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真劣等生

　　当卫廷礼扫去一身酒气，回到照临观时，已经过了丑时了。他难得地感到疲惫。交际场合总是会让他身心俱乏。

　　可卫廷礼仍旧不愿意暂缓修行，现在恰是月圆夜，阴极阳生，最适宜炼体归元。但在这之前，他准备先去藏经阁读一下宋玄白新收来的玉。宋玄白跟他说过很多次了，但这几天的事情太多，他一直没来得及看。

　　卫廷礼已经在元婴大圆满停滞将近十年，眼看着就要突破，却迟迟跨不过那道半掩的门。在这十年间，不管他用什么方法巩固灵府、锤炼神魂，都无济于事，他的灵脉就像一个无底洞，不管吸收多少的灵力也填不满。

　　其实，对一般修士而言，一个小境界，别说卡十年，几十年、上百年也多得是。直至寿元耗尽，归于尘土。但卫廷礼的修道之路向来顺遂，这还是他第一次遇到这样的瓶颈。

　　若不是累精积气不得法，那便是对天命的体悟还不够深。这时，古代的修士往往会入世寻找机缘。但现代修士几乎人人都深陷“世”中，便反其道而行之，要么闭关，要么回顾上神传下来的经典。

　　照临的藏经阁在道观西南一隅。三层高的八角塔楼，完全中通，没有隔层。新旧典籍无序地挤在一排排发黑的梨木架上，摇摇欲坠。

　　随着世代变迁，大部分修士学院的藏经阁也改建成了现代图书馆的模样。有明朗洁净的阅览室，量身定制的智能检索机。甚至，一些大宗门的附属学院，还开通了网上藏经阁，方便在校师生随时查阅。

　　但卫廷礼还是更偏爱能拿在手中的玉文竹简。一方面，写下真经的前辈大能，往往会在文字间留有神识，唯有开卷才能得其真传。

　　另一方面，他有没钱。

　　于是，丑时一刻，贫苦校长卫廷礼手持一盏天宫灯，推开了吱嘎作响的铜扣木门。

　　塔楼内很暗，仅有塔顶缝隙中透来的一点月光倾泻在地板上，被割成几道不规律的曲线，远远望去好似银蛇，也像蟠龙。

　　“光辉周法界。”卫廷礼念道，右手在身前划了个半圆。

　　刹时，光明从四面八方涌来，由下至上，最终点燃了那尊悬在大厅中央的巨型丹炉。火焰跃动着，时而猩红，时而幽蓝。

　　“我还以为这只是个普通的陈设。”

　　突然，卫廷礼的身后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他心中一惊，下意识地朝声源处扔出一道真炁。回头才发现是陆源。

　　这下，卫廷礼更是惊慌，他赶忙又补上一道更精纯的真炁去截上一道，但已经来不及。他眼睁睁地看着那金光刺进陆源的心口，没入皮肤里。

　　“陆源！”

　　卫廷礼低吼一声冲上前，巨大的恐惧爬上他的后背，心好似被抛进了无限下落的黑洞里。

　　然而，令人意外的是，陆源毫发无损，还疑惑地看着他问道：“怎么了？为什么突然这么大声叫我？”

　　“我……”卫廷礼愣在了原处。

　　不可能。他既后怕又疑惑，那道藏寂咒有我半个周天的真炁。筑基以下立毙，魂飞魄散。而且，明明隐匿禁制已被破除了。我为什么依旧感知不到他的气息？

　　陆源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胸口，这才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他不以为意地说道：“又不是没死过，你这么紧张做什么。”

　　“这不一样。”卫廷礼摇摇头，解释道，“火光兽只能伤你躯体，藏寂咒却是在毁你的心穴灵府。你身为凡人，虽然还没有灵府这一说，可你有火里莲。它一旦被取走或者破坏，就算是五方天尊也救不了你了。”

　　陆源皱起眉：“这么说，你相当于是在我的身体里安了一枚定时炸弹？”

　　“……”卫廷礼被噎住了，张了张嘴，尴尬地补充道：“我可以给你多加几道护法禁制。不过观中缺少材料，需要再等几日。”

　　“到时候再说吧。”陆源挥了挥手，决定不去管它。无论是什么弹，至少都比跳蛋要好。

　　卫廷礼又仔细审视了下陆源的表情，发现他真的没有要生气的迹象，也没有拿起诉来威胁自己，这才放下心来。他顿了顿，问道：“你在藏经阁做什么？为什么不点灯？”

　　“冥想。”

　　“……冥想？”

　　陆源没有解释，他冲卫廷礼招了招手说道：“跟我来。”

