤鸠在桌角出现，它不敢提醒巫炤，自己当初是胆小怕事，坐看司危追着姬轩辕离开，压根没有追上去。
“……”巫炤没有作声，他开始回忆从鸤鸠那里得到的信息。
鬼师不开口，鸟儿越发觉得不安，它移动两步，讪笑着道：“巫炤，你可不能怪我，我还不是担心你才留下的！如果没有我一直盯着，你现在还沉迷在和缙云亲亲我我的美梦中呢！”
“闭、嘴。”巫炤缓缓道，心中平生怒火，这件事从别人口中道出，就像是在提醒他：你看，你并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恨缙云，否则的话，又何必对缙云战死一事，耿耿于怀呢？
鸤鸠猛然后撤，大概猜到自己踩了巫炤的痛脚，它一边向外飞一边干笑道：“我去把外面那个蠢货抓进来，他以为派个喽啰来……我就看不穿他的用意吗？这种心怀二心的家伙，巫炤你可以要早点弄死。”
“你是在说你自己吗，鸤鸠。”巫炤冷冷道，语气虽然不佳，但总算没有动手。
终于自梦境中醒转的北洛一睁眼便见到两个年轻道士眼巴巴的看着自己，庆幸道：“可算是醒了，再不醒，我和师弟就要被迫辟谷了。”
来龙去脉一番交流，北洛默默研究起已经无效的符咒，那上面绘制有辟邪的印记和文字，对他这个一直自行摸索没有得到专门教育的王辟邪来说，正是久旱逢甘霖。
揣摩半天，耳听得那两个道士越发吵闹，北洛第一次主动使用空间之力，金色的妖力附着在右手上，他很是潇洒的一挥爪子，在眼前抓出一道裂缝。
“走啦，在这里待了许久，也不知道人间过去几天，岑缨他们找不到我们，该着急了。”王辟邪率先步入裂口，只留下一个“坚定”的背影。
“师弟，我就说星象不会错的！你看，我们得救了吧？”
“嗯嗯，师兄英明。”
两个道士随之入内，只剩下云无月，她忍不住转身看了看被皑皑白雪覆盖的古陵，安葬着缙云佩剑和衣冠的陪陵已经损毁，唯余残垣断壁，在寒风中萧瑟沉默。
岑缨见到北洛、云无月两人的时候，真是大喜过望。这几日阳平出了许多怪事，不知为何，越来越多的人一睡不醒，连她的老师葛先生都是如此，自某日午睡后再未醒转。
北洛听的皱眉，等岑缨快速讲完这些天的经历，又有几个道士寻了过来，与凌星见师兄弟窃窃私语后，星宫辰仪社的下任掌门便面色凝重的走过来，开口说道：“各门派弟子传讯，这怪事不仅出现在阳平，周围的城镇也陆陆续续的发生此事，不过事情来得突然，暂时没有更进一步的统计。”
“已经好几天了，再继续下去，这些人……怕是凶多吉少。”秋文曲叹了口气。
北洛和云无月互视一眼，推测道：“这事八成和巫炤有关，他前脚刚刚复活，后脚阳平就出了怪事，再加上一睡不醒这种情况，实在让人不得不怀疑他。”
“我也这么觉得。”云无月颔首表示同意。
“范围这么大……就算巫炤手段通天，仅凭他自己也肯定办不到。阳平和那些城镇里，定然有什么媒介，可以令他从容行事。”北洛继续道，他心思一转，做出决定：“云无月，我们分头行事，你留在这里和岑缨、凌星见他们一起，一是探查一下那些人是否和我们先前一样，被困在梦境之中；二是看看这些城镇有没有出现什么奇怪的东西，然后将它们毁掉。”
“……你要单独去找巫炤？”云无月立刻明白北洛的言外之意。
“不然呢？巫炤实力莫测，你可是他的对手？”北洛反问道。
“虽未真正交手，但我能够确认，我现在不敌于他。不过若是生死相争，也未必没有机会，只是代价定然惨重。”云无月淡淡道。
“我们这些人里你的实力最强，连你都没办法，也就只能我自己上了。好歹……咳咳一场，他不会杀我，我可以拖住他。而且……姬轩辕说的不错，我也要想个办法，看能不能让巫炤出手相助，若能转移一下他的注意力，对人界来说，可是何乐而不为。”北洛摊手道。
“计划没有变化快，本想让你先提升一下实力，现在情况危急，只得如此了。”云无月轻轻点头，算是同意北洛的计划。
眼见北洛告辞独自离开，旁听的一众人不明觉厉、面面相觑，最后岑缨作为代表上前一步，弱弱的道：“……那个，可以给我们解释一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吗？”
北洛没有在客栈多加停留，事实上在回到人间的这段时间内，他已经有数次感应到巫炤那边的情绪——刚开始是一种强烈的渴望，接着又是一种类似于痛苦的感觉，很快还有恨意出现……
