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繁烟

　　“爆个料，今天博主去了某怎么捧都捧不火的女明星演唱会现场，通稿上写着门票被粉丝抢售一空，其实博主发现坐在旁边的很多都是托儿啊！一个个都拿着眼药水猛滴，镜头一过来就摇着荧光棒使劲眨巴出眼泪，我去洗手间的时候还听到有托儿互相交流怎么哭得逼真，真是难为他们了，毕竟谁都知道某女星的歌声有多难听啊！全程跑调名不虚传，要不是朋友送了我票我才不愿意去呢……顺便说一句，长得是还不错，但也没有电影里那么漂亮啦。”

　　“博主爆的这算料吗，某女星喜欢买托儿冒充粉丝撑场面大家早都知道啦。”

　　“博主有没有买托儿的联系方式，我也想去。”

　　“求求某女星不要再开演唱会荼毒大家耳朵了，安心当个花瓶演演烂片不好吗。”

　　……

　　林烟繁坐在保姆车后座，点着朱蔻水红的纤细指尖在手机上滑动，她一行行看完这条一小时之前刚发出来的八卦贴，嘟着嘴嘟囔：“小新你快看看，什么叫也没有电影里那么漂亮嘛，明明我本人比电影里还要好看一百倍啊……污蔑我的歌声，可以，污蔑我的美貌，我怎么能忍！”

　　“姐，你看看清楚，这爆料的重点是说你本人美不美吗？人家重点明明是说你雇托儿冒充粉丝啊，”助理小新趁开车的空隙看了一眼爆料，突然懊恼地摸了摸头，“哎，都怪我，吩咐小孟办这事儿的时候忘嘱咐她盯着点了，不然这托儿也不会明目张胆滴眼药水啊，太没职业道德了。等下又得找公关公司刷水军澄清这事儿，多麻烦呀，姐，求求你以后少开演唱会吧……”

　　林烟繁却仿佛没听到似的，埋头在手机上噼里啪啦打字。

　　她刚刚从演唱会收工，此时已近凌晨，车窗外的城市夜生活刚刚开始，霓虹灯的光影交错，透过车窗映出了她一半光洁如玉的脸，长长的睫毛低垂着让人看不清她眼睛里的情绪，嘟着的嘴却一点点翘起一个得意的弧度。

　　小新久久没听到回音，回头看她，“……姐？”

　　林烟繁迅速放下手机，一脸做作的无辜：“怎么了？”

　　小新看着林烟繁这个表情，内心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他赶紧一路飞驰到了林烟繁住的小区楼下，好不容易终于把车停下，拿出手机点开微博……

　　“林烟繁竟然装自己的路人粉给自己雇托儿的事情洗白，这也就算了，最可笑的是她竟然还用的是大号，是忘记切换自己小号了吗2333”

　　“我现在有合理理由怀疑她微博粉丝50%是买来的，剩下50%是自己的小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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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姐！你微博又发了什么啊！” 小新哀嚎。

　　“又怎么了，我不过就是用小号给自己说点公道话嘛，” 林烟繁不耐烦地翻了个白眼，“快帮我把这些歌迷送的花搬到楼上去，然后你就可以走了，明天下午许导的新戏试镜你记得早点来接我哦。”

　　小新都快哭了，他点开热门微博的截图伸过去，“姐，大号小号你确定切换了吗？现在你都上热搜了……”

　　“不可能啊，我记得我用的是小号啊，”林烟繁接过手机看，慢慢瞪大了双眼。

　　在那条爆料下面，热门评论第一条，写着：“本人纯路人看不过去了，林烟繁明明长相美艳无双唱歌天籁之音，粉丝听哭了有什么奇怪！支持林烟繁小可爱哦。”

　　——来自微博大v，明星林烟繁。

　　林烟繁的电话已经被打爆了，先是经纪人何姐打电话来叫她赶紧把评论给删了，然后安排公关公司在微博操控水军给话题引流，林妈妈又打电话来把她数落一通，紧接着工作室的人半夜来林烟繁家里开会拟出一份声明澄清是林烟繁号被盗了，好不容易忙完了已经是凌晨两点半。

