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不可及

　　周桃对我的话并不意外，她也不想知道我是从哪得知的。

　　她只是缓缓站起身，直直地望向我，嘴角挑起，像是在笑，但是眼里并没有什么笑意。

　　“你在说什么，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她的语气很平淡。

　　都到了这个时候，她还是不想轻易地承认，许是不想被我抓住什么把柄。

　　而我也没想过要兴师问罪，我只是想要一个理由，一个她这么对我的理由。

　　“理由？”周桃喃喃反问了句，“这个理由，你应该比谁都清楚吧。景溪，我对张文泉的心思，你很早就知道的。之前你说你们两个是朋友，好，我相信，可你却把我当个傻子，一而再再而三地耍我。我拿你当好姐妹，什么都为你着想，你呢？所以现在你经受的一切都是咎由自取，别想着来套我的话，我不会如你的意。”

　　说完她重新坐回凳子上，看向电脑屏幕，看上去是一点不想再跟我谈了。

　　我还僵直地站在原地，浑身发冷，过了好久，我才找回一点力气，哽着声音说道：“不是，我一直拿你当最好的朋友，知道你喜欢别人，我怎么可能伤害你……”

　　周桃没有看我，只是冷淡地回答：“有时候也许是你不经意，但是伤害已经造成，你说什么都晚了。”

　　“你就这么恨我？恨到让我身败名裂？让我没办法在学校立足？”

　　“如果你没做过，我就算编也编造不出来。我承认，那天你跟张文泉说的话我都听到了。你交往了个有钱的男人，那是你的本事，遇到了这种事，你就去找那个男人啊，有了他，你何必再装可怜卖惨？”

　　我全身开始发抖，因为冷，因为气，因为悲伤。

　　不过我没多说什么，如果说相对的人是错的话，那无论说什么都再没有意义。

　　于梅和王冬冬不晓得知不知道内情，总之她们回来之后见到我跟周桃愈发僵裂的关系，不插手也不多问，跟没事人一样跟周桃说说笑笑。

　　我觉得自己是没办法再待下去了，在这里待的每一秒，都让我觉得煎熬，觉得无法呼吸。

　　可走出去，天大地大，我又不知道哪里是我的落脚地。

　　没有地方可去，我便找出手机，找出个号码，微微颤抖着手拨出去。

　　等了好久那边才有人接通，不过是个女声：“您好，周医生正在手术中，请问有急事吗？”

　　眼泪模糊了视线，我咬着嘴唇，哽咽着答道：“没事，没什么急事……”

　　收了线，我擦了擦眼睛，去到街旁的一家小店，点了碗鸡蛋面。

　　腹部似下坠一样的难受，胃里更是空空如也，我想我得撑下去，得多吃东西，不然的话我怕现在就会倒下。

　　我才不要倒下，那样讨厌我的人会笑掉大牙，我这么自私的人，才不会做损人利己的事。

　　东西应该很好吃，但到我的嘴里都是味同嚼蜡，我逼着自己吃下去小半碗，那股恶心干呕的感觉又返上来了，好不容易忍下去，放在一旁的手机开始铃声大作。

　　转头一瞧，我把筷子放下，接通了电话。

　　“刚下手术，怎么了？”周图南的声音低沉传来，自从上次我拒绝了他的表白，这是我们第一次联系。

　　他对我的态度冷淡，我也不觉得意外，要是我跟谁求爱被拒了，我肯定也要怄气好久。

　　只不过这次还是我厚脸皮了，因为我想不到别人，只能来求助他。

　　“我想去医院做检查，不知道要找谁……”

　　周图南哼了声，对我的求助不以为意：“都多大的人了，来趟医院都得人陪着？”

　　我没说话，只有想挂电话的冲动。

　　周图南大概也知道我的脾气，晓得把我怼的狠了我又该缩回去当鸵鸟了，所以在我挂电话前，他又急着说道：“喂，你这丫头真是说不得哈！我还生气着呢，说你一句怎么了？”

　　我知道他没真的怪我，但我要说的话，又实在是难以启齿。

　　周图南见我不出声又催了一遍，我把一只手放在腹部，望着外面漫天夜色，眼泪也忍不住掉了下来。

　　被那铺天盖地的流言中伤的时候，我没想过要哭，被最好的朋友背叛的时候，我想哭也忍了下来，到了现在，当意识到我的人生举步维艰，却只剩下我一个人，努力爬也爬不到终点的时候，我是真的忍受不住了。

　　“我、我好像怀孕了……”

　　-

　　周图南赶到我所在的小店时，我已经结好了账，坐在角落的位置，吹着从门缝里漏进来的冷风。

　　周图南来的时候应该很急，不光气息粗重，就连额头上都像是冒了层细汗。

　　他环顾了一圈才找到我，我却不敢直视他，察觉到他走到我面前，我也始终低着头，将包放在肚子上，紧紧地抱着。

　　“你……”他指着我，不知道是累的还是气的，有些说不出话。

　　我吸吸鼻子，鼓足了勇气才抬头看向他，咬了咬嘴唇，哑着嗓子喊了声：“图图哥……”

