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梅人

作者:小爪SmallCla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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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9 好功夫


      “那自然是官府管的行当,最肥的轮不着咱们,但小生意还可做做。去年北边的木材,南方抢着要,但今年却又不是,我几个兄弟太傻,亏得老婆孩子都跑了。”
      几句来往,常守柱得知这位俊公子哥比他小上几岁,性子爽朗,不讲究繁文缛节,便以子慕称之。两人又聊过不少生意经,常守柱还拉着他,一车车说清都是什么货,叫他将手下的三十几个伙计都大略看过。
      “有三个人,因为老家就在附近,回来一趟不易,告假回去师门探望,不好拦着,现在还得急招几个搬货的,所以日子迟两天。”
      “常老板手下管着几十号人马,却有条有理,车也干净,马掌马鞍都没一处破损,实为不易,小弟佩服。”
      方子慕那张嘴,毒时一句就将人说死,甜却甜得发腻,由不得人不喜欢。常老板不识他的真面目,他也无意为难,交谈甚欢过后,常老板见他要走,还热情送到南门内。
      方子慕要去江南是真,找着常老板的队却仅是碰巧。只要是往江南的潭罗城去,万花商会的车队,他都可混进去,不拘泥在某个商行上。
      本想着今日就可走,谁想到却碰巧挑到迟走的队,他差点就在心里反悔打算再换一家,看常守柱是爽快人,性情挺讨他喜欢,才没改主意。
      多出两日,做什么好呢?方子慕一时真想不出祝桥庄还能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新鲜玩意儿。
      连着南门的主街上,已听不着那底气十足的卖包子吆喝。他想起昨晚的荒唐逃窜,走到近旁一看,包子铺早已撤掉,阿山也不知去往哪里。
      这下真是无聊得厉害了。
      站在明晃晃的日头下,他略一沉思,眉梢往上挑起,似是想起什么正事,轻飘脚步踩着千万人磨压光亮的青石砖,直往昨夜途经的某处闲逛过去。
      ——
      常守柱的商队,虽在万花门下,却不是本地商队,而属于千里之外的分部柳林商行,来时行路一月,走时严寒难耐,只怕还要慢些。
      “子慕,你来啦!”
      看到还穿着那身白衣,翩翩潇洒而来的美公子,常守柱热情招呼。伙计人手已齐,三更忙到现在,车都已捆扎结实,马也喂饱,只等着五更一到立时发车。
      似是不惯于早起,方子慕还未走到他面前,就大大地打个哈欠。明明衣着儒雅,却如此不遮不掩大大咧咧,常守柱感到着实有趣。
      “哎,常兄为何走的这样早?别的队,天亮才走呢。”
      常守柱和气笑笑:“别人管不上,我的队一直是这样早。从这里往潭罗城要走二十多天,路是越走越险,毒虫猛兽加上贼匪,早走些,就免得走夜路。”
      他赶商队十几年,打从嘴上毛没长齐就和牛马车轱辘混在一起,赶路的事比谁都清楚。那些晚走的,多是路程不长的小队,不像他们,一走就是一月多,路上辛劳种种,不是他带出的兄弟们,常人都吃不下那苦。
      “好说,好说,那没什么事,子慕就找辆车上去啦。哎常兄,这辆车上,一袋袋的煞是香,莫非是当地特产薄皮大核桃?青皮都去了,干货能拉不少分量呢,能让小弟尝两个不?”
      仍旧是那副满不在乎带些痞气的模样,方子慕已摸到货车后的横梁上轻轻巧巧枕着手臂躺下,像是那里有张舒坦无比的床铺似的。
      好功夫……
      常守柱瞥见,心下不由叫好。他也是武学小有造诣,算不上高手,却能识人,只一跳一躺,方子慕那轻功与浑厚内力已见端倪,就像扎根在车上似的,纹丝不动。以他行商多年见闻,从未听说有过此等人物,难道真是什么掌门手下秘而不宣的心腹人物?
      且观看些天,看他是否三板斧过后便气劲不足,常守柱对自己识人的眼光颇有自信,此人绝非泛泛无名之辈。
      ——
      祝桥周边,还有十几个大小村镇,都如众星拱月围着万花台转,若是几十年不来的外乡人,铁定已不识路,就连常守柱,也觉得这里一年变个模样,人流像到季节就飞来的燕子,都不知从哪冒出来,越聚越多。
      行商,讲究得是快,稳,快字当先,有些货,好几个商队都在跑,可总是常守柱能占得先机,总有人疑神疑鬼猜他出重金收买了府衙,但说到真格处,不过是一个勤字。
      常守柱的队,每到一地都要招人,信得过的大伙计不换,可杂工走一批又一批,没几个留下来的,实在是因为跟他的队实在太苦。有时行到途中,还有逃跑的,荒山野岭,常守柱还得派人去寻,送些衣食免得害人丢下性命,以此得到个“侠商”一之名,在他看来实在哭笑不,纯是嘲弄。
      出行两日,顺风顺水,沿途都有人烟,休息补给倒是方便,到第三日晌午,远处已看得见延绵不绝的峭壁山峦。
      “行了,在这溪水边停半个时辰,叫伙夫架起灶头煮饭,大伙吃完歇歇好上路。哎老张,你且来。”
      招呼手下各做各的事,常守柱特意叫来最得力的副手,到车旁叮嘱。
      “新来的三个,你看这两天如何?还做得惯么?”
