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小心怀了个天使宝宝

　　秦殊从没想过有一天他会以这种方式离开自己最熟悉的世界。
　　如果他早知道会是这样，恐怕就不会坚持做这件让自己后悔莫及的事情了。
　　高考前夕，任彬跟往常一样有空都和他一起复习。
　　“你压力太大了。”秦殊眉头紧锁，只因为任彬刚才又说了一些“越界”的话。

　　原来白皙的任彬，眼下也被毕业的压力折磨得够呛，脸庞看上去更加惨白了。
　　秦殊担心，不禁伸手摸了摸任彬的脑袋，顺势转移话题，摘掉了这小子头顶的叶子，“别动，你头上有片树叶。”拿下来后，他还在任彬的眼前晃了晃。
　　任彬看向窗外，心中委屈，他刚才一度没有控制住自己的情绪，说了类似喜欢的话。
　　秦殊也不是第一次听了，可现在大家的压力都很大，那些压抑已久的心事反而更容易从心底跑出来作妖，让人十分窝火。

　　“秦殊，你说这片树叶有记忆吗？”
　　良久后，任彬盯着秦殊手中的绿色落叶，有些出神。
　　“记忆？”
　　“嗯，你不是喜欢历史么，这些大树也拥有多年的历史呀！它肯定见证过学校大大小小的事，你觉得它会记得我喜欢过你这件事吗？”

　　“任彬，我们不是说好了不提这件事了么……”
　　“可你真的从没说过一次‘我喜欢你’！你这家伙，你是怎么做到的？”任彬撒娇般地抱怨一番，又立马克制住了情绪，“算了，我知道我不是你的男朋友，你也没义务讨好我，可我就是控制不住，我觉得我们没错……”
　　“任彬……”秦殊欲言又止，不由地捏紧了手里的树叶。
　　感情这回事儿远比他想象中更复杂。

　　事实上，他对感情非常迟钝，这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从小到大，他都过着差不多的上下学生活，回到家后，又说着差不多千篇一律的话。
　　父母的态度差不多也就那样，不温不热，没有太大的起伏，一家说不上幸福也说不上不幸，每个人似乎都有自己的地盘，只要他成绩好，严厉的父母才会露出欣慰的笑容，才会认为他没有“越界”，然后继续理所当然地疏离着他。

　　似乎一切都差不多刚刚好，可又像差了十万八千里似的，每个人都没有错，却总感觉这个家里缺少了一样十分重要的东西。
　　是人情味。
　　是可以“胡作非为”的任性与包容。
　　这样东西，秦殊只在任彬这里体会过。

　　任彬不会讲大道理，对他也几乎没有任何要求。
　　有时候，秦殊甚至觉得任彬说的全是废话，没有一句是有用的……
　　可突然有一天他领悟到，为什么非要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件事都是有用的呢？
　　过高的自律性曾一度让秦殊非常迷茫，所以他才觉得任彬的洒脱难得可贵。

　　“任彬，我不是不喜欢你……”想到这里，他又柔声道，“只是……”
　　“只是你不能喜欢我。”任彬替他说完了这句话。
　　秦殊不置可否，继续埋头修改习题。

　　可任彬再次爆发，一股脑地倾诉者他对秦殊的感情……
　　“我喜欢你！”
　　“我真的非常喜欢你，哪怕我知道我和你没有结果！”
　　“或许是我不甘心，因为哪怕我知道会是这样的结局，却还是想听你发自内心地说一句‘我喜欢你’，可你都做不到！”

　　秦殊握笔的手越发颤抖。
　　他很害怕，怕他每听一句就动摇一点，害怕任彬撼动他的决心，使他溃不成军，最终变成一个令他自己都讨厌的家伙。
　　于是，他出声阻止：“任彬，我们没法在一起，请你尊重我的选择。”
　　任彬哑声，目光却格外坚定地看向秦殊，泪流满面。

　　秦殊继续说：“一开始，我无法理解这种感情。现在，我理解了，我也很感动你喜欢我这件事。可我家里……你知道的，我的人生，没法偏离轨道，我只能这样向前走。所以，我很抱歉。”
　　“不用跟我说抱歉。”任彬一抹眼睛，似乎也冷静了下来，“希望你在考场上好好发挥，去到最好的大学。”
　　说罢，他又看了看秦殊手中的树叶，仿佛确定它已经记住了，记住了他们的所有事，这才转身离开。

　　高考那阵，同学们都以为他俩吵架了。
　　每次在走廊上遇见任彬，秦殊都逼自己装出一副厌恶的样子，淡淡的低气压，从全身上下往外涌。
　　任彬也没有跟任何人解释，只是跟关心他的朋友说：“秦殊很好，他不是故意的。”

　　最终，秦殊以全国最好的成绩考进了国内最好的历史系大学。
　　任彬很欣慰，又逢人便说：“他成功了！他真的做到了！！”

　　秦殊没有让父母失望，甚至没有让任彬失望，唯独对自己是止不住的责备，就因为他辜负了自己的初恋，任彬。
　　可就连那年暑假都十分忙碌，所有人都忙着宣传他是一个多么聪明孝顺懂事的全优生，他和任彬还没有好好待上几天，就各奔东西了。
　　任彬再怎么努力也没有赶上他的成绩，但这没关系。
　　过了很久很久，秦殊回首往事才发现，爱一个人和他优不优秀原本就没有任何关系。

