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真劣等生

　　霜台山。

　　在接到卫廷礼的电话前，陆源已经把车停在山下等了足足一个小时。他们本来约好八点半在这里见面，由卫廷礼正式地将他引荐给各位老师、介绍学校、办理入学手续。

　　“抱歉陆先生，制片人说《真龙破天》的原作者一会儿要来剧组，我回不去了。”像是怕他生气，卫廷礼赶忙又补充说：“我会让宋老师先接待你。对于修真的基础知识，他比我更扎实。”

　　陆源不置可否。他关掉车顶灯，合上读到一半的《修仙：从入门到上天》下了车。

　　“你知道我最讨厌什么吗？”陆源问道。

　　“什么？”

　　“愚蠢、欺骗还有失信。因为这些都会导致低效。”陆源按了下遥控器，车锁发出咔啪地一声，“你还差一件就集齐了，加油。”

　　“……”卫廷礼丧气地说道：“我错了。”

　　他发现自从遇到陆源后，自己道歉的次数直线上升。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八字不合。是不是该让宋老师帮忙推一推命盘了。

　　“你确定要这么做吗？”卫廷礼忍不住再次提醒说：“你或许能习得方法，但蛇入竹筒，曲性犹在。就算是修士也并非人人都能得大道眷顾，更何况凡人。”

　　“我确定。”陆源回答得很干脆，特别在见识过卫廷礼的识海后，他越发坚定，“王延分酒、龙女献珠，不都是在说求道是人之本能吗？虽非人人都可得道，但人人都应求道。计较得与不得，岂不是失掉了本心？‘朝闻道，夕死可矣。’”

　　“你……”卫廷礼惊异于陆源的话，也惊异于他的决心。明明上次见面时他还是对道义半点不通的寻常凡人，现在却典故张口就来，还能与自己驳论一番。

　　“我做了点扩展阅读。”陆源说道，“搜集资料不是开展研究的第一步么。但我确实是这个领域的新手，与道相关的文献又浩如烟海，如果你能帮忙列个书单，那再好不过了。”

　　“卫廷礼彻底说不出话来。他不知该怎样评价陆源，但他已经明白，陆源的决定他是无论如何也改变不了了。

　　不知是福是祸。

　　“你去见宋玄白吧。”卫廷礼叹了口气说道，“他是照临的经教课老师，又与你熟识，或许能帮到你。”

　　“好。”

　　陆源应着，抬头望向霜台山。圆月为黑漆漆的山体勾勒出一道银边。一阵风过，竹林沙沙作响，起伏着吟唱出一曲清远。

　　就是现在了。

　　陆源深吸了口气，踏上第一级石阶。他的肌肉因过度兴奋而轻颤着，心跳失速，牙根泛软，目眩神迷。

　　陆源明白，在黑夜中攀爬山路可不是明智之举。一步不慎就会坠落山崖，更可怕的，被黑暗吞噬了。然而陆源忍不住要向前。这似乎是冥冥之中上天所赐的某种使命，也可能只是他单纯的偏执。

　　他想到很多。

　　想到诞生万物的大爆炸、想到至今还未有定论的生命起源、想到跨出非洲热土的智人部落、想到两大巨头在科莫会议上的激辩……

　　我会永垂不朽吗？还是一无所获。

　　陆源不能确定。

　　他只知道，自己踏出的每一步，都将前所未有——我或许能撼动高楼。神学过后，科学会不会成为下一个废墟？

　　兀地，前面出现了亮光，穿透过重重叠叠的树影，亲吻着陆源的鼻尖。

　　不知不觉，他已经到达了目的地。

　　“等你很久了。”老者说道。

　　陆源点点头，问候的声音有几分喑哑：“晚上好。”

　　再见，旧世界。

　　*

　　……

　　[为寻找一种神奇的苹果，他连夜开车一千四百多公里。普通苹果能卖出高价？只因苹果内的神秘卖点……]

　　陆源一进教室，就被满屋极具生活气息的景象泼了一盆冷水。

　　讲台边的电视机屏幕上，一个身着蓝黑摇粒绒大衣的老伯正在介绍种植苹果的独家经验，左上角大大的台标写着军事农业。王子雉两脚翘在课桌上，手里咔哒咔哒地玩儿着魔方。花姑则抱着电脑，十指翻飞，蓝光照在她的脸上，看起来就像是正在加班的普通白领。

　　“咳。”宋玄白有些尴尬地佯咳了一声，眼前这副懈怠的景观，确实有辱照临的威名。但在座的老师中，他资历最浅，不好直言，只得用这种方式提醒他们，有客人来了。

　　“回来了？”王子雉抬了抬头，随口说道。花姑却连眼神都舍不得分过来一下，专注地操作着电脑，假装没听见。

　　宋玄白感觉更尴尬了。

　　“先坐吧。”宋玄白硬着头皮说道，他把陆源领到前排靠窗的位置，和他并列而坐。“我听卫校长说，你已经对修真有了一个大概的了解？”宋玄白问道。

　　“不算吧。”陆源说道，“我只是看了卫先生给我的那本教科书，然后又随便翻了些古籍。修真我从未接触过，甚至以前都没有听说过。我希望宋爷爷您可以不嫌弃我愚笨，从最基础的部分讲起。”

