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真劣等生

　　邱古川瞳孔急剧地收缩了几下：“可是我不……”

　　突然，天外传来一声巨大的响动，隐去了他后半段话。预示着死亡的幡铃再次响起，伴随着桀桀的怪笑。钟雅背倚着门，脸色苍白，身体止不住地颤抖。她刚给儿子施展好禁制，把他藏进柜中，现在可以好好对付这个不速之客了。

　　她咬咬牙，强撑起精神，在虚空处一抓，手里便多了一把金剑，随后持剑行礼，自报名号道：“在下钟雅，真龙邱氏家主邱伯阳之妻，愿请名。”

　　“真龙？”

　　不仅是异界修士，连邱古川也惊异不已。他从未听母亲提起过父亲的名讳，更不知道“真龙邱氏”是怎么一回事。只有沈黎，似乎是已经看透了什么，一言不发地站在旁边，眼中暗潮涌动。

　　隐在暗处的人被钟雅的名号震慑到了，他沉吟了片刻，道：“贫道姓梁名丘子，道号阳生。贫道无意打扰上神下界修行，只是，贫道的命魂法器在附近丢失，不知上神……”

　　钟雅冷笑一声：“我刚刚还听到荡尸幡的幡铃声。梁道友现在却说丢了。这样的邪器，要是真丢了才叫好。”

　　梁丘子心有不愉，但还是强压着怒意道：“并非是荡尸幡。贫道丢失的是太上金书。”

　　听到“太上”二字，钟雅脸色大变，厉声问道：“你果真是那奸贼派来的吗？！他抽干龙池，叫我七千族人魂无归处。我已逃到了现世还不放过，莫非真要将我真龙一族赶尽杀绝？！”

　　梁丘子本就不是什么善男信女，耐着性子与钟雅交谈几句已经是极限。此时，他已经起了杀心，冷冷地说道：“我不知道你口中的‘他’是在指谁。我只想拿回我的东西。上神情绪这般激动，难道见过我的金书？”

　　“没有。”钟雅冷笑一声：“凡是与‘太上’相关的东西，我都避之不及。只有你这样的龌龊小人才会与他为伍。”

　　梁丘子心中大怒，发出三声阴冷的怪笑：“哈哈哈，枉我敬你上神身份，以礼相待，却平白受到你的侮辱。好一个真龙族女。既然金书不知所踪，也罢也罢，机缘如此。贫道修行七千载，杀过人、杀过妖，就是还没有杀过神！”

　　钟雅话不多说，催动金剑，剑由一柄化为几十柄，剑尖朝外，层层包裹住她的身体：“你当真以为，凭自己化体期修为，就能弑神了？！你一日不步上踏仙桥，便一日还是肉体凡胎！”

　　梁丘子怪笑不止：“既然这样，上神何必还要紧张地藏起龙子呢？”

　　他发现了！

　　钟雅心中一凌。她早就因重伤而跌落了神格，虽然境界还在，但修为只等同于分神。但是，为了邱古川，她必须一战。

　　钟雅一手指天，请神借力。

　　这段咒法很长，手印也很繁复，需要灵力运转整三个周天。然而，梁丘子不会等待她那么久。他早就催动起荡尸幡，千万条阴魂嘶吼着袭来，与金剑相搏。

　　钟雅屏气凝神，一边应对梁丘子的攻击，一边继续施法，她不知道这法子会不会生效。龙族力量皆系于龙池，现在龙池已枯，她还能从龙君玄章处借到神力吗？一心二用让钟雅很快败下阵来。梁丘子也注意到了她的力不从心，大笑再展荡尸幡。

　　邱古川无法再冷眼旁观了，就算是用身体挡两次鬼爪也好，他冲上前想去护住母亲。然而，沈黎却先一步拉住了他，说道：“说‘佑我真龙’。”

　　“什么？”

　　“前面那些咒语都是我设计的废话。你只要说三遍‘佑我真龙’。”

