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魔

　　九重天近来很是热闹，先有天帝陛下的左膀右臂上元仙子走火入魔叛出天庭，这八卦众人还未消化完全，跟着便又听闻天帝不知从哪带了个私生女儿回来，张罗着要给这小公主寻乳母。

　　说来仙胎其实比人类婴儿好养活得多，只需置于与其属性相符的灵气充沛处予以照应，便能顺其自然地成长。与其说是寻个乳母，倒不如说要寻个能照顾婴儿的贴身侍女。

　　这一来天界众仙简直炸了窝。且不论那些日日奏请天帝陛下充实后宫开枝散叶的老仙们如何松了口气，各路女仙心中更是百转千回。待茶余饭后消遣完，甫一回过神便立刻踊跃前往璇玑宫毛遂自荐，一方面力争靠近漩涡的中央挖掘八卦，另一方面也存了些女儿家的心思。

　　谁不知当今天帝罕有的冷情，除去登基之初曾为一名女子闹了个天翻地覆，自此便再未主动招惹哪怕一桩桃花，任凭你六届姹紫嫣红开遍，统统不会放进眼里。

　　可越是如此，他在六届美人之间的人气便越是高涨，想天帝陛下英俊华贵而不自矜，用情至深而不泛滥，又身居天下不二之高位，怎能不成为一众少女的梦中人。可惜纵有千般好意也成空，连常伴天帝身侧两万年的上元仙子都未能得手，遑论其他扑火的飞蛾。

　　眼下这小公主的出现，可不正意味着万年铁树开了花，天帝陛下情字上的铁防裂了缝，且又未曾宣告璇玑宫的女主人是谁，此时不赶紧趁虚而入更待何时？刚好上元仙子的位置空了出来，再不济抓住这个机会还能成为陛下的近臣。

　　短短几日里璇玑宫的门槛险些被踏破，最后润玉不胜其扰，着故人从洞庭湖调了位修习水系法术的年长仙子上来，唤作婉叶，这才绝了众人的心思。

　　接着，又不知哪个马屁精起的头，各路仙魔精怪纷纷携了重礼前来探望天界公主殿下，东海的珍珠、蓬莱的仙草、天山的雪莲流水般络绎不绝，可算把璇玑宫刚整修好的门槛又踏了一遍。

　　润玉携邝露回天庭这日，正碰上妖帝夙魈领着儿子逢喜上门拜谒兼道贺，据闻逢喜乃是妖帝最宠爱的姬妾所出的幺子，夙魈十分喜爱，日日带在身侧亲自教导培养，显然已是妖界内定的接班人。

　　通常这种程度的会面双方事先多少已有默契，断是推脱不得的，因此待润玉与妖帝一行人结束客气周到的茶会，匆匆赶回邝露的寝殿，便瞧见邝露背对他逗弄着摇篮里的念念。

　　念念手舞足蹈，不时发出“咯咯”的甜笑，润玉几乎可以透过眼前这背影瞧见邝露脸上久违的温柔神色。忽然他就有些不愿进去，盼着三人间这片刻的温馨能够多停驻一会。

　　自邝露离开天庭，润玉便将她过往的住处照着原样封禁了，他总觉得邝露还会回来，便不愿这地方沾染别人的气息。润玉活了这许多年，在刻意的压抑下早已说不清什么是情爱，也说不清到底自己是否存过情意，只是本能地觉得他和邝露之间的牵绊还没有断。

　　他二人朝夕相对，早已经默契到时常连说话都嫌多余，更何况现在邝露还是他女儿的母亲，润玉其实不明白，为何他们不能就这么水到渠成地一同生活下去。

　　润玉只知道，并不单单是九幽之眼献祭的缘故，二人过往并肩作战的日子数不胜数，但自打入魔以后，邝露便再也没有站在自己这一边寻求过任何支持或帮助。隐居绣月山，她对自己的抗拒不是假的，滞留九幽之眼，她对自己和女儿的逃避也不是假的。

　　为什么呢？润玉有时也觉得茫然，却无人可以诉说，这些儿女情长，他实在不擅长启齿，他只知道，他想要修补一个破碎的家，无论从前他是何考虑，现在有了念念，他想要给女儿幸福。可邝露的心里，究竟又是什么想法？

　　“陛下”，邝露抱起念念转了个圈，陡然发现门外站着的润玉，嘴角笑容不自然地僵硬在脸上，打断了润玉的思绪。念念看到润玉也很是开心，“咿咿呀呀”地举起小手索要父亲的怀抱。

　　润玉心头涌起温热，上前低头轻轻捏了捏念念的脸蛋，束发的缎带随着发丝飘至邝露眼角，熟悉的湖水般的香气侵袭灵魂，抱着念念的她生生克制住了想要退一步的冲动。

　　“邝露，我可曾做过何事令你不满？”润玉垂眸看着念念，在身边极轻声地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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