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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三六我是曲江临池柳
马蹄达达,一念长安一念柳。
谁都不会想到几个月前我还是发辫玲珑一派胡女作风,现在却只得缩在重卿山马上一副被他“英雄救美”的模样。
“蕈儿,我们到长安了。”重先生说。
远远地,望见市街有一排柳树。
昔我往矣,长安淡菊始盛开;今我来思,临江弱柳轻吹棉。
本想过去一赏风景,重卿山和木留却引马向坊内而去。
也便断了念头,还是回去见师傅他们要紧。
半年风沙,再回长安,我竟相信自己已然尘霜满面,一带荒凉。
我走进木府,一股安定家庭的味道扑面而来,不似草原一般,连风都让人心慌。
小笋儿从前厅奔至大门口,一头扎进我怀里。
我拨弄着他总角笑道:“笋儿,这半年可有想我?”
怀里的孩子不说话,也不抬头。
我推推他:“笋儿?”
竟听到他呜啊一声哭了起来。
“喂喂你怎么了……”我蹲下身,拽着偏大的衣袂给他擦泪。
他哭嚎半天,终于平复下来,只是莫名开始打嗝。
“蕈儿额……你终于回来额……了,我还以为你跟木留不要我了额……”说着又欲哭将起来。
我忙拍拍他脑袋:“小傻瓜,你可是我救回来的,我不要你谁要你……”
正说着,眼前光线被挡住。抬头发现是师傅和常安,也都笑着,却红了眼眶。
想来也是,我那一去失联草原,想必他们都担心不少。
我笑笑:“师傅,长安……”
一剪光阴,隔了山水照不进现实,欲说的话,欲道的情,一时间如鲠在喉,再难叙说。
常安表情淡淡,眼底的迷障盖住了情绪:“回来了之后,可还要再走?”
“不了。”我起身,“还是跟大家挤在一个屋檐下柴米油盐的好,走得再远,也逃不过要回来。”
“蕈儿倒是有所感悟。”师傅笑道。
“毕竟跨了一年。”我回以微笑。
其实,只是怕剩下的时间太短,一不小心又失去什么而已。
匆匆来去的人太多,说是终期于尽,无非死生由命,只想趁如今他们都在之时,耗尽每分每秒博取厮守。
方不负光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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熬不过我再三游说,木府里一干大老爷们终于同意我去市街烟花巷看柳树。
“只是仔细别被树妖勾了魂。”我出门时,木留如是说。
我忽想起刚和他相识时我们之间的妖神谈,没想到这固执的人至今还未换过立场来。
不去理他,我独自悠悠然出了门。
烟花三月,良辰美景。市街的细柳吹棉正盛,江流尽头是几幢姹紫嫣红装扮的房子,不用想我都能闻到那头的脂粉味。
人大多聚在那里,这长柳街却被空了出来,来往区区几人,特意来乘风赏柳的人更是没有。
我也不管有无,独自靠柳拂起洋洋柳絮来。
这絮又轻又薄,远不是那么好接的,抓了半日,一无所获。
我倒也怪起自己笨手笨脚。
“公子好雅兴,来此拂柳游戏吗?”
一个细细女声传过来,我转头,发现是个绿意烧人的纤细女子,正对着我盈盈而笑。
我意识到今天着了一身男子装束——那几个大老爷们怕我打扮得娇娇滴滴的来此会被拐卖,索性命下人把我扮成了男子——理了理思绪粗声说道:“姑娘也是来此赏柳的?”
女子微微低头:“身为下贱,怎敢‘赏’,不过是凭己所好窃窃窥一把弱柳纤姿罢了。”
“正是了,我也不过是来窥一窥的,不敢承‘游戏’说。”
女子抬眸,略带好奇地看着我:“公子不是长安人?”
我虽诧异,却还是点头:“原是天水人士,随朋友来长安居住的。不知姑娘如何看得?”
“长安的公子哥儿大多醉生梦死,很少有公子这般闲情逸致赏柳拂絮的。”
“姑娘这话听着虽敬,我听着却不觉得受用……姑娘可是在贬我?”
她又低下头:“不敢的事……”
我勾唇:“姑娘冰雪聪明,怎么就听不出我是在逗你呢。”
“啊……”女子睁大眼盯着我,从我眼中看出戏谑之后面色才放松下来,“公子不怪罪就好。”
我上前几步,站在她面前。
珊珊可爱,我见犹怜。只不知她是谁家姑娘,若是能知,少不了结交一番。
见我盯着她,女子颊上飞起云彩。
“不知公子尊姓大名。”
“韩蕈,松蕈的蕈。”
她微微倾头:“表字几何?”
“原是没有的……如今倒是有了一个……”我笑,“拂絮,如何?”
“倒有新意,只是听起来……略艳俗了……”
我挥手:“无妨,日后只消姑娘喊我表字,他人具不知道,这样可妥当?”
“这……都随公子吧。”
“不知姑娘芳名?”
“柳子青。”
我皱皱眉:“怎取了个男人姓名。”
“何曾男人了?”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可不是男人吗?”
她也不回答,只直直看着我。
我先不好意思地笑起来:“我开玩笑的,姑娘莫怪。”
“不怪……只是时候不早,我要先走了。”她说着,福身之后转身离去。
我望着她向江流尽处走去,进了那紫红楼。
原来,是那里的姑娘。
心下一冷,生出些可叹可哀来。
忽然,一件长衫披在了我身上,转头发现是重先生。
他微微笑道:“春风略凉,还是早些回去吧。”
我收回目光:“好。”
便别了身后烟花柳巷,转身仍是清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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