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真劣等生

　　“……”

　　卫廷礼被陆源放了下来，他看了会沈黎依旧不知道该说什么。沈黎给他的感觉和第一次见面时很不同，多了庄重谨严，少了玩世不恭。

　　不过，卫廷礼依旧不喜欢他，只是心里莫名地产生了一种敬畏之情。

　　“算了，你一直是这样。”沈黎又说了句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然后背过身去，看着黑洞洞的危楼问：“说说你们知道的情况吧。”

　　沈黎一上就以指挥者自居，出奇的，陆源和卫廷礼竟然都没有觉得有任何不妥，自然而然地走到他身边，向他报告。

　　“我们知道的已经在电话里都说过了。”陆源道：“走过的这一路也没有新发现。”

　　沈黎沉吟了阵，又问：“邱古川这个人，你们了解多少？”

　　“不算多。”卫廷礼回答道：“邱老师对所有人都很和善，但其实生活上却一直独来独往。他没有亲人，亲近的朋友似乎也没有。所以才会失踪了这么多天了都没有人发现。只有他将上的综艺节目组发微博说推迟了拍摄。可能没有人会想到，邱古川已经死了。”

　　“呵，”沈黎嗤笑道：“活得可真够悲哀。”

　　“邱老师一直说他在找人。”卫廷礼又说，“我想，如果这个执念太深的话，邱老师有可能……”

　　“想要聊天的话，等到事情结束后再继续吧。”沈黎打断了他，“你们留在外面，我进去看看。”

　　卫廷礼一愣：“你要直接进去？这太冒险了。还是先用神识探一探虚实。”

　　“探不透的，我试过了。”

　　卫廷礼自然而然地向前迈了一步，道：“我来。”

　　沈黎笑了：“你现在只是个小筑基，凭什么会以为自己能强过我？”

　　卫廷礼张了张嘴没有说话。

　　“与境界无关。”陆源插话到说道：“应该是这个楼本身存在蹊跷。”

　　沈黎赞赏地看了他一眼。

　　陆源继续说道：“我还不太了解修真界内部的建制。不过，按理说，发生这么大的案件，度师应上报修委会才对吧？姚光直接向临市度师求助，这件事从一开始就很奇怪。”

　　“度师的权利可大可小。”卫廷礼解释道，“一市之内与修士有关的大小事务，都处在度师的监管范围内。紧急情况下可以不通过修委会授权。姚光这么做合乎规定。”

　　陆源不置可否：“既然是紧急情况，那姚光他现在人在何处？”

　　卫廷礼怔了下，陷入了思索。这一路上，他向姚光回传的飞鹤信全都石沉大海，确实不像是在着急地寻求帮助。

　　陆源猜测道：“邱古川死了这么久，姚光却在第六天凌晨才想起要向你求助。可见，他在此前已经做了大量的尝试，但都没有效果。现在头七快到了，姚光黔驴技穷，只能把你叫过来，名为求助，实则‘分担’责任。”

　　“我与阿源的看法一样。”沈黎赞同道。

　　“只是，”陆源疑惑地自语道：“既然案件如此棘手，姚光为什么还迟迟不上报修委会？他有什么非要独自解决的理由吗？为了政绩？”

　　“自然是上报了，却没用咯。”沈黎耸耸肩说道：“阿源你常和政府打交道，应该知道这个道理。联合管理等同于无人管理。有人的地方就必定有党争派系，就算是自我标榜出尘世外的修士也是如此。现在，统领中洲修真界的势力有两股，一是以各大仙宗为依靠的修士管理委员会；二则是近几十年才成立，负责联通千千异界的宇航署，这也是唯一被凡人所熟知的修真机构，只是大家都被它的名字所迷惑，以为里面的人真的是在搞航天事业。”

　　陆源总结道：“也就是说，本土修士由修委会负责，而异界修士由宇航署负责？”

　　“可以这么理解。”

　　“那么……”陆源的话说到一半停住了，三人同时望向面前这栋黑漆漆的怪物，答案不言而喻：

　　残害邱古川的人恐怕是异界修士。

　　卫廷礼喃喃道：“如果真的是异界修士所为，那可就难办了。”

　　在千千世界中，中洲修士稀少、灵力匮乏，向来缺少发言权。为防止中洲沦为异界修士的“屠宰场”，界间屏障被意外打破后，中洲各国迅速成立了宇航署，以雷霆手段封锁通道，往来的修士都要经过严格的审查，方才守得中洲数十年安宁。也因此，宇航署奠定了超然的地位，常以中洲守护者自居。

　　不过，这“守护者”的名头却要打上一个问号。宇航署对于异界修士根本没有管辖权，最多也就是遣送回界。近年来，走私偷渡日益猖獗，还发生了多起异界修士违反《修真法》的事件，宇航署不仅视而不见、甚至还一味偏袒，影响极其恶劣。

　　所以，这样的案子，办好了不会受嘉奖，稍有不慎还会遭到修委会和宇航署两方的责难。也无怪乎姚光要摆脱这个烫手山芋。

　　“我还是决定要进楼里一探究竟。”卫廷礼说道，姚光可以视人命于无物，他却不能，“陆先生，你先在这里等待一下，我们去去就来。”