　　从爱上对方的那一刻起，彼此在对方的眼中就是最优秀的。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人生不可能永远一帆风顺。
　　事实上，“没法偏离轨道”的说法是不存在的，不存在“按部就班的人生就一定不会出错”这回事。

　　经历过和任彬的离别后，秦殊突然多了一个兴趣爱好，就是爬山。
　　整个大学期间，他没有交过一个女朋友，没有谈过一场恋爱，却对爬山乐此不疲。
　　越高越险的山，他越喜欢攀登，仿佛是在攀登自己心中的一座“执念”，只要越过了这座执念，他就可以像任彬那样鼓足勇气，对任彬说“我喜欢你”了……

　　十八岁的秦殊在心中留下了初恋的遗憾。
　　二十二岁的秦殊依旧单身。
　　本科毕业那年，他和几名登山爱好者同时失联。
　　警方随后解救了几名受困的登山爱好者，他却坠落悬崖，当场死亡。

　　……

　　死亡的感觉很难描述。
　　秦殊只感觉脚底一滑，就坠入了无边无际的深渊，身上全是万劫不复的无力感，又像一棵极速枯萎的大树，就这么消失了。
　　全都结束了……这就是死亡的感觉。
　　所以，当秦殊再次感觉到自己像一根羽毛一样悬在空中时，不禁猛地睁开双眼！

　　这是哪儿？我还活着吗？任彬在哪儿？
　　比死亡更奇怪的感觉，就是他明明完好无损地站在原地，却已经死了。
　　眼前雾茫茫的一片，白雾就这么铺在一条灰色的公路上，膝盖以下全是烟。

　　白雾很轻，轻到秦殊终于感觉到了自己的重量，他不再是一根羽毛的感知了。
　　他生而为人的知觉全回来了，这让他十分差异，直到他看清了矗立在不远处的一栋白色大楼：幽灵部。
　　无奈之下，他从容地走了过去。
　　仿佛有什么声音在指引他、召唤他，他仅凭本能就顺着长长的白色台阶，走到了幽灵部的登记处。

　　“你是谁？”他盯着登记处的灵界幽灵，心中满是好奇，“请问……你是人类吗？”
　　登记员立马笑了：“哈哈哈，放轻松，年轻人。这真是可怕的意外不是么，因为你很年轻，还是难得一见的天才。所以，我想你很快就会明白这里的一切。”
　　“这里的一切？”

　　“没错，幽灵部乃至灵界的一切。你放心，人类死亡的两小时内就像服用了过量的镇定剂，你是不会对我说的话感到害怕的，直到你接受了这个事实。”
　　“这……我生前记忆的最后一秒是在空中。”
　　“还不赖嘛，至少你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登记员指了指不远处的两个通道，正是“分岔路管理局”的入口。
　　那里排满了队，左侧的队伍几乎排满了人，右侧的队伍则是空的。

　　“为什么大家都不去右边排队？”秦殊问道。
　　不料，登记员大笑一声说：“你不关心他们在干嘛，只关心灵界入口为什么没人排队？”
　　“灵界入口？”
　　“没错，你因坠崖意外死亡，现在的你已经是幽灵了。”登记员似乎每天都在重复这些话，口吻十分随意，“所以，你被传送到了和这座城市对接的幽灵部，即将审核身份，请你稍等一下。”

　　“我要做什么？”秦殊依旧一头雾水，“我还能回到原来的地方吗？”
　　“唉，看来又是个有牵挂的人呐！可惜了天才般的脑子，能留在灵界多好。”登记员惋惜地摇了摇头，然后压低了嗓音，“谁叫你长得帅，我们幽灵也是有私心的，就让我给你简单说明一下吧。”
　　顿了两秒，他继续说：“左边的入口看见了吗，那是通往亡界的入口。啊哈！我猜你肯定又要问我亡界和灵界有什么不同。亡灵界原本不分家，可现在不同往昔，我们灵界也是有规矩的。”

　　“哦，那亡界的入口通向哪儿呢？”
　　“你要知道，只有极个别的人类才能留在灵界，其余的人类必须去亡界投胎。”
　　“原来如此。”那就是再次做回人类了。
　　秦殊心中一惊，脑海里浮现出了任彬的笑容。

　　他要回到人界，不过……轮回转世的他还有前世的记忆吗？
　　仿佛看透了秦殊的心思，登记员耸了耸肩，说：“不可能的，一旦进入亡界通道，就是一个新的开始。”
　　“所以……想要留住记忆，我必须通过灵界入口。”秦殊扭头看向那个神秘通道，感觉并不是那么容易过关的。

　　登记员证实了他的想法。
　　“不瞒你说，想要通过灵界入口成为人界幽灵的人类天天都有，但灵界通道已经快三个月没人走过了，苛刻程度可想而知！”
　　“说吧，要留在灵界需要哪些条件？”
　　秦殊握紧了拳头，仿佛再次握住了那片有记忆的树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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