　　人都走了，偌大的房子空荡荡的，粉丝送来的花一束压一束倒在落地窗边的地上，林烟繁蹲下身子扶起花束，发现有一束竟是她从前最喜欢的绣球花。

　　花蕊团团簇拥着，浅紫，粉蓝，在她掌心层层叠叠地绽放，静谧梦幻得像一个梦。

　　她一瞬间有些恍神。

　　这些年她做了明星，收到过无数次来自粉丝和追求者的花，却从没有人送她绣球花。

　　手指轻触着尤沾着露珠的花朵，她忽然想到，很久很久以前，有个少年也是这般把大束的蓝紫色绣球花捧在她掌心，眼眸深深，神色飞扬。

　　    那时候的她却娇蛮任性，对他说：“我可不会随随便便收谁的花呢，除非这个人一辈子只送花给我一人。”

　　很多年后有些鲜花品牌开始兴起，主打的噱头便是“一生只送一人”，送花人和收花人的信息将会永久绑定，不能送给第二个人。林烟繁看到倒是奇了许久，这样花店还怎么赚钱？直到后来有一次她去订花给爸妈才发现，换个昵称就可以送给不同的人。

　　是啊，这年头，连花店白纸黑字的规定都能轻易更改，初恋时青涩的诺言又有谁会当真呢。

　　叶斐然，这些年的花，你又送给了谁？

　　想到叶斐然，林烟繁就有点头痛，她低头拨弄两下花瓣，默默诅咒，不用想也知道，这些年他还能送花给谁呢？毕竟跟她分手之后他遇到的每一个女人肯定都没有她漂亮可爱，这种生活大概就是生不如死吧。

　　林烟繁拿起手机，微博的消息疯涨，一个八卦账号发的关于她的微博下面评论已经几千条，她咬着指头小心翼翼一条条看过去，整整五分钟后终于看到一条评论支持她，id为爱烟护烟的博主发表评论：“林烟繁只是比较爱面子，她那么好看做什么都是对的！”

　　林烟繁顿时眼睛一亮，赶紧切换小号给这条评论点了个赞，“就是嘛，我还不是为了场面好看点，我才不信别的明星没干过这些事儿呢……就知道我的粉丝还是懂我的！”

　　林烟繁在圈内业务水平很是一般，唯独心态却是很好，看网上评论向来是只看得见好话，说她不好的一概无视。原来上学的时候叶斐然就不知道多少次痛骂过她，每次问她教授给她作业什么评价，她总说教授夸她写得好，一翻作业才知道，十句话里九句批评她都没看见，唯独就记住了教授给她的一句客气话。时间久了叶斐然也无奈了，点着她脑袋就说她：“真不知道是谁给你的这谜一样的自信！”

　　真没想到，这谜一样的自信，现在想想倒是个优点了。毕竟在这娱乐圈里，艺人被舆论的批评声困扰的也不在少数，而林烟繁却整天开开心心嘻嘻哈哈的。半是因为她的天性，半是因为——她实在是有个爱女如命的好爹妈。自她踏入娱乐圈以来，跟电影业八竿子打不着关系的林氏集团就开始为了她四处投资电影项目，从出道开始林烟繁就非女一号不演，唱歌跑调却非常热爱开演唱会，圈内那些乱七八糟的饭局她不爱去就从不现身。

　　奈何她演技实在是烂，几部电影都反响平平，话题度倒是一直挺高——当然了，一半都是恶评。

　　林烟繁给自己的水军点了半天赞，大半夜不仅睡意全无，肚子还叫了起来。为了塞进演唱会上穿的那条金色露背连衣裙，她从昨天开始就没几口饭，演唱会结束到现在一路忙完，肚子却越来越饿了。

　　冰箱里空空如也，外卖也没几家好吃的营业了，林烟繁戴上口罩和鸭舌帽就出了门。

　　林烟繁去了她相熟的会所，即使是凌晨三点，这里依然灯火辉煌，人来人往。她一来，前台招待的经理阿辉就眉开眼笑，竟是隔着帽子口罩也能认出她来：“林小姐，您还是老地方？我这就去确认一下这包厢是不是空的，您在这儿坐着稍等一下。”

　　林烟繁应了一声，却并没坐下，眼睛一瞥，发现角落不知何时竟新添了一个抓娃娃机，她走过去投了一枚币，熟门熟路地操控摇杆，按下按钮，一个脸蛋红红的丑萌小鸭子掉出来。

　　这抓娃娃的技术还是很久以前跟叶斐然一起练的。现在的会所夜店之类也不知怎的，仿佛是潮流一般纷纷放上几个抓娃娃机在走廊，林烟繁上学那会儿娃娃机还没这么多，只有商场或者游戏厅才有。M大东门口就有这么家游戏厅，开业那天林烟繁就兴致勃勃地拖着叶斐然去了，两人试了足足两百次也没夹到一个。林烟繁失望地说：“这些个丑娃娃平时送我我都不要，谁知道想夹一个怎么这么难。算了，咱们还是去玩儿别的吧。”