　　“你让阿源独自在外面等待？呵，”沈黎嗤笑道，“很好。等我们超度完邱古川的神魂，出来恰好够时间超度阿源。”

　　闻言，卫廷礼皱起了眉：“我当然会下好禁制，保护好陆先生。”

　　沈黎却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说：“我就知道阿源碰上你就不会有什么好事，所以才千方百计的阻止。事已至此，你负责他的安危就行，剩下的都交给我。”

　　“可是……”

　　沈黎瞥了他一眼，淡淡地撂下一句：“你已经误了他一世，还要再误一世么。”

　　语毕，跨步迈进了黑暗中。

　　*

　　虽然已经快要立秋，但这还是邱古川今年第一次踏进家门。年初，他忙于颁奖季，之后又有一部在西北的电影开拍。再往后就是《真龙2》了。

　　在连赶了半个多月的戏后，邱古川终于挤出了两天的拍摄间隙。这样的连轴转是他的生活常态，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而忙，只是习惯性地把时间填满罢了。

　　邱古川拍了拍手。楼道里的感应灯因为老旧，闪烁了几下才亮起来，还发出刺啦刺啦的电流声。就算有了顶灯，光线依旧昏暗。但邱古川早就适应了这一切，径直地往楼上走。

　　事实上，邱古川是这幢楼里唯一的住户。他用自己第一部电影的片酬买下了这里。不过也没花费多少钱，老旧而破败的凶宅，不需要费什么口舌，房主们就迫不及待地出手了。

　　邱古川还是住在儿时的那间房子里，虽然只是在楼顶加盖的塔楼，但在他的精心修缮后，已经变得宜人而舒适了。

　　邱古川很疲惫。他拍了一整天的戏，又开了三四个小时的车从南山赶到月中，体力已然耗尽。然而，邱古川还不能放松，他心里还绷着一根弦，那是他三十年来的夙愿。

　　他掏出手机，连划了两下才打开屏幕，斟酌着语气输入消息：

　　【沈先生，之前跟您说过的，雪莉小姐新加角色的事。我明后两天恰好有一个拍摄间歇，如果您时间也恰好合适的话，可否赏光面谈？】

　　发完这条信息后，邱古川一边爬楼梯一边盯着屏幕等待。但是，直到他已经走到了楼顶天台，沈黎那边还是没有动静。

　　是太晚了吗？邱古川想。他看了眼时间，已经是深夜十二点二十七分，沈黎大概是睡了。但是邱古川还是忍不住还是又发了一条过去，希望他一醒来就能看到：

　　【时间我们可以再商榷。我想冒昧地问沈先生一个私人问题，您有没有想过要去寻找自己的亲生父母？如果您有意向的话，我很乐于帮忙。】

　　邱古川收起手机，把手放在了塔楼的门把手上。

　　突然，门被从里面打开了。

　　“古川！”一个女人从门内探出身，一把抓住邱古川的手腕，心急如焚地低吼道：“不是叫你不要乱跑吗？！外面很危险！”

　　邱古川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但在看清那女人的面容后，他一下子楞在了原地：“……妈？”

　　女人不顾邱古川的震惊，不由分说地把他拽进屋，大力地关上门，背对着他低喃了一连串咒语似的话，语速快到辨认不清。门上有文字现了又隐，最后发出“铮”地一声。

　　做完这一切后，女人长长地出了口气，转头对邱古川说道：“没事了古川，没事了，妈妈一定会保护好你的，一定会保护好你……”

　　邱古川怔怔地望着她，望着她疲惫的双眼，望着她为安抚自己而挤出的笑脸。她一如自己记忆中美丽，永远温婉端庄，眼含暖意。邱古川已经有很多年没见过她了。

　　自从她死于非命。

　　“……妈。”邱古川又艰难地唤了她一声，思念、苦楚、疑惑……多种情绪混合着，让他的声音变得沙哑。

　　“哦。”女人好似被惊醒，又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天都快黑了，古川你饿了吧？妈妈这就去做饭。你好好呆在家，哪里也不要去。听话。”说罢，转身去了另一个房间。

　　邱古川望着她的背影，沉默不语。待母亲消失在门后，他开始重新审视这个房间。窗外，太阳不知何时又升起了，垂在一片平房的楼顶上，燃烧着将尽的余晖。对面二楼的老头正在用一台古旧的小电视看新闻，电视闪烁了几下变成一片雪花，老头咒骂着坐起身，摆弄起天线。楼下开面馆的大爷也在骂人，一口一个“他妈的”、“小兔崽子”。不用说，定是街角那个乞儿又来了。那乞儿是个惯偷，平时也不知道住在哪里，街上人见了总要啐一口唾沫，如过街老鼠一般。

　　这不是我家。邱古川确定了。装潢陈设都变了，他新买的家电、新贴的墙纸、新铺的地板全都不翼而飞。

　　不，应该说，这才是我家。

　　这是三十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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