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不可及

　　最终我只是在迟到的边缘试探了一下，坐着周图南的车一路畅行，安全顺利过关。

　　只不过在下车之前，这老兄居然还拉了一下我的胳膊，让我再喊他一声，语气还挺别扭傲娇。

　　……真是有够幼稚的，以为是小孩子过家家吗？

　　我骨子里的恶作剧因子发作，装作听不懂他的话，还很“纯真”地反问他：“叫你什么呀？”

　　周图南又开始咬牙了：“别装傻。好歹送了你一程，道个谢也是应该的吧。”

　　“哦哦，那就谢谢周医生，啊不对，周先生，周大哥？周哥……”

　　周图南：“……快点下车，赶紧走，别在我面前晃悠，我脑仁儿疼。”

　　我忍俊不禁，下车的时候则是想着，看着再稳重清冷的人，赌气的时候居然也这么好玩，逗死我了。

　　当然我没那么轻易“满足”他，一来是觉得叫那个称呼太肉麻，我都多大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卖萌呢，二来吧，虽然他帮了我一回，还对我挺自来熟，可我总觉得还债和感情之间没有什么必然的联系。

　　换句话是说，欠他的我一定会还，不过我不会因此把他当做多亲近的人。

　　我其实是个很慢热的人，一直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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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天的工作忙碌而又紧促，我作为实习生即便是没有承接太繁重的工作，可是身边的同事前辈们都在加班，我也不好意思自个儿走的太早。

　　一个没注意时间，就已经接近深夜十一点半了。

　　出公司的门之后不太好打车，好容易叫到一辆，上车之后司机问我去哪儿，我想了想，除了学校，好像也没别的地方可以去。

　　实在是太累，车子行驶的过程中我没忍住打了个瞌睡，迷迷糊糊的时候，我仿佛听到手机在响。

　　迷蒙地睁开眼睛，我掐了一下虎口，稍微清醒一点之后，才从包里找出手机，看了眼上面的来电。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个号码的主人应该是第一次主动联系我，虽然这个号码已经在我手机里存了很多年。

　　许是到了晚上人就多愁善感了些，也心软了些，总之我没直接挂断，而是犹豫了一阵，接通。

　　“……这么晚了，会不会打扰你……”那边的人说话声音很轻，像是有所顾忌。

　　我听了则是忍不住笑了声，是真的觉得好笑：“这个时间给我打电话，你应该就没替我考虑过，何必多此一问呢？”

　　我的话让对方哑然，好半天才艰涩地又说了句：“……对不起，是我考虑不周到，那我明天再打一遍……”

　　我捏捏额角，只觉得应付这通电话比一整天的工作还要让人身心疲惫。

　　“算了，有什么话就直说吧，我明天会很忙，没时间闲聊。”

　　我这边松了口，那边应该也松了口气，很快，那道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响起，比起方才的小心翼翼，此时更多了几分急切：“你徐叔叔他出了点事……小溪，算是我求求你，能不能去跟唐先生说说情，我实在没办法了，你徐叔叔要是真的有个三长两短，我们一家子也活不下去了……”

　　是了，深更半夜打来电话，时隔多年难得主动联系女儿的这位，可不就是我的亲生母亲。

　　我转头看向车外，疾驰而过的风景蓦地让我觉得，这个夜晚当真是可笑又寂寥。

　　我捏紧手机，缓缓答道：“他的死活，跟我有什么关系。”

　　那边的人闻言愣住，又是好久才出声，已然带着哽咽：“小溪，我承认，是我对不住你。这么多年我为了在徐家立足，刻意疏远了你。以后有机会，妈妈会好好的补偿的，我发誓！但是这次，这次求你暂时原谅妈妈一回，要是再耽搁下去，你徐叔叔真的会……”

　　“好了！”我已经没了耐心，扬声打断了她的求情，之前的平静也不再，话说出来，就像是含着什么怨愤，“我再告诉你一遍，徐家的事跟我没有一点关系，你别想着用所谓的母女情分来绑架我。退一万步说，如果今天出事的人是你，我说不定还会出手，毕竟上次我遇到了难事，还从你那里讨到了施舍的三十万。其他的，你也别想了。”

　　说完这些，我挂了电话。

　　司机许是听到了我的通话内容，还忍不住从后视镜里看了我一眼，心里大概还在嘀咕，瞧着这么文静的小姑娘，怎么打起电话来跟要吃人一样。

　　不过我总觉得自己还不够狠心，真的够狠心的话，就不会因为这通看似无关紧要的电话，失眠了一整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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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还是要去上班，这次我学了聪明，早早地起床去赶车，天色还没完全亮起，路上来往的行人和车辆也不多。