　　叶斐然看着她的眼神却斩钉截铁：“只要你想，我就一定能给你办到。”

　　只要你想。

　　我就一定办到。

　　后来她什么都不想了，她唯一想要的就是让他留下来，在他们第一次约会的那家餐厅里，她紧紧拽住他起身拂过的衣袖，低声问他：“能不能不要走？”

　　袖口是她亲手给他挑的暗金纹玛瑙袖扣，她触手却感到刺骨的冰凉。

　　可他还是走了，走去了遥远的地球另一端。

　　今天是怎么了，怎么老是想起叶斐然？

　　林烟繁拍了拍自己的脸，大概是太久没约会了吧，明天她就打开微信给她的备胎们一一联络感情。

　　阿辉回来领着林烟繁去了她常去的包厢，这个房间不是很大，但是拉开窗帘就能看到M市最繁华的江景。繁华盛世，灯光普照，从这高楼望去，仿佛再多的伤心事也变得不那么重要了。林烟繁刚跟叶斐然分手那会儿经常一个人来这里唱歌喝酒吃饭，尤其爱吃这家会所的牛肉面。后来进了娱乐圈，再不能像以前那样来一玩就是一晚上，但也时不时过来，只为了吃一碗牛肉面。

　　吃饱喝足听了听歌，已是凌晨五点多。林烟繁有一丝困意，结了账便打着哈欠走去等电梯。阿辉送她到电梯口，嘴上还不停念叨：“林小姐，我都看了新闻啦，网上那些风言风语您可千万别往心里去，我就爱听您的歌，您一出新歌咱们会所的曲库就赶紧更新呢……”

　　林烟繁听到前半句心中还有点小感动，听到后面就忍不住噗嗤一笑：“阿辉，不过我唱歌确实是从来不在调上啦，你还能坚持听下去，也是难为你了。”

　　电梯“叮”一声缓缓打开，林烟繁收回笑意，抬起头正要走进去，看到电梯里那人，忽然怔在原地。

　　她差点以为看到了叶斐然。

　　眼前的男子着一身简单的白衬衣黑西服，却衬得眉目更加英挺清俊，跟记忆里那人的眉眼几乎重叠。仿佛察觉到林烟繁的目光，他缓缓抬眼，瞳孔幽深如井，两相对视之下，林烟繁呆了一秒才仿佛回过神来，垂首走进电梯。

　　电梯快速下降，微微的失重感里，林烟繁默默自嘲，自己真是魔怔了，怎么可能是他？这人跟叶斐然长得确有几分相似，但是刚刚四目对视之下她便知道绝不是同一个人。叶斐然眼角微微上挑带勾，气场外放，眉眼中的侵略感让人不能忽视，而这人眼眸幽深，气质内敛，明明是相似的轮廓，却如同一把入鞘的宝剑般把眉眼的冷冽之气压了下来。

　　电梯到一楼，林烟繁戴上帽子走出会所，正想叫车，右边草丛旁一阵闪光灯的亮光突然照得她刺眼。

　　不好，有狗仔！

　　林烟繁叫苦不迭，她今天出了这么多负面新闻，何姐早就叮嘱她这几天尽量不要出门被狗仔逮到，没想到只是出来吃个夜宵也能撞枪口上。她不会开车，平时出门都有小新或者别的助理开车陪同，今天却只有她一个人……

　　来不及思考了，林烟繁作出了她本能的反应——跑！

　　自从小时候体育800米跑考试之后，她还从没有跑这么快过，但是她今天吃得肚子圆鼓鼓的，手里还抱着刚抓到的红脸丑萌小鸭子，速度实在快不起来。林烟繁一边跑一边恨恨地想，见了狗仔拔腿就跑的女明星可能也只她一个了，这要是传出去也太丢脸了！

　　好不容易跑过拐角处，她回头看了看，那几个狗仔竟然还扛着相机追了过来：“林小姐，我们就采访您几个问题……”

　　这下该怎么摆脱他们？

　　林烟繁正不知如何是好，旁边会所侧门的地下车库里慢慢驶出一辆黑色劳斯莱斯魅影，电梯里那个穿着白衬衫的男人正握着方向盘，微微皱眉等她让出道路。林烟繁愣了愣，倏的眼睛一亮，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拉开车门钻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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