　　邱古川将信将疑念了一句：“佑我真龙。”

　　声刚落！

　　窗外闪过一道银光，闪电般由地面蹿向云霄，紧接着是一声震耳欲聋的雷鸣。纠缠着钟雅的恶鬼被震慑住了，“呜呜”地悲鸣起来，攻势也渐弱。

　　梁丘子心下大惊。他原本猜测钟雅只是在虚张声势。若她真是龙女上神，动动手指就能消灭自己，何须费那么多口舌？但现在她却能借来龙君神力，那身份便做不得假了。然而，眼下的情况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梁丘子硬咬着牙挤出一句：“雕虫小技！”祭出全部真炁灌入荡尸幡，不留分毫，誓要拼得个你死我活。

　　鬼哭声骤然加大，摧残着钟雅的神经。她感到头晕目眩，金剑也摇摇晃晃，磅磅地震碎了不少。好在，她的请神诀终于念到了最后一句：“玄章监兵，水神执明，五兽围绕，七星护身。佑我真龙！”

　　邱古川也在沈黎的提示下跟着加入：“佑我真龙，佑我真龙！”

　　兀然，邱古川的身体像被千万根银针刺透，他低吟一声，痛苦地弯下身。剧烈的痛疼就一如生魂再次被剥离身体。

　　紧接着，楼下迸出一道强光，映得天地尽白，刺目的光辉好似把把利刃插进屋内。这光束方圆百里之内的修士都能看见，它是在昭示，有人突破境界，步入了分神。

　　“这、这不可能！”梁丘子的声音变了。不，此时的人已不再是梁丘子，是未名修士。他惊恐地喃喃道：“梁界主明明说，只有一个龙族！快走…我要赶快离开！”

　　强光之下，阴暗无所遁形。只见得一个佝偻的人影俶地蹿向空中，却被一柄长剑刺穿，他哀叫着重重地跌回地面，痉挛着蠕动了几下，开始冒出黑烟。不消几刻就腐化成水。

　　强光渐弱渐消，最后化成一点光斑飘去窗外。远处，天边泛起鱼肚白。

　　幻境已破。

　　新日将出。

　　*

　　楼下。

　　一只手接住了落下的光斑。光斑闪烁着融入他的灵脉，化神境界自此圆满。

　　“铮”的一声，惊麟剑划空而来，悬立在距地半尺处，熠熠生辉，完全看不出刚刚才沾过血。那人握住剑柄，低叹了一句：“你来得太晚了。”

　　他轻挥衣袖，剑身渐渐隐去，藏入了虚空。初生的朝阳落在他的肩头，为他披上一件金衣。

　　那人转过身，扶起昏倒在地的陆源，手臂伸向他的腰间和腿弯将他抱起来，垂眸沉吟了片刻，低头吻上他嘴唇。

　　舌尖挑开唇缝，又在下唇轻咬了一下。度气本不需要这些多余的动作，但他自然而然就这么做了。

　　陆源的睫毛颤了几颤，缓缓睁开眼睛，那人的脸离得极近，占据了他的全部视线。

　　陆源怔了怔，又缓了几秒才意识到眼下的状况。他颇不自在地挣扎了两下，半皱着眉问：“卫廷礼？你变回来了？快把我放……”

　　“陆源。”那人打断了他，低下头注视他的眼睛。陆源愣住了，他发现卫廷礼的面容变得成熟了许多，眉心还出了一道银痕。

　　“我记起来了。”卫廷说道：“我就是龙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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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源嘴巴张了几下，依旧不知道该如何回应。他看着卫廷礼的脸有几分出神，梦中人与眼前人重叠。但是，陆源还是更喜欢卫廷礼一些，龙君的眼神太过冷漠，态度也总是有三分疏离。

　　这时，塔楼上传来一曲悠扬的笛声，两人抬头朝声源处望去，几缕金烟袅袅升起，映着朝阳，朝城市更深远处散去。

　　“先去和沈黎会合吧。”陆源提议道，“其他的事之后再说。你把我放下。”