　　-

　　这个时间点医院自然是没办法检查，周图南也没带我过去，只是阴沉着脸带我上车，然后一言不发地发动起车子。

　　我想跟他解释一些话，不过还没开口，我就意识到，这个时候无论说什么都是火上浇油。

　　事已至此，除了承担做错事的后果，其他的，还是莫要狡辩了。

　　周图南最后停下的地方，是我们以前住过的老房子。

　　他停下车，没说话，没看我，也没打开车门。

　　我缩在副驾上，也不敢动。

　　过了许久，是我先小心翼翼地说道：“我明天上午可不可以去……”

　　“孩子是那个男人的？”他打断了我的话，绷着声音问我。

　　我点点头。

　　周图南忽而笑出来：“好啊，你可真好。我还真没看出来，你能干出这种事。”

　　我意识到自尊已经被踩在了脚下，也知道这都是我咎由自取，从没想过否认：“我、我也没想到……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对不起他对我的信任、对我的好，对不起遇到这种事我只能来找他，对不起让他跟我这样的人待在一起，还恬不知耻地期待他的帮助。

　　“呵！”周图南又是冷笑，语气也愈发沉寒，“交男朋友不是你的错，跟他上\床也不是你的错，知道你错在了哪里吗？你错在不知道保护自己，错在自己还是个学生，就这样大了肚子！你以后要怎么办，你这样能对自己的人生负责吗？”

　　我被他说的无地自容，更没有话来反驳。

　　“对不起，对不起……”

　　“你对不起的不是我，不是任何人，是你自己。以前我总觉得你是个拎得清的女孩，生活的很辛苦，却依然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可你看看，你做的都是些什么事，你回想一下，都不会觉得后悔吗？”

　　后悔吗？

　　我其实也很多次问过自己，跟唐林修在一起，那逝去的多年青春，耗费的那么多的心力，都值得吗？

　　答案很难用对错来衡量，可发生的总归是发生了，我哪怕后悔不已，依旧改变不了任何事。

　　“我知道，弄成今天这个地步，我怨不了任何人，都是我自己造成的。”我默默解开安全带，“可我已经是这样了，回不去了，再痛苦，再难堪，我也得撑下去。
　　不管怎么样，都很谢谢你，能跟我说出这些话的人，也只有你了。我还是对不起你的，对不起你的好意，对不起你的信任，如果能还的话，以后我一定还……”

　　“我先走了……”

　　我打开车门下了车，忽然一阵凉风吹来，让我打了个抖。

　　后面周图南也跟着下了车，声音跟方才相比带着明显的激动和怒意：“你再往前走试试看！给我停下！”

　　停下干什么，让我闷头找个地缝钻进去吗？

　　我越走越快，后面的脚步声也越来越近。

　　以我的脚力，周图南最后肯定是会追上我的。

　　可是他却没能追的上来。

　　为什么呢？

　　因为有了“不速之客”的到来。

　　熟悉的车，熟悉的司机，以及，熟悉的某人。

　　老林打开了后座的车门，我便能清晰地看到，坐在里面的人是谁。

　　唐林修抬了下眼，看的却不是我，而是穿过我的肩膀，看向我身后的人。

　　我几乎是下意识地挪了一下，挡住了他的视线。

　　“你，你……”我本来想问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可是话一出口便成了，“我跟你走，我们赶紧走吧……”

　　唐林修的手段我即便是没见识过，可待在他身边这么久，也早有耳闻。
　　加上他之前已经提过周图南的名字，那称得上警告，如果这个时候再让他误会什么，我倒是不要紧，连累到周图南，我的良心怎么能安。

　　坐着唐林修的车离开时，我感觉胸口闷得喘不上气，手脚也冷的发抖。

　　他应该是察觉到了，所以伸手握住我的，将我的掌心展开，熨帖地贴在他温热的手掌上。

　　随意摩挲了两下，他说：“以后可别这么乱跑了，身体会吃不消的。”

　　我闻言有些僵硬地转过头，问他：“你都知道了……”

　　唐林修轻叹了声，像是在包容一个任性的孩子：“都是要做妈妈的人了，这样的脾气可得改改。”

　　“我……我不一定是怀孕，我怎么可能怀孕……”

　　每次他都做了措施的，我也很注意，怎么可能出现在这样的意外。

　　除了那一回……

　　那次我不管不顾地跟他去了南部的小岛，那天的气氛实在是好，铺天盖地的星光下，只有我们两个人。

　　意乱情迷间，好像有谁抱着我，轻咬着我的肩头，说……他爱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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