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不可及

　　里面站着一个看上去跟我差不多大的女孩子，正劈头数落着住家阿姨。

　　我站在门口，手上还拖着行李箱，对眼前的情景有些摸不着头脑。

　　在我的记忆里，自从我来过这栋房子之后，还没有其他的女人踏足过这里，那此时站在这里的人又是谁？

　　我的问题还没来得及问出口，有人却比我先发声道：“你谁啊？”

　　语气很冲，脾气看上去也不太好，而我居然顾不上生气，反而很认真地思考起她这个问题来。

　　想了想，我斟酌着回答：“我跟这房子的主人有点交情……”

　　那个，床上的交情，也算交情吧。

　　我刚说完，这女孩就冷笑一声，几步走到我的面前，抱臂打量起我来，离得这么近，我自然能看清楚她眼里的敌意和蔑视。

　　“你就是我姐夫包\\养的女人？谁给你的胆子，敢明目张胆地到这里来？”

　　姐夫……

　　两个字道出了她的身份，也经由这两个字，让我明白了自己的处境。

　　以前的经验和血泪教训告诉我，跟唐夫人有关的人和东西，要无条件地忍让闪避，要不然的话，吃亏的一定是我。
　　更别说眼前的人还是那唐夫人的妹妹，跟她起了冲突，不管谁对谁错，要是最后有一个人被扫地出门的话，那绝对也是我。

　　既然如此，我还逞什么强，赶紧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我稍稍退了一步，挠了挠头，装作有些懊恼地傻笑道：“不好意思，我应该是……应该是走错地方了……”

　　唐夫人妹妹：“……”
　　住家阿姨：“……”

　　见她们还愣着，我长吸一口气，迅速转过身，打算带着我的全部家当寻找下一个落脚地。

　　只是想的倒是简单，因为手上有个累赘，所以没跑出几步就被人给追了上去，拦了下来。

　　“话都没说完，你跑什么！”唐夫人妹妹拧着我的胳膊，力道可真没手下留情，“你把话说清楚，你到底是不是我姐夫的情人！”

　　理智告诉我不要反击，不要惹她生气，可忍耐还是有个限度的，当我觉得自己的小臂肉已经被她掐的没有知觉的时候，咬着牙，我终于甩开了她的手。

　　“是不是关你什么事！”理智的堤坝一旦撕开了一个缺口，就变得有些不可收拾，“有什么话就去跟你的姐夫说，别挡我的路！”

　　“我就挡你的路怎么啦？当有钱男人的情\\妇和小\\三你还有脸了是不是，你周围的人知道你这么不要脸吗？！”

　　话说的越来越难听，后面的住家阿姨见状不妙，哪怕平日里对我诸多不喜欢，这个时候也小跑着上来，劝道：“先生很快就要回来了，不要在这里吵啊……”

　　唐夫人妹妹一听像是更来气了：“你又算个什么东西，一个下人而已，竟然敢命令我？”

　　阿姨的脸色顿时难看至极。

　　现在我们一个成了不要脸的“小|三”，一个成了不是东西的下人，在这位尊贵的小姐眼里，我们这样的根本入不了她的眼。

　　我以为至此，被骂了个狗血淋头算是最糟的了，结果我怎么也没想到，肆意地辱骂还不够，这位唐夫人的妹妹竟然还动了手。

　　其实是我想走，她不让，这回在我甩开她的手之前，她先用力推了一把。

　　脚下是一条鹅卵石铺成的小道，鞋跟嵌在了石缝里，一下子站不稳，加上身上穿的衣服厚重，根本反应不过来，就这样摔了下去。

　　身上有衣服缓冲着没什么大事，就是脸，好像又挂了彩。

　　我刚养好的伤啊啊啊！
　　我刚恢复的美貌啊啊啊！
　　打人不打脸，都不知道这条江湖规矩吗？

　　唐夫人的妹妹如此尊贵，自然是不知道什么江湖规矩的。

　　阿姨将我扶起来，看到我脸上的伤也有点惊讶，可是她接下来说的一句话，是真让人寒心啊。

　　她说：“先生真的就要回来了，看到你们这样肯定会生气。你先走吧，这段时间最好不要再来了，就当是为了你自己好。”

　　我张了张口，想问她一句，可是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难道我真的要问，为什么要走的人是我，明明是她先动的手，明明我什么都没做，明明是我受了伤，我干嘛要心虚地逃跑。

