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在人间

　　回到病房，许知发现刚才不在的25床，如今回来了。

　　一个病房三张床，25靠门，而她的27靠窗，她非常满意这个床位，因为只要她把围着床的帘子一拉，整个房间就只有她右手边落地窗的光线会在她的视野里，整个就像一个独立的小空间一样。

　　“你好……”还不等她开口打招呼，25床的老奶奶就凑了上来。

　　“小姑娘你多大啦。”老奶奶的眼睛上还蒙着纱布，看样子手术已经做完了。

　　“今年26”许知腼腆的笑道。

　　“哦，你的眼睛怎么啦。”老奶奶盯着她的双眼看了好一会问道。

　　许知非常讨厌别人聊她的病情，尤其是不熟的人。或许其他事情她会用来夸张的卖惨卖可怜，唯独这一点她希望谁也不要触碰。

　　“没什么。”她脸色有些不好，转头一边收拾一边无意的扯开话题。“阿婆你这是手术做完了？”

　　“对呀，我今天要是没什么情况，明后天就可以出院啦！”老奶奶精神满满道，随后又上下打量许知“小姑娘你哪里人呀，不是本地人吧。”

　　许知对她笑了笑“不是”她只回答了后一个，这是职场上惯用的招数，除非你不识趣再问一遍。然而，老奶奶显然就是不识趣的那类人。

　　“哦，那你是哪里人呀”老奶奶锲而不舍的问道。

　　许知想了想“临市的，刚来没多久。”见老奶奶还想问，许知连忙扯开话题“26床的刚走？”

　　老奶奶本想开口，被她这么一问，一句话憋在嘴里吐不出，神情有些奇怪，但是听清她的问题，很快又来了精神。

　　“哦，26床啊，哼，那可是关系户”老奶奶不屑的哼了一声“刚一过来的时候，那个老太婆的排场哟，贵贵，什么‘中间的床我不睡的，我只睡靠窗’‘不放枸杞的水我不喝的’”

　　老奶奶怪声怪气的模仿着那个人的语调。然后翻了个白眼“作死了半天，还不是乖乖做完手术走了。”

　　“是吗”许知一边拿出自己的洗漱用品，一边漫不经心的应和着。

　　“是呀，这个医院的手术床位挤的不得了，我当时的医生说要排到2个月以后，我儿子都快急疯了，托了好多人，才给我插队到一个月。”

　　闻言许知还在拿钱包的手一顿，老奶奶没发现她的异常，继续说道“那个老太婆，听说她刚确诊青光眼白内障，第二天就安排床位手术了。”说完她呸了一声道“就是这些关系户，多少人在等床位的时候就恶化了，还要被一个个插队。”

　　她仿佛忘了自己也是“关系户”之一一样，恶狠狠地诅咒着之前那个26床的老人。

　　虽然自己不是什么好人，但是这种不留口德的事，她也不喜欢跟着掺和，只是静静的听着。脑子里却在飞快的回忆。

　　从门诊确认要动手术，到收到通知住院，她一共也就经过了一个多星期，当时她还觉得这个医院办事效率慢，现在才发现自己竟然比这个托了很多关系的25号床还要快一倍不止。

　　她很确定她没有任何后台。

　　那，唯一有可能的就是，梁确梁主任帮了她。

　　她似乎记得那天梁主任望着她一脸严肃的说道“眼压50，你的情况很可能用药无法控制，非常紧急，必须立刻手术。”当时他的助理似乎欲言又止，梁主任却固执的留下她的联系方式说“我会安排，到时候会有人电话通知你来住院。”

　　原来，是这样

　　许知心想，脑中划过梁主任那张英俊温和的脸，心头一暖

　　不是所有的医生都被社会同化的，她似乎遇上了一个很好的医生。

　　“咦？26床来人了。”一边的老奶奶出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许知顺着她的手指望去，刚才她来的时候26床的电子标签大屏幕是暗的，而现在已经亮了

　　“何沉”两个漆黑的字体显现在屏幕上。

　　老奶奶的注意力一下子被这个新来的吸引了，也顾不上在许知这里八卦了。走过去，仔细瞧了瞧屏幕上的病人基本信息

　　“哎哟，这是个男的呀”老奶奶皱眉道

　　“怎么男女能混住的？！”说着她一拍大腿“不行，我要去和护士说说！”说完她就风风火火的走了出去。

　　许知松了口气，男女混住她倒是没什么，大家都是病人，也住不了几天。不过她也乐得有个出头鸟去找护士争取一下。毕竟一屋子都是女人，很多事情会方便很多。

　　握着检查单和医保卡等重要物品，许知开始去门诊检查区一项一项的做术前检查。

　　带着手上的住院条，她就不用出示缴费单，甚至有的项目还可以插队。

　　排在通泪道的队伍里，许知低头看了眼手机，十点十五分不到，很好，她还有几个项目，应该可以在上午全部做完。

　　通泪道，就是医生将充满生理盐水的针筒，对准你下眼皮里侧靠近鼻梁处的泪道孔注射盐水，泪道是通向你的口腔内侧的，如果注射后，水流顺利到了你的口腔，就代表你的泪道是通畅的。