      “哎,是,说到这几人……”应一声,被他称作老张,年纪不大只是一脸络腮胡显老的彪形大汉向后方望望,目光颇为不屑。
      “不行?”常守柱已经看出问题。
      “有两个不行,就是蹭饭的,估摸着能跟十几天,就会脱队逃去别处找活做了。不过嘛,还有个叫阿山的小子,人是傻点,可叫他做什么就做什么,那力气,真是大啊!一人顶几人用,划算!”
      说到最后一句,大汉语调上扬,又从恼怒转为高兴,说话起起伏伏,正是爽直的性情中人。跟常守柱到现在的,多是这样心思简单的粗人,想得不多,才卖得了苦力。
      知道副手对人挑剔,能这样夸赞,想必那个叫阿山的伙计真是扎实劳力。这年头,找个好伙计难,常守柱自然高兴。队里杂务,他都是叫副手管着,自己忙不过来,还未见过那个新人。
      “那烧好饭,你叫他来我这边吃,我看看。别多说,就当叫他来做活。”
      “知道知道!”老张不耐烦他那什么都操心的嘱咐,随手挥挥,转身就往车队后面大步过去。
      常守柱也去照管生火做饭和马匹的事,他走出不远,却有人影从方才两人说话的车顶上缓缓起身,睡得很香刚从梦中醒转过来似的,伸一个大懒腰。
      “阿山……”
      方子慕没好气地低声念道。
      他耳朵好得很,方才两人在车下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一字不落,虽说叫阿山的人满地都是,但听描述,总有那么点让人愉快不起来的熟悉。
      “想他作甚,关我何事。”
      他向后一仰,竟又躺下去。随车队几天,他几乎从早睡到晚,几乎成了冬眠的鼠和熊,吃饭时才露脸。他轻功好,手脚轻,平日神出鬼没,以至于到现在还有许多商队中的人不知有这样一个搭顺风车吃白饭的人在。
      躺过没多大功夫,有数人脚步声近了,方子慕略略凝神,就听得有两人一轻一重踏着草地走到车前。
      重的那个自然是方才的胡子大汉,而另一个……
      “阿山,我们吃饭,你且在这盯着,眼睛利索点,周围都看看,知道不?别什么都要老子教,看着就得学,商队没你想的那么好混。还有,去把这张糊泥的脸洗洗,你原先也没这样丑,现在都不能见人了。”
      “是,受教了。”浑厚踏实的少年声诚诚恳恳地答道。老张说话如此不客气,他却不见丝毫恼怒,反倒很是高兴,好似得人两句教导就是福。
      方子慕睁开一只眼,等那老张的脚步远去,便坐起身,探头往下张望。
      “这冤家……”
      他不由轻叹。
      十几步开外,那衣着破旧,蹲在溪水边拱着幼熊般的背,边洗手边呆呆愣愣左右张望的少年,不是阿山又是谁。
      冬日的风,出了村落往山里去,是越走越凛冽,越吹越透骨,可阿山却还是那一件单衫,早已褪色看不出模样,溪水想必刺骨,他却不仅洗手还洗脸,身上都冒着腾腾白汽,恨不得把衣襟扯开,舀一瓢水当顶浇下淋个痛快。
      方子慕翘起腿,脚跟在车厢边一下下磕着,想起那日包子铺和阿山都不见踪影,还当那小子给劫车刀客吓坏,回老家抱师父哭诉去了,谁想到原来是到商队这里又谋一份差事。
      想也没错,那数个商队中,大多准备齐整要发车,就剩常守柱的队在招新人,阿山当然不知方子慕也在其中,就稀里糊涂进来了吧。
      天下之大,却一而再,再而三巧遇,也算某种孽缘。方子慕想着和这人来来回回几次荒唐照面,心下好笑,衣袖里掏出一只吃剩下的小核桃,直朝着阿山后脑勺斜丢过去。
      这一扔没用内力,就当是往河水里扔颗石子儿,核桃打着转,咣啷敲在阿山头上,把他吓得跳起身来。
      方子慕到此时已忍俊不禁,可阿山到处摸摸,捡起那枚核桃,眼里满是迷茫,不知道要去找人,却抬头往旁侧树上看。
      “呆子,那是梧桐,你倒给我结只核桃看看。”
      方子慕又好笑又不屑,顺手再丢枚,这次运些力气,核桃如暗器流星般直朝阿山背后袭去。
      方才还是迷迷茫茫摸不清状况,可此刻阿山却如醍醐灌顶,骤然清醒,不等核桃沾身,蓦地右侧闪身,不快却幅度正好,左臂略抬,手肘往肋间那么狠力一夹,竟有清脆碎壳声顺风传来。
      “好,好功夫。”方子慕毫不诚心夸赞,讪讪地拍拍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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