　　“欸，小源你怎么会愚笨呢。你从小就天资过人。不过，”宋玄白话锋一转，“这修真的天赋可和搞科研不一样。几乎可以说是两个极端。”

　　“这点我明白。卫先生已经和我强调过了。”

　　“好吧。”宋玄白也不再多说。虽然他和卫廷礼一样，不相信无灵根的陆源能踏上道途，但有些道理，不摔过一次永远不会懂。就让他自己去试吧。疼了自然就会放弃了。

　　宋玄白徐徐说道：“所谓修道，就是外炼体、内养心的过程。炼体即是集万化之灵力，炼成真炁为己所用。而养心，说的便是对大道的体悟了。炼体和养心如鸟之双翼，缺一不可。”

　　陆源点点头：“理论与实践同样重要。”

　　宋玄白被噎了一下，“你要硬这么说也不算错。”他继续讲解：“根据修为的高低，修士分出了七层大境界。从低微到高深依次为炼气、筑基、金丹、元婴、 分神、化神、合体。再向上，便是渡劫成仙了。大境界之下再分小境界，炼气和筑基有九重，其余的则分成前、中、后期以及临近突破的大圆满。”

　　宋玄白用眼神示意了下自己的同事：“花姑和子雉皆已结丹，而老朽不才，不过筑基三重。”

　　“卫廷礼是什么境界？”陆源问。

　　“元婴大圆满。”

　　宋玄白说完，见陆源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忍不住补充说：“小源你可能还不知道这些境界都意味着什么。一个炼气期修士，其气力就已经是凡人的十倍，筑基再十倍，金丹再十倍。如今中洲灵气稀薄，盛世不再，能结丹就已经实属不易。而元婴修士，可以说是精英中的精英了。”

　　“是吗？”陆源多了几分兴趣，在心里暗中计算着。

　　“去年，华夏修士管理委会公布数据，全国元婴修士共五百一十三人，但也多为前期和中期，能到达大圆满的，或许就只有寥寥的十几人而已。也可能不到。”宋玄白顿了顿，继续说：“卫廷礼是真正的气运之子、天才修士。以我的身份这么说或许有阿谀奉承之嫌。但修委会会长陶方平曾言，正微道人将会是华夏最先到达分神境界的人，是我中洲之希望。”

　　“不，他不会是最先。”陆源突然接话道，他勾起嘴角，眼中隐着几分求胜的烈火：“有天才之称的人，可不止他一个。”

　　这时，一直在摆弄魔方的王子雉突然大笑起来，鼓掌叫好：“哈哈哈哈！说得好！宋玄白你真是糊涂。那是陶方平用来蒙骗校长接任南山度师的场面话，你竟然也信了。谁说现在修为高就一定以后修为高。谁先到达分神还未可知。怎的我们就不能争一争了？陆源是吗？不错，我开始喜欢你这小子了。”

　　“多谢。”陆源眼带笑意，颔首说道。

　　王子雉走了过来，自来熟地坐在了陆源面前的桌子上，翘着腿吊儿郎当地说：“别听这些没用的了。我跟你说点儿现实的东西。你啊，要想进照临，得先考个许可证才行。”

　　“哎呦！对！”宋玄白一拍脑门，“啊呀，我怎么把最关键的给忘了。对对对……我们这里是正规的修士专修学校，学生必须要有修委会签发得修真许可证。”

　　考试？陆源再擅长不过了。他自信满满地问：“许可证要怎么考？考什么内容呢？”

　　“简单。”王子雉说道：“科目有四门，跟考驾照一样。政治、伦理、实训还有经教。”

　　宋玄白进一步说明：“政治就是政治，没什么特别的。修士是一国之国民，自然也要履行一国之义务。学习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和凡人一起在劳动中实现个人价值，为全社会的共同富……”

　　王子雉不胜其烦，一抬手，一道黄符从他的袖口飞出，贴住了宋玄白的嘴。

　　“哪儿那么多废话。”王子雉又低声埋怨了几句，继续向陆源解释道：“伦理就是看看你会不会乱杀凡人。你自己就是凡人，不可能过不了。经教考的是‘三洞四辅’共七部经书。我听说你读书很厉害，应该也不会有问题。麻烦的是这门实训。”王子雉上下打量了陆源一番，为难地说：“它有个硬性要求，就是至少要完成炼气入体。对修士来说不是问题，对你……难哟。”

　　陆源笑了笑，没放在心上，他自信可以通过：“考试时间是？”

　　“每年一次。”王子雉掰着手指推算：“下一次是……”

　　突然，花姑发话了：“六月廿七，”她的语气总是波澜不兴，“也就是，十天后。”

　　“……呃。”王子雉不知道该说什么。

　　“时间确实有点紧。”陆源思索着说道：“但如果计划得好的话，还是可以实现的。我的瞬时记忆不错，所以三门笔试科目都不在话下。主要是这门实训，可能要麻烦诸位老师多费心了。”

　　“不费心。”王子雉摆着手说，“明天我们就去巴厘岛度假了。“

　　“……？”

　　“毕竟学校放暑假，我们当老师的累了大半年，还不能休息一下吗？”

　　“可是……”

　　“不用可是。”王子雉拍拍陆源的肩膀，给了他一个鼓励的眼神：“有句话说得好。‘靠别人，你永远是公主，靠自己，你才是女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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