　　这样就可以确保手术时，液体可以从眼部流出，残留也可以进入口腔，不会在眼中残留。

　　看着她前面的那个小孩在哭着挣扎，护士单手高举着针筒，一脸不耐烦的凶他的家长。许知抱着双手靠在门边不发一言。艳丽深邃的双眼此刻暗淡清冷。

　　曾经的她可能也是这样哭闹恐慌的吧，但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已经学会乖乖接受这些冰冷的器械了。你越乖，他们越怜惜你，你后续吃的苦头越少。这是她很小就学会的事。

　　“下一位”

　　“下一位！”

　　护士的声音惊醒了沉浸在回忆中的许知，“啊，不好意思，我来了。”她脸上又带起了乖巧神情，快步走了进去。

　　当许知匆匆跑到拍胸片的地方时，刚好轮到她。她知道这个项目做得人多，无论住院还是门诊，基本上发烧感冒都会来拍，因此她很早就先扫码排队，再去眼科其他检查。

　　“穿内衣了吗”拍片的医生面无表情的问道。

　　“穿了”许知点点头。“需要脱掉？”她有些惊讶，因为她记得很多医院术前检查的胸片都比较随意，内衣无所谓。

　　“对，脱了里面的内衣就行，然后自己贴着这个机器站好。”医生随意的指了指一边的角落，那里有个柜子就在大门边，刚好可以挡住大玻璃后操作仪器的医生们的视线。“就在那里脱吧”

　　“好”许知爽快的点了点头。

　　放射室的大门正对着里头的玻璃窗，而这个柜子就横在两者中间。只要大门不开倒也是安全。

　　许知手脚麻利的将T恤脱的挂在脖子上，解开内衣后，再把T恤穿上。

　　胸口贴在冰冷的仪器上，哪怕是大热天也让她心头一颤。

　　拍片很快，那个医生很不耐烦的坐在玻璃门后对着玻璃上的麦克风说道“好了，换好衣服就出去吧。”

　　许知又重新回到那个柜子后面，将上衣脱了开始穿内衣。

　　由于反手穿，不太习惯的她扣错了一个扣子，因此又不得不解开再来一次，就这样她穿衣服时间拖得有些长了。

　　然而她万万没想到那个医生居然估摸着时间就直接按了开门键！

　　许知听着“轰隆隆”的开门声，不可思议的猛地抬头，深蓝色的T恤还挂在脖子上，两条白皙纤细的手臂此刻还保持着反手扣内衣的姿势。

　　CT放射室外，姜引言正著者拐杖一蹦一跳的到放射检查室门口，大门打开，他习惯性抬头的一瞬间，整个人就僵住了。

　　他万万没想到里面会是这么香艳的一幕。

　　他整个27年的人生里从没有这么尴尬的时候，完全超出了他的认知范围。他一下子就傻了。

　　门里的许知，飞快的反应过来，也顾不上三排的内衣只扣了两排，她迅速转身将T恤放下。拿起桌边放着的随身物品，低头从门口那个著者拐杖的男人身边经过。

　　许知低头羞涩而尴尬的神情，基本不是装出来的，她是真的真的觉得太丢人了！！！人生第一次不需要伪装羞涩，她是真的感觉脸快烧了。

　　姜引言，在门内的许知有所动作的时候就反应了过来，飞快的转身，挺拔的身影却依旧站在门口，挡住了门外其他人的视线，如果仔细看的话就会发现，他的脸已经红到脖子了。

　　“不好意思让一下”姜引言听到那个女生经过的时候低声说道，柔和而清泠的声音，一下子贯穿他的耳膜，他觉得胸口一麻，脸红的更厉害了。

　　他略低下头，就只能看到匆匆经过的深蓝色身影，擦身而过的热度似乎还在手边停留，他只觉得心跳加速。忍不住在女生经过的时候高举双手，身体后仰，一副投降的样子。

　　可是他忘了自己还著者拐杖，他双手一举过头顶，整个人就突然重心失衡。还好常年的运动锻炼让他迅速找回平衡，整个人以一种非常诡异的姿势僵直在门框里。

　　“哎！62号姜引言！你还要不要拍片了！”里面的医生不耐烦道。

　　“啊啊，来了来了”姜引言手忙脚乱的捡起拐杖，一蹦一跳的进了放射室，整个脑袋还是火烧一样热辣辣的。

　　他脑子里突然冒出来一个念头“那个女生好白……”

　　“啊啊啊，你在想什么！！！”被自己的想法惊呆了，他的头顶就快热的喷气了，忍不住敲了自己脑门一下低声抓狂道“你怎么可以有这么猥琐的念头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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