　　他们绕过几排巨型的书架，来到一方长案前。那案几旁堆了七八摞古书，案角还摊着几卷竹简。卫廷礼扫了一眼书封上的字，心下了然：“你在准备修真许可证考试？”

　　陆源点点头说道：“王道长说经教只考七部经书，我起初还以为是七本。谁知每一部都多达几十册，还全部是晦涩难懂的经文。我上一次经历这么大强度的密集信息输入是在……”陆源想了想，认真地说：“没有。就算是我，也无法在十天之内把它们全部读完。”

　　闻言，卫廷礼惊异地问：“你要参加今年的考试？”

　　“我认为没必要为了一个准入许可浪费一年的时间。”

　　卫廷礼看了看陆源，又看了看周围的书堆。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卫廷礼已经摸清了陆源的性子。说得好听点叫志在必得，说得难听就是不见黄河不死心。他叹了口气，问道：“你的报名申请已经提交了吗？”

　　“还没有。宋爷爷说现在不是修委会的工作时间，需要等到明日天亮再以飞鹤传信。”

　　“那就还有办法。经教考试是与丹、武、术修三位大能坐而论道，只要得到了其中一位的认可，便可算作通过。”卫廷礼弯腰，随手捡起了一本《九天生神太丹隐书》一边翻看一边问道：“你已经决定好道途了吗？”

　　“道途？”

　　见陆源一脸疑惑，卫廷礼便知道，自己交代给下属的事全都被当成了耳旁风。就连修真界的基本常识，陆源都还没有完全了解。

　　卫廷礼又叹了口气，感觉心更累了。他缓了缓，徐徐说道：“人之天赋、心性、造化各有不同，道途也并非唯一。华夏修真界历史绵长，大能辈出，因而道途门类也较为驳杂、派系林立。但是，比较公认的是道途有三种，分别是三圣丹法、真武大成和太清诀学。其追随者也被称为丹修、武修和术修。丹修以慧证道，武修以杀证道、术修以法证道。”

　　“可以说得再通俗一些吗？”

　　卫廷礼想了想，回忆起王子雉在新生入门课上曾说过的一段话：“你玩过游戏吗？武修是战士、术修是法师，而丹修则是辅助，躲在最后面读条加血的那种。”

　　陆源的表情开始变得复杂：“也……不用这么通俗。”

　　“我建议你选丹修。”卫廷礼说道。

　　陆源皱眉：“为什么？”

　　“因为书少。”卫廷礼毫不犹豫地说道，“三圣丹法近三百年才刚刚兴起的。理论大多高深莫测。能够划入经教考试范围的，”他挥挥手中的《太丹隐书》，“只有这一本。”

　　陆源被说服了。虽然这么做有一些投机取巧。但考试不仅要努力和天赋，也要有讲战略。可是他还是心有不甘：“我不想躲在最后面读条加血。”

　　“你也可以之后再转修其他道途。”卫廷礼说道，这时他又想到了一句王子雉的经典名言：“‘只要有一颗输出的心，无论什么位置都能打出伤害’。”

　　“……行吧。”这真是把修真的神秘感给毁得半点不剩。

　　陆源终止了这一话题，转而问：“那实训怎么办？我该怎样才能达到炼气入体。”

　　卫廷礼也犯了难。他微低着头沉吟了片刻，坦言道：“修真需从孩提时开始，是因为人年纪越大，杂念越多，体内的真元也越发浑浊。除非还保持着童子之身。”

　　陆源沉默了良久，发出了几不可闻的一声：“……我是。”

　　“什么？”

　　“我是说……”陆源努力佯装镇定，目光却一直在躲闪：“我是童子身。”

　　卫廷礼愣了两秒：“……咦？”

　　陆源像被踩到了痛脚：“你‘咦’什么？我洁身自爱不可以吗？”

　　“不、我不是……”

　　陆源自觉失态，轻咳了两声解释道：“我上学期间一路跳级，身边的女生比我大了七八岁都不止，全拿我当小孩子看。后来也通过相亲认识了几位适龄的女性，但都是见面时很热情，吃完一顿饭之后就消失了，再也没和我联系过。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陆源越说声音越迷茫，他是真的疑惑，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绝对是因为性格太恶劣了吧。卫廷礼表情复杂地看着陆源，自己在暗中得出了这样的结论。

　　卫廷礼继续说道：“如果元阳犹在的话，有一种秘法可以让凡人在短期内留存灵力。虽然只有一两天。”

　　“一两天足够了。详细说说看。”

　　“这秘法名为莲卧，”卫廷礼缓缓说道：“密宗也称之为双修、欢喜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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