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到乡下来做客

　　门打开，沈珏依然如过去般英俊从容，好像站在门外一声声哀怨叫唤的不是他一样。

　　两人的目光都有些尴尬的一闪而过。

　　“沈先生，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若是没有刚才两人条件反射莫名其妙的你追我赶，和奇怪的气氛，这一句开场白才算回到正轨。

　　俩个曾经有过一点交情打过一点交道的熟人在经年之后见面的正常寒暄。

　　沈珏定定看着他，依然肆虐、压迫的眼神，“好久不见，不请我进去坐坐吗？”

　　沐阳看了看被自己抓出两道手指印的木门，局促的让开半边身子，“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沈珏大方的跨了进去，越过他时，两人的肩膀短暂相撞，这一撞，沐阳如梦初醒，一把拦住他，急急道：

　　“你先在院子里等一等，就一会，十分钟，千万别进来。”

　　沈珏见他神情严肃，给了他一个安抚的眼神，笑着点头。

　　沐阳像被蜇了一下，关上门赶紧找水洗手和脸，又进屋一顿收拾，换了一套还算平整的干衣服才出来。

　　沈珏终于被放了进来，还没来得及打量，沐阳已经紧张的挡住他视线，

　　“沈先生，你怎么来这里了？”

　　这已经是他第三次问这个问题了，沈珏往他走了几步，沉沉看着他：“你就没有别的什么想说的吗？”

　　别的？沐阳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来，他们两人之间实在是没有什么别的话好聊啊。

　　沈珏自嘲一笑，不甘心的提醒着：“比如我什么时候回国的，在国外好不好，这几年过得怎么样？”

　　沐阳脸上有短暂的吃惊，“啊，你出国了？什么时候的事，是长时间呆在国外吗？”

　　………

　　换做旁人一定气死了，沈珏却还在笑，笔直修长的腿继续往屋里逼近，“我可以进去喝杯水吗？顺便拜访一下伯母，不过今日来的匆忙，没准备任何礼物。”

　　沐阳莫名倔强的挡在门中间，但见沈珏义无反顾的一步步逼近，眼看鼻尖快撞上他的胸膛，挡也挡不住了，才放弃的让了开。

　　泥巴垒的屋子都很黑，沈珏一路爬上来早已见怪不怪，但还是比他想象的简陋，虽然夏天凉快但也潮湿，蛇鼠虫蚁也多。

　　而沐阳家里除了黑暗和潮湿，还有一股淡淡的怎么也挥散不去的尿骚味和屎臭味，偶尔后院天井还会飘来一股中药味夹杂在其中，说不出来的…复杂难闻。

　　客厅杂乱无章，说是客厅已经是客气的了，墙角堆了如山高的不知名草绿，门后是锄头、竹筐、镰刀，贴着墙壁放了一张正方形的木桌，桌上还有一盆剩菜被一把蒲扇盖着，木桌上头设有一个案檄，挂着亡人的黑白画像。

　　沈珏莫名奇妙在此时此地想起秦思荷在Ultraviolet吃分子料理的场景，眉眼弯弯，嘴角挂笑，两万不过是吃一顿饭。

　　他对贫穷并不陌生，再如何艰难都无法动摇他的情绪，他最多只有怜悯，物竞天择，地球上的每一个地方都有着富贵和贫穷，高贵和卑贱。

　　人从出生开始便被上帝告知这是一个不公平的开始。

　　但沐阳不行，他无法无动于衷。他想狠狠转身，抱着沐阳让他埋在自己胸口，躲在自己的羽翼下。

　　但他没资格这么做。

　　“阳仔，是不是你学生来了，带进来让我看看。”

　　沈珏看向沐阳，只要他拒绝，他便不会进去戳他的伤疤，他要的自尊他会给，也不会强迫他展露一切不如意给自己看。

　　沐阳倒像是看开了，领着沈珏走了进去，甚至还轻微带了下他的衣袖，提前打着预防针，

　　“妈，他不是秦家人，是我以前公司的同事。”

　　沐妈妈看见沈珏的装扮和气度，先是一惊，接着便是汹涌的怒气，在听到沐阳的解释后，才又渐渐恢复常态，不好意思道：“真是让你见笑了。”

　　声音虽然不小却有些吐字不清。

　　沈珏在昏暗的光线里看不太清沐妈妈现在的样子，但挨着床的唯一一张桌子上还放着小宝宝各式各样彩色的照片，刚出生，满月，一百天，一岁，清楚整齐的罗列开。

　　沐妈妈脑中风，全身瘫痪，只有左手能费力的举起，朝沈珏指了指照片里的小女孩，笑得异常自豪。

　　“我孙女，可爱吧，我一手带大的。”

