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花房

　　（二）
　　从陈家小铺三楼的窗台向西望去，是平安镇上最为热闹的一条街，长安街，每逢初一十五，在那街口处，总会有一名挺拔的少年和他的母亲临摊而立，令人尴尬的是，这母子俩好像都不太会做生意，抿着嘴一言不发，母亲还好，总是温柔的噙着笑，啧，这个少年，真是无药可救，陈梦这样想着，还是会拿出自己的私房钱，差丫鬟去那摊前买上几匹布，后来某一天，父亲上楼时，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嘀咕了一句：“哎？这不是中元兄的妻儿吗？”，于是乎，去那个小摊前买布成了陈家每月的固定支出，陈梦的小荷包不必再瘪瘪的了，对于此，她表示很欣慰。但是，陈梦还是觉得那个比自己大了三岁的李书晏，真是不讨喜。不过那倔倔的神情，倒是和清醒时的李叔叔颇为相似。

　　这天，正是十五，娘俩同往常一样早早的来到了集市上，只是——
　　“咳咳”近些日子，舒芸的咳嗽又重了些。
　　“娘，我们今日先回去吧，这街上有风，您要注意身体。”
　　“好，那我们收拾收拾回去吧。”若放在往日，舒芸定是不肯的，怎么也得把布卖了再回去，但她自己心里十分明白，她这身子，大不如往日了。于是两人便早早回去了，路过药铺，顺带抓了几幅药。
　　“小姐，那卖布的今日似乎没来，这钱我给您放桌上了。”
　　没来吗？陈梦心下疑惑，从自己的房间出来转身到了最靠外的阁台，一望，那街口真的空空如也，街上人来人往，但就是没有那两人的身影。带着疑惑下了二楼想问问老师，却看到老师一大早便醉醺醺的，只好让丫鬟再去走一趟，问问周邻的商户，弄个明白。
　　“李叔叔？李叔叔？您能听见我说话吗？婶婶似乎生病了，您不回去瞧瞧吗？李叔叔？”喊了半天，也不见眼前的人有半分反应，陈梦只好作罢。

　　到了晚上，李中元拖着沉沉的身子回到了家中。一进门，李书晏便闻到了冲天的酒气，15岁的少年，再也不想压抑自己的愤怒，揪着眼前人的领子，怒声道：“你怎么还有脸回来？娘在生病，你却在外面喝酒，你还有没有一点良心？你眼里还有没有这个家？”
　　像是拳头打在了棉花上，眼前的人没有丝毫反应，李书晏再次感受到了无力，从小到大，多少次了，无论是乖巧或是无理或是愤怒，都不能引起这个叫做父亲的人的反应，正要作罢，却听到里屋茶杯掉地的声音，便松开眼前人的领子，连忙赶过去。
　　“母亲，您没事吧？”
　　舒芸半撑着身子，面色虚弱，“书晏，不要同你父亲置气，听话。”
　　原来打碎杯子是故意的吗，知道他会赶过来，为什么要这么护着父亲呢？
　　“娘啊！”千万句牢骚和疑惑对上母亲抱歉而苍白的笑容，都像是如鲠在喉，他只好跑了出去，这个家，可真奇怪。

　　秋夜，风凉入骨，李书晏走在大街上，缩了缩脖子。想起他曾问过母亲的话：“母亲，您真的不曾恨父亲半分吗？”当时母亲面色温柔，摸着他的头，浅声道“傻孩子，我为何要恨你父亲呢？你父亲当年给了我最好的一切，他是着世上顶温柔的人，你还小，有些事等你长大了，娘慢慢给你讲好吗.......”在母亲看来，自己什么时候才算是长大呢？他边想边叹气，实在是不能把父亲与母亲口中的温柔联系起来，在他看来父亲不过是个毫无担当不顾妻儿的酒鬼。

　　又一阵寒风吹来，李书晏缩了缩了脖子，抬头看了看天上月亮的方位，时候不早了，他琢磨着自己该回去了，一转身，便对上一双灵动中带着些许好奇的眸子，又看到那陈家小馆的招幌，心下懊恼，自己怎地跑到这条街了，哼，最讨厌这个地方了，李书晏忿忿的瞪了陈梦一眼，快步走开了......

　　陈梦虽站在三楼，奈何月色皎洁，楼下那人的表情变化竟一瞬不差的落在他眼里，连同最后瞪她那一眼....瞪她....想到那个眼神，陈梦方才心下升起的怜惜之意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看着那素衣少年远去的单薄身影，愤愤地关上了窗子，哼，小气鬼，看你一眼又怎么了，天这么冷出来还穿那么薄，冻死你算了，躺在床上心中一阵绯腹之后，陈梦安然睡去。
　　而那边刚刚到家的李书晏却是结结实实地打了个大喷嚏，心下连忙安慰自己，应该不会这么容易就着了凉的，他还要照顾母亲呢。想起母亲，李书晏便抬脚往里屋走去，却看到自己那醉酒的父亲趴在床边睡着了，而床上的母亲睡得也很安慰，难道自己真如母亲所说那般，误会父亲了？就算误会，那他整日去陈家小馆买醉也是不争的事实，他悄悄的退出来，回到自己房里，想了许久，捱不住困意，便也入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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