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谙

　　大汉，天水。
　　靠在我身上的人依旧没醒，任凭我喊多少声少爷都没有用。
　　木齐的酒量一向不赖，今日不知怎的，几杯下肚就不省人事了。
　　任常安帮我把木齐扶上马车时表情复杂，我关上门时他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开口道了声后会有期。
　　我扯出笑脸点点头，迅速关上门。
　　马车内，木齐像死了一样靠在我身上，要不是他轻浅的呼吸声，谁都会怀疑他是否弥留。
　　我见叫他不应，只好随手拿起一筒竹简，闲作读物。
　　在木齐眼中，我和府内其他丫鬟最大的不同恐怕就是我识字这回事，毕竟古代女子中有文化的并不多，更何况是个人微言轻的丫鬟。
　　终归是因为古代没什么特别好玩的东西，我就只好一遍遍，一筒筒地看书。
　　亏得爷爷从小教我识书练字，隶草楷行无一不会，只不过都不精，勉强能让他人认得出而已。
　　木齐见我终日抱着一筒竹简翻来覆去地读，便悉心打点，在各处放上几筒供我无聊解闷。对于这件事，我虽感激不尽，却不敢苟同，一来打点这些太浪费精力，二来太引人注目。
　　但他执意这么做，我尽管不安，也只好接受。
　　正看着，身边的人皱了皱鼻子，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靠在我身上，呢喃着：“蕈儿…蕈儿…”
　　我默默选择无视他的梦话，依旧仔细辨认着竹筒上的字。
　　“蕈儿，嫁我可好……”
　　我看了木齐一眼，见他仍是闭目酒醉状，笑道：“少爷，你醉了。”
　　“嗯……”他呼出这么一声，再也没发出什么声音。
　　我愣愣地盯住自己握着竹简的手，不知为何，它竟在微微颤抖。

　　日子飞快，谁都不记得谁讲过什么。我不提，木齐似乎也毫不知情。
　　这样于我和他，都再好不过。
　　向来觉得我和木齐的关系太过微妙，言语交谈间，连我都发觉了我们间太过亲密又不够亲密。
　　我从未想过和木齐发展什么关系，毕竟身份地位太过悬殊，可我也不至于麻木到看不懂他的暗示。终归是我不够勇敢，只好每次装作不懂，每次演出迷茫。
　　而他似乎也不急，不知是他太有耐心，还是……
　　“蕈儿，帮我更衣，我要去任府赴约。”

　　天水，任府。
　　到任府的时候雨已下了半晌，一踏进任府，木齐便把斗篷丢给我：“蕈儿，把它烘干。”
　　说完，头也不会地在小厮带领下走向会客厅。
　　我愣在原地，竟是不能适应，几日来木齐对我的态度越来越冷淡，冷淡到让我怀疑往日的细语点滴都是幻觉。
　　把斗篷送到厨房，吩咐了任府的人小心烘干熨好，便独自在偌大的任府中游荡。
　　不知为何，只是不想见到那个必定在谈笑风生的男人。
　　忽然，眼前的春意让我停下散乱无节奏的脚步，没猜错的话，这便是人人称道的任府花园了。
　　春已盛，花开未央。任府的花园被大大小小乔木草本包围，只留下一条小路，我看不见小路尽头，只能隐约望见有座亭子。
　　我便走了进去，曲径通幽处，画眉的声音噪地我有些不安。
　　小径尽头果真是座亭子，我尚未走到头，看见任常恩和另一个男子正对坐说着些什么，他脸上的笑意让我明白那男子必定是要与任府合作的商人。
　　想了想这毕竟是他们的隐私，我站在这里怕是会引起误会，便放弃了去亭子坐坐的想法，转身欲走，谁知一头撞上了一堵肉墙。
　　“韩小姐？这么巧？你也来花园散心吗？”这温柔到让人恶心的声音必是任常安无疑。他声音不大，但传到亭子那边却是绰绰有余。
　　脑子中的第一个反应就是跑，防止被人抓到。
　　万恶的任常安却一直跟在后面，边跑边韩小姐韩小姐喊不停。
　　跑得离花园有些远了我才停下，转头见他也停下了，喘着粗气还不忘问我：“韩小姐，你跑这么快做什么？我府里还有坏人追你不成？”
　　“有！当然有！”此刻我讨厌任常安的理由中又多了一条，“刚才一直追着我的难不成不是坏人？”
　　他被我噎了一会儿，笑得颇无奈：“也不知我何处得罪了韩小姐，偏偏对我敌视成这样？”
　　见他无辜的模样，我也不好意思再态度恶劣下去：“任公子，我韩蕈不过一个丫鬟，您不必尊我为韩小姐，且我们一只凤凰一只麻雀，悬殊过大，日后还是少来往地好，免得被闲人看去嚼舌根。”
　　任常安挑眉：“不让我叫韩小姐也可以，我跟着木兄叫你蕈儿可好。”
　　“死性不改。”我转身，往会客厅方向走去，企图摆脱这个有些聒噪的男人。
　　“蕈儿，蕈儿你慢一点，走那么快小心摔着……”
　　所谓三人行，必有我厌恶的人。我无比确定，任常安就是那个人。

　　会客厅内。
　　不出意料，木齐是那个场上最活跃最意气风发的人，虽好好地端坐榻上，却使门外候着的小厮注目倾听。
　　我走进厅内，行过礼后被安排坐在木齐身旁。
　　我坐下时，木齐对我轻声耳语道：“怎么烘个衣服去了那么久？”
　　语气急了些，我却明白他是在关心我。便在心里把几日来的怀疑推翻。
　　反反复复，不知何时能休。
　　“谢少爷关心，我没事。”
　　“谁关心你了？自作多情。”
　　我低头轻笑：“傲娇。”
　　“五小姐到。”门外小厮忽喊道。
　　厅内的人听到这句竟个个敛笑认真起来，即使平静如木齐，眼神里也多了些光彩。
　　奸商本性。我叹气，知道这五小姐定是任府里举足轻重的人物。
　　一阵清香扑来，玉镯敲响出叮咚声，我望着眼前就算素衣素颜依旧光彩动人的女子，惊为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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