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不可及

　　老林把我送到学校后便直接回去了，我躲在校门的角落内，待到看不见车的影子，我才长长舒了口气。

　　上午的课我基本上半个字没听进去，好不容易挨到下课，等到同学们都离开后，我才偷偷去到学校的后门。

　　我跟老林说中午在学校吃饭，所以这个时候他也没来接我，明明是光天化日下，我就像是做贼心虚一样，看到人也不敢直视，只盯着自己的脚尖。

　　大约快11点的时候，我等的人才终于到来。

　　周图南接到我便直奔医院，路上他跟我说了很多注意事项，也不忘安慰我，让我宽心。

　　在他面前我没表现出太多的忧虑，我现在除却害怕和担心，反而更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就像是脚底软趴趴的，不晓得什么时候就会踩空，一脚踏入深渊。

　　很快我们到了医院，周图南带我去到妇科，那里有他的老朋友早早地等着。

　　做这种手术对医生来说已经司空见惯，护士们也见怪不怪的模样，周围的人都有条不紊地在做手术准备时，只有我像是只受惊的青蛙似的，抱着自己的肚子惊恐地等待着。

　　直到麻醉师走到我身边，我的心理防线最终在这一刻崩塌。

　　“我……我……”我结巴着说不出话，身体还不自觉地往后缩。

　　麻醉师见状笑了笑，宽慰道：“不疼的姑娘，别害怕。”

　　我迟疑地点点头，之后又使劲摇了摇头。

　　在我的大脑做出下一步指示前，我的身体已经预先做出了判定。

　　我夺门而出，像个失魂落魄的胆小鬼。

　　-

　　外面周图南还在等着，见我出去，他先是一愣，然后很快明白发生了什么。

　　他居然也不惊讶，语气里只有无奈：“真的想好了吗？”

　　我的眼里都是泪，却根本没有流泪的感觉，开口时，一滴滴的眼泪簌簌而下，腿下无力，差点跌倒在地。

　　“我没办法……还是没办法……对不起图图哥，我想留下他，不管以后发生什么，我都替他承担……”

　　“好，景溪，既然你做了这样的决定，我也尊重你的选择。”周图南应该是对我失望的很，可是我的模样又不忍让他太过苛责，他拍了拍我的肩膀，声音放缓，语气间只有安慰，“时间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吧。”

　　走到医院门口，时间将将过了十二点钟。

　　我抹了把头顶的冷汗，不知道此刻的脸色会不会太过苍白。

　　“还是我自己回去吧，我可以自己回去。以后的路，也都得我自己走。”我对周图南说。

　　周图南眼底却有些嘲意，他轻松撕碎了我的伪装：“你就这么怕他？”

　　怕吗？不知道一想起那个人就有种发自内心的忌惮，到底是不是真的害怕。可我很清楚，无论我现在如何，都没办法消除那人对我的影响。他曾经控制我的喜怒，如今也决定我的伤悲。

　　我没有回答周图南的话，而是缓缓转过身，朝来时的路走去。

　　“景溪！”后面周图南在高声喊我，路过的人也都朝我看过来，但我没有回头。

　　“承认吧，真正让你离不开他的，是你的心！”

　　-

　　回到西郊别墅，已经是两个多小时后。

　　在公交车上颠簸许久，我感觉头有些晕，身体也有些不舒服。

　　进屋之后，阿姨很快走出来，见到我有些惊讶：“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

　　我没什么力气说话，只摆摆手上了楼，换下衣服便躺在床上，很快昏睡了过去。

　　再醒来天已经黑了，屋里也黑黢黢的一片。

　　做的一场梦让我额头有点汗湿，我正想挣扎着起身打开台灯，突然见屋里的灯光亮了。

　　来人见我醒了也有些意外，他走到我的床边，端详了一下我的神色，才说道：“听说一回来就开始睡，现在真成了小懒虫了。”

　　他这样的人说这种话可真不搭，我却连嘲笑他的力气都没有，只有些恍惚地去摸自己的手机。

　　“几点了……”

　　已经是晚上八点，我睡了大概整整六个小时，的确是睡的久了。

　　“饿不饿，起来吃点东西。”唐林修见我身体晃悠着，便扶起我的肩膀，手上的力道倒是很温柔，看上去心情不错。

　　我摇摇头，微微挡开了他的手，低着头说：“我有话跟你说……”

　　我的力气自然不大，可唐林修还是像被我顺势推开来。

　　“嗯，你说。”不晓得是不是我的错觉，他的眉眼蓦地变得有些冷淡。

　　“我……”我的嗓音有点哑，不知为什么，眼角好像也有点湿意，“我想跟你说，这个孩子，我想留下……”

　　终于结结巴巴地说完，我努力让自己抬头去看唐林修的神情，意料之中，也有些意料之外，他看上去有些怔愣，难得失去了那种掌控一切的自在淡然。

　　不过到现在还不是全部，我冰凉的手抚上他温热的手背，继续艰难地说：“但是我有个条件……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你都得让他知道我是他妈妈，也不能阻止我见他。你也得对他好，让他健康开心地生活，别让他受一点的委屈……”

　　还没说完，唐林修已经将抖得不成样的我抱在了怀里。

　　“傻瓜。”他贴在我的耳边轻叹了声。

　　他说我傻，可我却知道自己现在比什么都要理智，都要清醒。

　　我是在赌，不赌将来，只赌他这人的良心。当然，若是他到时候反悔，我也是什么都做不了的，狠不下心的那一刻，我已经注定成了被动的一方，只能承受所有发生的可能。

　　我温顺地靠在他怀里，一会儿觉得这是我能够依靠的肩膀，一会儿又发现，就连这短暂停留的地方，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会失去。

　　最后，唐林修只对我说了一句：“溪溪，无论对你，还是这个孩子，这都是对的选择。”

　　他这人鲜少说甜言蜜语，不过从不说假话和废话，身边的人对他无一不信服。

　　直到许久许久的以后，我才知道，他骗了我。

　　这个世上，他唯一骗的人，好像只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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