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魔

　　“阿魇，求求你啦，带我溜进璇玑宫看看嘛，让我看看你生活的地方。”少女青灯的眼睛亮亮的，满怀期待地看着面前一脸为难的少年。
　　……
　　“求求你，不要告诉别人好不好。”还是她，掌心捧的玄铁盒里，一只小小的黑色甲虫贪婪地吞吃着周身环的五彩斑斓的雾状光点，而那个名叫阿魇的少年看着青灯的眼神中已经只剩崩塌。
　　……
　　“我有什么办法？！已经这样了你们为什么要逼我？都说了只要我没死，这情蛊就解不了！”青灯的刀下，一只黑虫吐出了一团彩雾，化作一摊黑灰，却又在片刻后蠕动着重新聚成一只虫形。
　　……
　　“爹！娘！阿魇！”伴随青灯的一声痛呼，是明光真君夫妇缓缓倒下的背影，半空中一道红芒诡异闪烁，仿佛空气被短暂撕开了一道通向无底深渊的口子，不断缩小的开口中依稀可见一头鹿拼命奔逃的身影，青灯甩出一道白练缠住那鹿的腰身，想要将它卷回来，可随着红芒的消失，她收回的白练带回的只剩一枚小小的红色碎片。
　　……
　　一幕幕的鲜活的画面组成的短剧在夕颜从袖中取出的一个血色光团中上演着，润玉静静看着，心跳却越来越快。

　　“这是谁！”看到唤作“阿魇”的少年的一瞬间，润玉的脑海中就像是猛然被针扎般开始战栗。这个人好熟悉，可是，他又不认识，非要形容的话，就像是作为应龙活了几十年一个回首突然发现自己竟然还有一条尾巴一般，这尾巴好像一直在那，只是自己一直没有回头看，突兀中似乎又有些合理，合理中又满是突兀。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他慌乱地看了一眼夕颜，夕颜的神色中却流露满满的悲哀：“这光团，乃是是上元仙子被困泪海那日，从她溶解的真身内分离出来的一枚红色的魂魄碎片，这碎片当年曾和陛下所中情蛊的母蛊放在一处，一直藏在青灯那里，被我和赤钧不小心放出来，我也没想到，它会凭着本能找到上元仙子……陛下请接着看吧。”
　　只见那光团中，又开始慢慢浮现新的画面，有两个人形的轮廓越来越清晰，一青一白，青衫的……是邝露，旁边的……是自己？！
　　只见二人毫无顾忌地相视大笑，旁边又来了个少年，正是被唤作“阿魇”的那位，他气鼓鼓地张开嘴，像是要说些什么，却莫名发出了“嘎嘎嘎”的鸭子叫声，于是恼怒地捂紧嘴巴，化成了一头鹿的样子，奋蹄跑远，剩他们二人笑倒在了草地上。
　　润玉寻遍识海，依稀想起确实有这么一天，他与邝露一道去后花园散步，他记得那天的阳光很好，记得自己的心情久违的轻松。他自幼聪慧，记忆力一直很好，可是，为什么他既不记得身旁有这个“阿魇”，也不记得自己看向邝露时有什么特殊的心境……那眼神，分明已有情意。
　　润玉努力地挖掘着识海，越是挖掘，越开始怀疑自己正处在虚幻之中，更可怕的是，眼前那红色光团里，开始上映更多他毫无印象但又与他息息相关的画面。那光团里映出的他，分明与“阿魇”十分亲近，待邝露，更像是早有难以言喻的默契。
　　润玉抵住自己突突乱跳的太阳穴，闭上眼睛，快速消化着刚刚接收到的这些惊涛骇浪。
　　难怪。
　　邝露死前，说他中的是情蛊，可这蛊，绝非是青灯能轻易种成的。据他所知，情蛊乃是一对母子蛊虫，母蛊需以自身血肉饲养，子蛊则以爱慕之人的须发精气饲养，最后还要将子蛊混入茶饭让所爱之人服下，方可成事。而自己的寝殿守卫森严，当差的仙子仙侍也俱都经过层层考验，即使一万四千年前，青灯也应该绝无机会可以接近自己。
　　难怪他排查许久，都没能发现璇玑宫的奸细……原来，青灯确实是利用了自己身边亲近之人。而这人为了弥补自己的过错，已经付出了谁也无法想象的代价，他最后拼尽全力向这个世界送回一点残魂，一定也是想告诉自己所有的真相吧。可惜年少无知，像青灯这样自私又懦弱的人，只会选择将真相死死隐瞒，甚至为了活命不惜逃离天界，甚至一直暗中蓄力，筹备着事迹败露时的反扑。
　　根据资料，当初这情蛊若是种成了，自己体内的子蛊就会不断吞噬对所爱之人的记忆，反哺给母蛊，母蛊则会用主人的样貌进行篡改，传递回子蛊，再覆盖原本的记忆，看那光团中映照的情形，想来是青灯的父母和阿魇在逼青灯尝试解除情蛊的环节，意外导致母蛊不再认主，只进不出，以至情蛊反而成了断情蛊，自己所有情动心动的记忆，都会消失。

　　而记忆，才是生命真正凝结的地方。
　　若无一时心动，便无一世情动，若无旧日在眼前种下的因，何来明日在心间结出的果。
　　润玉从未如此深切地恨过一个人，如果不是青灯已魂飞魄散，他定要将她投入无间地狱，时时照拂。
　　呵，坐上六届至高无上的宝座又如何，不还是要遭受命运接二连三恶意的嘲弄，难道自己就活该只配做个孤家寡人么？润玉暗暗想着，只觉得遍体生寒，一股恶心的感觉涌上喉头，又被他强行压了下去。

　　“所以阿魇现在何处？”润玉恍惚着问道。
　　夕颜叹了口气：“赤钧说过，他和青灯的父母当年合力用禁术打开了时空通道，可进入时空通道后，若不能立刻找到准确的出口，便会被时空之力撕碎，成为一个被彻底流放的人，他的元神将破碎地散落在任一时刻的任一地点，而他的存在，也会被世界的法则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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