　　笑着，眼泪却从眼角落了下来。

　　走出屋子，两人在前院小坐，沐阳低着头有些紧张，“你也看见了，我…我家现在就是这么一个情况，也不方便留你做客，你也不会习惯，不如……”

　　“我习惯。”沈珏打断他的话，深邃的眼睛里倒影出沐阳张口结舌的脸，性感的薄唇裂开完美的弧度，带了丝命令道，

　　“来了这么久连口水都没喝上，你这主人也太不称职了吧，还是你舍不得那碗水故意渴死我。”

　　“哦哦，不好意思。”沐阳立刻从板凳上弹起来，到处找最好的杯子和茶叶，泡了一壶不是很开的茶水待客。

　　“真是抱歉，这开水是早上烧的了，保温效果不怎么样，不是很烫，你就勉强喝点吧。”

　　”你厨房在哪里？”

　　“啊？”

　　沈珏看他紧张的样子，忍不住又抛出一句定时炸弹，

　　“我打算中午在你这里吃饭。”

　　“吃…吃饭…”

　　沐阳被这从天而降突如其来的客人已经弄得手忙脚乱，现在居然还要继续呆下去吗，不禁下着逐客令：“你刚不是在找张婶的家在哪儿吗，离得不远，我现在带你去。”

　　沐阳迫不及待的打开门往外走，沈珏却不动，只得又转回身子疑惑的看着他。

　　这…是什么个意思。

　　两人对视几秒，沈珏无比坦然：“吃了饭咱们一起去找张婶也来得及，你不是还要去上课么。”

　　“呃…是倒是…”但这两者有什么关联。

　　沐阳稀里糊涂被哄去做饭，厨房燥热，又是烧的土灶，沐阳无论如何都要把沈珏撵了出去，想想那一身衣服的价格，他连碰都不想碰他了。

　　沐阳做的红薯闷饭，割了节腊肉炒干豇豆，撒点葱和蒜苗，都是自己地里种的，纯天然，香喷喷热腾腾，好像也不差。

　　沈珏吃的赞不绝口，沐阳看着碰着个脑袋大的粗瓷碗吃得津津有味的沈珏，就怀疑自己是不是穿越了。

　　他还对三年前沈珏带他去吃的法国大餐记忆犹新，吃了整整三个多小时，而这一海碗饭他十多分钟就解决了。

　　吃完饭沈珏还要了一杯茶漱口，再擦嘴洗手。

　　很完善，又很诡异。

　　沈珏看着他还剩了一大半的饭菜眼睛熠熠生辉，“你要不想吃可以喂我。”

　　鬼使神差的，沐阳想也没想便真的喂了他一口，用自己的筷子和碗，喂完后才反应过来，脸上一红，结结巴巴的起身，“你…你自便，我去看看我妈。”

　　沈珏没有为难他，放他去了。

　　下午的演讲会很成功，就是分发礼物，激励孩子积极向上，好好学习，做一个正能量的孩子，怀抱梦想，走出山区，创造属于自己的价值。

　　沐阳带着学生从隔壁校赶了过来，大家太兴奋，对沈珏超乎想象的热情，下午只上了一节课便早早放了学。

　　两人在学校的操场上散着步，设备出乎意料的好。

　　塑胶跑道，EPDM彩色颗粒，硅PU球场，连篮球框都是进口的，放在这个学校，真的有点太夸张，果然是董先生的行事风格。

　　沐阳听完他的介绍惊讶的摇摇头，“品牌我们不懂的，我只知道这些在城里学校能堪比我大学。”

　　两人又聊了一些有关学校的建设，以及如何留住师资力量的见解，其实学校里专门设有老师居住的宿舍，环境也很好，除开沐阳要照顾病人，其他老师都住在学校里，但即便这样，还是留不住老师。

　　学生读书就为出去，城里老师不愿来，今天沈珏不还如此鼓励着么，如果你告诉学生们，你们努力学习，将来继续留在山里，回馈发展家乡，他们的眸子里会失去色彩，失去梦想。

　　因为他们还太小。

　　“你们要连夜下山？”

　　临别之际，沈珏站在校园门口的梧桐树下，像是天地间最绚烂夺目的一处风景，沐阳有些眷恋，毋庸置疑的。

　　人都会对美好的事物或人产生向往，他也不例外。

　　沈珏沉默着，别过头看山下原始迤逦的风景，完全没有一览众山小的气概。

　　沐阳被风吹得口皮都有点发麻，转过身背着风口，隐约听到沈珏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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