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星光多美好

　　池牧去北京后，陆星云的大多数时间都泡在店里，不过，她无论多晚都要回家。

　　害怕欢喜在家无聊，她每天都带它上下班。

　　起初欢喜有些认生，她只得将它放在阁楼，慢慢地它也开始熟悉这里的环境，自己悄咪咪地跑下来，但从不偷跑出门。来吃饭的学生们很喜欢欢喜，远远看到它都要停下来逗逗它，正因为此，欢喜变得越来越活泼，再也不是那个看见陌生人就躲起来的欢喜了。

　　最高兴的要数大伟，原本还担心见不到欢喜，现在天天都能见到，他别提有多开心了。空闲时他便溜出厨房，教欢喜各种动作，据不完全统计，欢喜现在已经会十余种动作了。坐好、趴下、笑一个、恭喜发财都不在话下。

　　每次大伟教欢喜的时候，陆星云都没好脸色。她只想欢喜吃喝玩乐开开心心，没成想大伟竟然还想它变成训练有素的狗狗。好在欢喜也乐意学，每次被大伟教导时，总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她只好作罢。

　　闲暇时，她总会不自觉地看向天空，尤其是晚上，总希望此时池牧也和她看着同样的夜空。她很想念他，却很少主动联系他。她知道，他去北京是办正事，她怕自己没注意打扰他了。

　　这几天，他总会在睡前给自己打通电话，每每听到电话那端疲倦的声音，她都忍住说下去的冲动，匆忙挂断电话。

　　“老板娘，你最近都快成怨妇了，每天都愁眉苦脸的。”大伟终于忍不住吐槽。

　　“不想抱欢喜了？”

　　“我错了我错了，牧哥走后你过得特别好！”

　　一击即中，打败大伟只需要一句话。

　　陆星云将欢喜留在家里，骑上电动车准备去蓝天酒吧。

　　这是她第二次来蓝天酒吧，她轻车熟路地进去，坐在吧台，直接要了杯酒。

　　阿里见她进来，放下调酒杯，径直走过来。

　　“嗨，美女。”

　　陆星云没想到阿里还记得她，“嗨。”

　　本来是想找个热闹的地方，自己安静地待会儿。没想到阿里竟然将工作场地移到了她面前，虽然周围站了很多热，但是她总觉得阿里的一举一动都像是特意表演给她看的。

　　表演结束，周围的人散了不少。

　　“什么都会调？”

　　“当然。”酒吧里灯光斑斓，却比不上此时阿里眼里散发的自信光芒。陆星云看呆了，许久才回过神来。

　　“星空会调吗？”

　　阿里愣了下，回答得坚定，“当然。”

　　说着他转身准备去取东西，专业使然，即便是不常见的酒他也会调配出来。

　　“慢着。”陆星云叫住他，“不用你调，教会我可以吗？”

　　阿里勾唇，眼神闪烁，意味不明，“试试就知道了。”

　　——

　　陆星云刚进店便被新招来的服务员姜瑜拦住，噼里啪啦说着今天店里的状况。她满脑子都是调酒的方法还有调配比例，对姜瑜说的话有些反应不及。大伟从旁边经过，不满道：“老板娘最近也太不务正业了吧，哪天我携款潜逃了你怕是都不知道。”

　　姜瑜没想到大伟竟然这么对老板娘说话，面露担忧，但也不敢当面眼神暗示他，只能干着急。

　　“有你们就行啦。”陆星云满不在乎，甩甩手就上了阁楼，不一会儿便传出声音，“欢喜宝贝，有没有想妈妈啊。”

　　姜瑜呆在原地，她怎么一点都不介意啊。

　　“小姜，你怎么了？”

　　“没……没事。”她摇摇头，跟着大伟去大厅。此时大厅内已经坐满，他转身嘱咐姜瑜，“忙中有序，一定不能乱，搞不定记得来叫我。”

　　说完，他准备进厨房。

　　“大伟哥……你跟老板娘那样说话真的可以吗？”

　　她从农村出来打拼，碰见的每个老板都很在乎员工的态度，从没有哪个老板会允许员工跟自己这样说话。

　　“哦。”大伟挠头，有些后知后觉，“她很随意的，你不要多心。”

