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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三五 石火光中寄此生(下)
这一片相思地,多待一刻,便是多一声叹息。
当草原上的南风渐渐盛起时,我挽起青丝,换回普通的汉女模样,准备离开草原。
临走,卫青连同几个有些位置的将军一同来送我们,多次谢过后,卫青终于拱手道别:“汉军与匈奴开战在即,恕我不能亲自送几位回长安……这样吧,去病……”他转头向霍去病,“你带上几个人,陪同重先生他们回去。”
“什么!”
我与霍去病同时诧异地出声。
“舅舅,我是来打仗的,不是送人的……你随便派个副将去不行吗?”
“去病!”卫青蹙眉,“军令如山,这道理你不会不懂吧?我是相信你才让你护送这几位客人的,不要意气用事。”
霍去病颓然,上了手下人早已备好的快马,行至我和我的胭脂马边:“几位,那我们就尽早上路吧。”
风动长发,我憋笑看了那一脸委屈的男子一眼,觉得十分有趣。
难怪别人说看人家吃瘪会很爽,如今看一个即将名动天下的人吃瘪用爽翻来形容也不为过。
见我忍笑忍得辛苦,重卿山悠悠然开口:“霍将军陪我们回长安,你似乎很开心?”
“啊?”我一怔,“没有啊……”
“蕈儿看见每个男人都是这副神色,重先生你不会不知道吧?”骑马行在最边上的木留说着玩笑话,脸上却无半分笑意。
或许他说的,的确是讽刺话语。
就算他不承认,常喜的死对他确是打击,以至于常喜去世不过半月,他已变得刻薄敏感。
想来也是辛酸,明明是别人的一昧无情,他又何苦这样伤害自己,不让自己好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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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南行了两三日后,霍去病的脸已经不能用臭来形容了。
我见他日日恍惚食不知味,也不忍心,决定劝他回去。
初听我建议时他的脸上飘起一抹亮色,可随即又黯淡下去:“舅舅让我送你们回长安,未达使命,我怎么能回军营呢……”
“霍将军还真是死脑筋。”我一脸戏谑地看着他,“从这里不用多久就能到长城,过了长城就是大汉,就算没有将军你,我、重先生还有木留都能安全回汉。你现在在这里磨蹭,既是误了你自己的战机,也平添了我们的担忧。所以要我说,将军你还是回去打仗吧。”
“可我手下不过八百骠骑,就算是打仗也不能做什么贡献吧……”霍去病还是一脸苦恼。
“难不成要将军你以八百骠骑对抗匈奴千万人马,你怕了?”
“怎么可能……我恨不能一人独挑整个匈奴营……”
“那将军你回去便是,在这里畏畏缩缩做什么?”我挑眉,语气更为挑衅。
果然,被我一激,霍去病有了引马而走的趋势,重先生和木留见了,忙下马阻拦。
“将军且慢。”我亦下马,走到他马前仰头看着他,“若将军信我,可否听我一句前途?”
他低头看我,脸上变换起风沙。如同那些注定为战争而生的人,他总挂着一副“不成功便成仁”的表情,令人看了不禁起敬。
我也正色状,深深地望进他眸子里:“据我所知,如今这个时节伊稚斜部已往西去了阴山,如今北方只剩一个小部落看管,想来也不过两三千人,将军若北上,必能战胜而返。”
霍去病眼中色彩流转,满脸惊喜:“你怎么会知道这些?”
我笑:“我也不过是猜的……带兵打仗我不在行,分析下战事我倒是能一点,还希望将军能采纳。”
他眯起眼:“你这女人果然不同凡响,可恨我原来小觑了你,实在罪过。”
“无妨了。”我歪头看他,“将军此行必是辛苦,还是要小心为上,那我便在长安等将军凯旋了。”
霍去病点点头,什么都没说便引马朝军营而去。
木留在一旁问我:“你就不怕他这样贸贸然打入敌营回落得悲惨下场?”
我转身骑上胭脂马,满是自信:“他是霍去病,死不了的。这场仗……还长着呢。”
说着,我一紧马缰向南飞去。
心之笃之,不如归去。
愿他的铁骑踏遍祁连焉支,平我汉北,扬我国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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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去病走后,我们继续南行回汉。
几日后,行至长城脚下,要入关时,身下的马忽就蔫了,我用脚夹一下它肚子,它才向前走两步,然后又停下低头吃草,一副誓死不如关隘的形态。
我下马站到它面前,捧着它的脸想说什么却又忽然哽住。
我想起当初是它带我入了匈奴营,亦是它带我逃到汉营,如今风云数变,草原上也没了叫苏日格的男子,我却要带它离开这片土地,想来也是残忍。
“你可是不想走?”我问胭脂马。
它自然不会说话,只睁大了眼睛看着我,内有流光闪烁。
我轻轻蹭着它的脸:“我知道了……”
木留和重卿山见我忽下马做这些举动,十分诧异。
“蕈儿……”
我转身对他们说道:“它想回草原,你们下来跟它道个别吧。”
他们对视一眼,良久才下马,摸摸胭脂马背,说了几句道别的话。
而它则凑过来,蹭着我的手。
我笑:“没事,我不怪你……你既然是草原上最好的母马,那自然是该留在草原的,回去吧,这一路是我唐突了,但愿你并不怪我曾企图带你离开……”
它似乎听懂了我的话,眼中流出些许浊泪。
我松开缰绳,它亦慢慢转向北方,渐渐北去。
也罢,我既要回汉,胭脂马跟我回去也不过是闲置,不如此番分别,它远走高飞,我亦落得心安。
只是那些人事,终于随着它的离去,让我意识到回转不去。
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我这最勉强的性子,业已学会了放手离去。
留下他们独自行走,我不加看管,也少些心伤。
重先生向我伸出手来:“蕈儿,上我的马吧……我们回长安。”
我不带犹豫地覆上他的手,只觉得并不是失去了所有。
长相思,在长安。
我这兜兜转转一路下来,终是要回长安了。
苏日格,常喜,霍去病,胭脂马……既然我带不走,那就任凭他们婉转流淌。
只是梦魂归处,可有我在场?
我终于到了,这片金色的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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