梦里的巫炤，虽说有些喜怒不形于色，但在面对缙云的时候，大多数都是温和的，以至于给了北洛一点错觉。他不停在心里告诫自己，在阳平险些被杀死的危机重新浮现，北洛这才觉得，自己的警惕心大概还没有失去效用。
在最初那种强烈的渴望又一次出现的时候，北洛定了定神，挥爪子破开空间，直接按照直觉打开一道通道，移到到距离巫炤不远的地方。
北洛凝神戒备，迅速打量四周，他现在和巫炤相隔数十步，能够清楚看到，两个古考会打扮的人横尸在地，而之前在湖水岸见过、名唤贺冲的古考会二当家正跪在巫炤脚下，苦苦祈求饶命。
巫炤的注意力被突然出现的北洛吸引住，他已经决定要寻找王辟邪的下落，却没想到在他还未开始动手的时候，对方会这么“意外”的从天而降。
……是专门来找自己的？
巫炤心中恼恨，他细细感受着契约的存在，虽然另外那个“联系”他始终无法确认，但仅凭契约，就可以证明，眼前的王辟邪，确确实实是缙云的转世！
“你不是想找个机会，证明自己有用吗？去，把那个人杀了。”巫炤冷冰冰的吩咐道，听到这句话的贺冲扭头看向北洛，顿时咬牙切齿道：“又是你，这次……你就乖乖受死吧！”
“怕你不成。”北洛抽出太岁，他隐约察觉到，巫炤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森然冷冽，如冰如刀。
西陵鬼师袖手旁观，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任凭北洛和贺冲争斗。鸤鸠落在不远处的树梢上，噤若寒蝉，平常流利的口舌，此时此刻却被冻住似的，半点不敢作声。
一刻钟后，贺冲败退。
“……有些长进，但这……还不够。”巫炤终于开口，语气轻蔑。他轻轻屈指，北洛手中的太岁便如遭雷击，立刻脱手而出。
“多谢大人救命之恩！”贺冲立刻道谢。
巫炤冲他摆了摆手，示意对方离开。贺冲没有犹豫，转身便走，鸤鸠见状，也拍着翅膀，安静如鸡的跟着退下。
太岁自空中坠下，斜斜刺入大地。
北洛瞄了一眼，目送巫炤慢慢逼近，顿觉空气凝滞、呼吸困难。心脏因感应到危险急速跃动，王辟邪抿住唇，等鬼师走近三步之内，这才开口道：“巫炤——”
“嘘。”面色略微泛青的尸体倏然消失，一根冰冷的手指被压在唇上，北洛觉得全身的毛都炸了起来，他听到巫炤沙哑低沉的声音毫无生气的道：“别乱动，我饿了。”
颈部要害被咬破的剧痛鲜明传入脑海，但身体却被牢牢禁锢住不得动弹。北洛想到上次在阳平相遇，他就差点落入魔爪，没想到兜兜转转，最后还是逃不掉被咬一口的下场。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这一回他不会死。
真是自动送上门，北洛苦中作乐的想，他放弃徒劳无功的挣扎，一边心疼包里的鹿活草又要损失一大把，一边自我安慰，这咬自己……总要比哪个无辜路人就此遭殃了好吧？
北洛强行把注意力从颈侧移开，他很快又发现，那根手指还停留在自己的嘴边，出去冰凉的温度外，竟然细腻的不像是尸体。
……这复活术到底什么原理？
北洛想着，回忆起不久前的经历，巫炤也曾经这么做过，试图挡住缙云不该说的话。
心思轻轻一颤，北洛下意识张开嘴舔了一下。清清爽爽的并无异味，他还在琢磨法术的效果，那根手指猛然撤离，随即他的下颌被强硬的抬了起来，巫炤的声音有些说不出的味道，像是气急败坏。
北洛听到西陵鬼师磨着牙道：“你是辟邪，不是什么猫猫狗狗吧？”
“……！”王辟邪这才醒悟到，自己刚刚做了什么可怕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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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PS：巫炤：……莫名觉得，自己被调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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