　　陆星云的很多面他都见过，材料短缺急得焦头烂额、跟无良商家撒泼、菜品被客人认同而跳的乱七八糟舞等等各种形态他都一清二楚。

　　他和陆星云太熟了，以至于有外人在场时都忘记收敛了，到底是老板娘，以后还是要给她点面子，累了哭鼻子的事情还是不张扬出去了。留到以后她撒泼时威胁她，告诉牧哥应该会比较有意思。

　　陆星云和欢喜玩累了，终于想起自己还有个店，下来招呼客人时，刚好听到客人的聊天声。
　　“世界末日都要到了，你怎么还没搞定她。”高个男生是店里的熟客，他给旁边的小胖倒了杯酒，“元芳，你怎么看？”

　　“这小子不给力呗，都快世界末日了难道还不想刺激一下？”小胖笑得有些猥琐。

　　“你们别瞎说！我对她没有非分之想！”被调侃的男生有些恼怒，当即猛灌了一杯酒。

　　陆星云挑眉，径直往收银台走去。

　　“十三姐，好久不见啦！来整一杯么？”

　　“姐还有点事，一会儿再陪你们。”她招来姜瑜，低声吩咐几句，不一会儿，方才约久的男生桌上便多了份特色凉菜。

　　再没有人约她喝酒，她只觉得身心舒畅。再不想过以前那种生活，为了讨好客人，喝得烂醉如泥，醒来还要继续招呼客人，收拾残局。

　　姜瑜有工作经验，店里被打理得井井有条，给她省了很多麻烦。大致浏览了今天的账目，她心情颇佳，心里想着晚上应该能早回家了，殊不知麻烦正向她走来。

　　“姐，给我点钱。”陆星辰苦着脸，进来就开门见山。

　　“没有。”

　　她下意识的将账本收好，收银台的抽屉也锁好了。

　　“我看到抽屉里的钱了。”他气急败坏道，“姐，给点救命钱。”

　　“你又做什么了？”她有些警觉，自己的弟弟是什么样她再清楚不过。

　　“我……我把人打进医院了，现在正在急救室呢。”

　　陆星云倏地站起来，“快带我去医院。”

　　“你给我钱就行，有钱就能搞定。”

　　陆星云注意到他眼神有些闪躲，压住冲动，问他，“给我说清楚。”

　　陆星辰从小懂得察言观色，父母对她的态度一直很差，他却不同。有求于她时他懂得示弱，激起她的同情心。一旦达到目的，便会和父母的态度一致。

　　此时的他，像只受伤的小鹿，急需她的抚慰。

　　“是何呈亮……他让我还清欠账，我哪有钱还他啊。”

　　许久没有听到这个名字了，往事如潮涌般向她袭来，她没站稳，身体晃动几下，最后瘫坐在椅子里。

　　“欠多少？”

　　“八……九万……”陆星辰说得吱吱呜呜的。

　　“这么多？！”

　　“姐……对不起……我也没想到这么多，原本只有一万，没想到最后变这么多了，如果再不还的话，说不定还会更多……”他突然跑到收银台后方，抓住陆星云的胳膊，“姐，你帮帮我把。”

　　她强装镇定，“怎么帮你，我没那么多钱……”

　　“大神呢？他应该有钱吧！你帮我求求他好不好？”陆星辰此时哭得眼泪鼻涕狂流，就差抱着陆星云的大腿下跪了。

　　“不行！绝对不能连累他！”池牧是她的底线，这条线绝对不能逾越。“还有其他办法吗？”

　　她本来不期待会有答案，没想到陆星辰却说：“也不是没有办法……”

　　“什么办法？”

　　“他说，如果你愿意和他吃饭的话，他就既往不咎。”

　　陆星云听完，忽然感到脑门像是被重力拍打着，疼得快承受不住了。

　　“陆星辰，你来这里的目的原来是这个……装得很辛苦吧？或者说……他给了你多少好处费？”
　　不是没有尝过这种滋味，被至亲利用的感觉她已经有些麻木。她替自己感到羞愧，经过这么多次，她为什么还是没有学会拒绝。

　　“时间地点。”她闭眼，咬牙问他，“最后一次，以后你们的事情我再也不管了。”

　　——

　　陆星云如约来到T市最著名的西餐厅，何呈亮比她来得早。见她进来，当即便起身相迎，“星云姐，你可算来了。”语气很亲昵，一如初见时的样子。

　　面对何呈亮的殷勤，她冷眼旁观，“你的伤口还没好全，记忆怎么也变差了。以前的事情都不记得了？”