　　卫廷礼点点头，却没有听从他的话。他脚尖轻点，踏空而上，三步两步跃到了天台上。之后，他才略弯腰，放下了陆源。

　　“……”好吧，就当搭了次便车。陆源自我安慰道。

　　沈黎放下笛子，对卫廷礼颔首致意。卫廷礼没有理会他，他的注意力全部在邱古川身上。

　　邱古川正在远望，地平线上的半轮红日穿透了他的身体，只剩下一点模糊的轮廓，勉强维持着形状。

　　“邱老师。”卫廷礼试呼唤道。

　　“他听不到的。”沈黎说道：“他的神魂之力全都用来召请龙君了。你面前的这个，只是一道残像。”

　　卫廷礼皱起眉：“杀害邱古川的凶手到底是谁？”

　　“凶手？你不是已经手刃了他吗？”沈黎垂眸道：“凶手是谁不重要，只不过是个小喽啰。”

　　卫廷礼沉思了片刻。千千异界中，使用荡尸幡的修士可不多。其中，最臭名昭著的，便是聚窟洲界主，“梁丘子？”

　　沈黎喉头微颤了一下，突然转身道：“这些答案都该是身为度师的你去探寻吧。问我一介散修怎么可能会有结果。事情结束了，我也该回去了。我还有宠物要喂。”

　　“沈先生。”突然，残像发声了，他好像比之前更清晰了一些。低沉而温和，是邱古川独有的声线：“谢谢你再次一次救了我。”

　　沈黎顿住了脚步，沉默不语。

　　“我一直想着要找到你，向你报答恩。但现在……”

　　“就到这里吧。”沈黎打断了他，头也不回地迈步向前道：“愿你来生不需要再遇见我。”

　　如果你还能有来生。

　　可惜，龙池已毁。你和钟姨一样，永远也不入了轮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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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天朗已经在楼下等候了很久。

　　沈黎刚一出门，他便察觉到了，气呼呼地跟了过来。然而，被封回原形的陈天朗，速度必是赶不上沈黎的，等他来到邱古川的楼下，三人已经进入幻境了，周围被一团黑雾笼罩，接近不得。

　　身为狼族，陈天朗对阴秽之气最为敏感。这房子里散发的尸臭味比他在清安积尸地嗅到的还要强烈。就算知道沈黎修为高深，中洲无人能及，陈天朗还是免不了担心。但是，他又毫无办法。

　　要是之前修炼再努力些就好了！

　　少见的，陈天朗懊恼起自己的修为。

　　终于，接近天明的时候，幻境被一道强光刺破，分神破境的威压之强，让只有筑基修为的陈天朗的意识被清空了足足有半刻钟，等他渐渐复苏，听到的便是楼顶师父吹奏的安魂笛曲。

　　又等了几个呼吸，楼道里响起熟悉的脚步声，陈天朗一个激灵爬起身，他还是狼型，摇着尾巴朝沈黎跑去。

　　见到沈黎的那一刻，陈天朗欣喜极了，但他还是嘴硬，绕着沈黎跑了几圈，抱怨道：“沈老头！你怎么又丢下我！你……”

　　突然，陈天朗的话被噎在口中，他看到沈黎紧皱着眉头，眼中布满阴霾。

　　沈黎抬手解开了他的禁制，闷头快步向前走，一言不发。

　　陈天朗化回人形，快走两步跟在沈黎身后，小心翼翼地唤了句：“师父……”

　　沈黎没有理会他，继续向前。

　　他从怀中掏出半截金板，然后右手在虚空处一抓，拿出另一半。这是他从清安墓中取来的。众人只道那处有化神老祖的传承，却不知，令老祖神消命陨的却是这半块金书。

　　“这是什么？”陈天朗张大了眼睛问道，却没有得到回答。

　　他看到师父将两块金板合二为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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