　　在公交车站等车的时候，我冻得直跺脚，过了会儿放在兜里的手机响了，我也是慢吞吞地才从暖和的口袋里掏出来。

　　一看上面的号码，我忍不住吐了口闷气。

　　这人还真是不死心，昨天晚上话都说到那个份上了，居然还不明白。
　　而且我也忘了告诉她，我跟那位唐先生已经分手了，就算我答应去求情，人家会承我这个面子吗，不把我直接赶出来就算好的。

　　电话响了一遍又一遍，我被扰得实在没办法，只好接起来，顺便彻底断了她的念头。

　　“……小溪，”传来的声音有些虚弱，还有点破釜沉舟的决绝，“我知道你恨我，如果我现在把这条命还给你，你会原谅我吗……我现在还给你……”

　　等也等不来的214终于停在我面前，车门打开，司机师傅探究地看了我一眼，用眼神询问我上不上车。

　　我僵直地站在原地，眼神定定地望着车轮上的一点点藏着污泥的残雪。

　　几秒钟过后，公交车的门关上，车身驶离，远去。

　　我试图将拳头握起来，不过因为冻得太久了，手指都僵直了，所以怎么也握不成一团。

　　有些艰难地倒吸了好几口凉气，我才找回了一点声音，平声问道：“你什么意思……”

　　对方的呼吸也有些困难，我能很明显地听到她呼吸道的杂音：“你徐叔叔是个好人，这次是被人陷害的，只要唐先生说句话，就能救他……还有你徐城哥，他其实一直念着有你这个妹妹……记得吗？那次你爸爸生重病，还是他出的手术的钱……小溪，你把所有的怨恨都发泄在我的身上吧，就算是我最后一个心愿，求求你，帮你徐叔叔这一次……”

　　这大概是她第三次对我说出的求字，我以前无论如何都想象不到，那位已经养尊处优、混迹上流圈的贵太太，会这样低声下气地求我，会用以死相逼的方式来让我妥协。

　　我想笑，想嘲笑她，你以为你死了我就能放下过去吗，别天真了，我也不会相信你的鬼话。

　　只是这些字眼在我心里翻来覆去好几遍，我也没能说得出口。

　　某个瞬间，一直通着的电话突然断了线，听着那短暂急促的忙音，我感觉自己的心跳也跟着乱了起来。

　　再平复下心情，我已经站在医院的手术室前。

　　吞服了大量的安眠药物，医生正在洗胃。

　　徐有梁这个时候不在，只有徐城站在门外，脸上尽是憔悴，不过应该不是为了他的继母，他父亲遇到的事情，听上去很是棘手。

　　见到我过去，徐城先是一愣，然后用一种意味不明的眼神看着我。

　　我把指甲悄悄埋在手心，走到了他面前：“她……应该没事吧。”

　　徐城回答：“还在手术，送到医院的时候已经昏迷了。”

　　我微微点了一下头：“我就是来看看，没别的意思。”

　　平日里我跟徐城的身份有点尴尬，所以基本上是没什么话可以说的，此时这样待在一处，也是相顾无言。

　　但这次也有不同，这位高高在上的徐家少爷，往日都是扮演对我这个“继妹”施舍角色的我的哥哥，竟也对我说出了软话。

　　“我知道我没什么立场说这些，可……可事到如今，除了你，我们也找不上人说话了。”徐城看上去有点难堪，“上次跟唐先生见面后，我爸回去就告诉我，我们可能遇上了大麻烦。当时我还不相信……我爸他现在不光有破产的可能，一个不当心，还会坐牢。钱财没了还能再挣，可是我爸那么大年纪了，让他去坐牢……做儿子的，我恨不得能替他去。”

　　说实话，我也没想到事情会这么严重，破产，坐牢，到底是什么状况才能弄到这个地步。

　　徐城倒是也没有再跟我多解释，他只是深深看着我，带着点期盼的恳请：“只要唐先生一句话，现在所有的一切都不再是问题。景溪，唐先生那么疼你，只要是你说的话，他都会答应的。”

　　我刚要告诉他，我跟那位唐先生已经没有任何关系，徐城已经先于我一步继续说道：“当初你父亲重病，你那么小，那天还下着雨，却还是跑来我们家，拿不到钱就一直长跪不起。那个时候，你是愿意为了你的父亲豁出去的吧，就跟现在的我一样。当时的我能理解你，现在，你应该也能体会我的心情。”

　　先前我的亲生母亲以死相逼，我都下不了决心答应。
　　可此时此刻，徐城拿出往事来说，我却怎么也说不出拒绝的话。

　　当年我是真的走投无路，拿不到手术的钱，我爸爸应该就救不回来，成了孤儿的我还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

　　所以徐城不仅是救了我爸一命，还间接拯救了我的人生。

　　欠债还钱，欠了人情……早晚也是要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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