　　何呈亮刻意忽视她的态度，语气和诚恳，“星云姐，以前是我不懂事。我太坏了，随你怎么处置。这次叫你出来，纯粹是道歉。”

　　“不需要，别让我见到你行。”

　　他可以忘掉身上的伤口，池牧身上的伤痕她却无论如何都忘不掉，那比砍在自己身上还要痛百倍千倍，她怎么会忘记呢？

　　“星云姐，别这么无情嘛。我们相识这么久，好歹给点面子。”何呈亮招来服务员点菜，期间问陆星云想吃什么，她都没有回答。他索性自己绝对，等菜都上齐后，她发现桌上的竟然全是她喜欢吃的。

　　她突然有些毛骨悚然，只好安慰自己这都是凑巧，他不可能这么了解自己。

　　“星云姐，快点尝尝，这些都是你爱吃的。”

　　她放在桌下的手倏地握紧，陆国强和陈丽娟都未必了解她的喜好，他又是怎么知道的？

　　“你怎么会知道？”

　　何呈亮拿起刀叉，将面前的牛排切成小块，放到陆星云的面前，后者如临大敌，眉头紧蹙，“别这么紧张，把这些吃完我都告诉你。”

　　陆星云不为所动，依旧直直地望着他。他无奈地放下刀叉。说道：“你还记得四年前，对你穷追不舍的大胖子吗？”

　　大胖子？这些年追她的人很多，她几乎都没有印象。

　　何呈亮轻嗤，“你肯定不记得了。四年前，我刚上大一，还是个大胖子。从不吃路边摊的人，在对你一见钟情后，天天往小吃街跑。没想到你连正眼都没有瞧过我，即便是在轰动大学城的表白后，你都不为所动，将我送给你的所有东西都扔在垃圾箱里！”

　　他有些激动，语速不自觉快起来，“那些东西虽不贵重，但全是我特意为你准备的！亏我以为你像别人那样爱慕虚荣，早知道当初我就该拿钱砸你，你也不至于跟池牧跑了。”

　　陆星云看着何呈亮有些扭曲的脸，往日的记忆也不断想起来。

　　四年前，正是她最慌乱的时候。店铺刚刚营业，还是新手的她根本应付不过来。不仅是店里的事情，初来大学城的她还需要应付狂热的追求者，她已经数不清有多少人会特意来吃小龙虾，临走前还要硬塞给她礼物了。每次她都礼貌地拒绝，但礼物还是被留在收银台，她本想狠心拒绝，但又害怕得罪人，只好曲意逢迎，假装接受。幸好大多数男人清楚她的心思后便知难而退，唯独一人雷打不动，每天都来送礼物。

　　她以为他也会和其他人一样，坚持几天便会放弃。没想到一个月过去了，他依然天天来报道，礼物也像小山一样堆在收银台后面。

　　那天，店里的小龙虾供应量不足，数量差特别多。她心情烦躁，四处找供应商，何呈亮在她最糟糕的时候，带着一大堆人闯进来。鲜花礼物还有可爱的玩偶以及感人肺腑的表白词，呈现在她面前时，她只想发泄坏脾气。

　　于是，她厉声拒绝他，并且将他送的所有礼物都丢到垃圾箱里。

　　事后，她回忆起他离开时黯然的眼神，她后悔不迭。即便是拒绝，她也应该留足颜面。后来，她发誓一定要当面道歉，却再没找到机会了。

　　何呈亮彻底消失了。

　　“对不起。”这是她一直想对他说的话。

　　“对不起？我每天泡在健身房，吃尽苦头才换来现在的一切，你就一句对不起？！”

　　“我只能做到这点。”

　　“你不能给我一次机会吗？我比他年轻，比他有钱，还比他更爱你。你给我次机会行吗？”

　　他近乎请求，声音越来越低。

　　“对不起。”

　　“我不要你的对不起！”他声音逐渐变大，“我只想要你！”

　　她强忍住恐惧，故意放大声音，周围的人都看向她，“我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好，你值得更好
　　的。谢谢你的喜欢，希望你别再来找我了。”

　　说完，她慌忙起身跑出去。她听见何呈亮追过来的声音，幸好她方才的话起了作用，周围的人将他拦下，她才得以逃脱。

　　从西餐厅出来，她坐上了回家的车，没想到至亲的人竟然比何呈亮还要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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