　　可是这个答案我跟阿姨都再清楚不过，何必再来自取其辱。

　　拖着我的小箱子往大门口走的时候，我听到阿姨像是在低声跟谁赔罪：“二小姐别跟这种人置气。先生就快回来了，您不是有事特地来找他吗……”

　　……

　　坐上回市里的公交车的时候，司机大叔一看到我颇吓了一跳，有些迟疑地对我说：“姑娘，没事吧……”

　　我从后视镜里看了看自己的脸，发现额头上有道血痂，已经凝固了，像是一块红褐色的狗皮膏药黏在上面，是挺吓人的，还很搞笑。

　　我转头笑着对司机大叔说：“跟路边的疯狗打架，被挠了一下。”

　　司机大叔：“……”

　　哪怕我的说辞再荒诞，大叔还是好心地提醒了一句：“最好去医院看看，说不定还得缝针。这么年轻留一条疤在脸上，可难看喽！”

　　我拉着行李箱坐在车厢的最后头，打开了车窗，外面的冷风便呼呼地往脸上砸。

　　手里攥着手机，过了会儿，我有些僵硬地低下头，找出一个号码，指尖在上面摩挲了几下，就是下不了决心拨出去。

　　我总是在幻想着接下来可能会发生的所有。

　　我想，就算我找了他，向他告状，跟他抱怨，对他说我被人欺负了，你能不能帮我欺负回来，应该也得不到我想要的结果和答案。

　　就算他曾经说过，如果以后我再跟人打架就告诉他，他会帮我打赢。
　　可是那时候他没说，假如我打架的对象是他的小姨子，是他夫人的妹妹，他又会作何选择。

　　我将头靠在玻璃窗上，脑子里想不通的一切，脸上的疼和冷已经告诉了我答案。

　　不是早就知道了吗，所以才在一切都没定论的时候，已经选择当了一个逃跑的胆小鬼。

　　……

　　拖着行李箱长途跋涉去到医院的时候，已经是六点过后，天都黑了。

　　我一整天都没怎么吃东西，水也没喝，加上舟车劳顿，身体早就头重脚轻飘飘然了。

　　要不是司机大叔说的那句话，我说不定已经找个小旅馆昏睡过去了。

　　不行，我可不能现在倒下，起码要等到检查完额头上的伤再说，该上药上药，该缝针缝针，我都不怕，我才不要顶着条像毛毛虫一样的疤过日子。

　　我就算再惨，也要漂漂亮亮地惨。

　　这个时间只能去挂个急诊，护士简单处理了一下伤口，然后对我说：“我去找医生来，伤口虽然不大，但有点深，很可能要缝针。”

　　说完她就转身走了，留下我在治疗室无聊地等着。

　　等着等着，就等来了一位让我血压急剧上升、脑袋嗡嗡直响、后槽牙咯吱咯吱咬合的人士。

　　他似乎也对我有印象，一边戴手套，一边眯着眼睛打量我：“你是上次那个跟男人互殴的女学生？”

　　他要不要记得这么清楚，要不要说的这么详细，“跟男人互殴”，一定要这么大声地讲出来吗？

　　我心里翻了无数个白眼，奈何本质还是怂，所以说出来的话还是很客气的：“您的记性真好啊，医生。”

　　这人坐在了凳子上，上身比我高出了一大截，还是得低着头扒拉我的伤口。

　　“不是记性好，是你实在是让人印象深刻。”他手上麻利地准备好器具，打上麻醉之后，说也没说就开始缝针。

　　估计是麻醉药起了效果，所以我一点都感觉不到疼，还能顺着他的思路往下说：“我都说过了，我不是无缘无故跟人打架的，我是有正义感，见义勇为！”

　　“那这次呢，这次也是见义勇为？”他随口问道。

　　问的我是哑口无言。

　　难道我还能告诉他，这次我是被人认作了第三者，被骂成不要脸的狐狸精，挨了打却半点不敢还手，只能怂不拉几地灰溜溜地跑来医院。

　　不行不行，这听上去太衰了，在这人的面前，我没由来地想保持一下自己的形象。

　　“我是……遭到了一点误解，一点小小的误解。而且我这个人很大度，不愿意计较。”我尽量地把事情经过美化了一下，虽然听上去有点胡编乱造的嫌疑。

　　这人听了却没再说什么，像是半点不感兴趣，三下五除二缝好了针，他把手套一摘，冷淡地说道：“好了。”

　　“这就好了？”我有些不太确信地反问，“没缝漏了吧？”

　　事关美貌大事，这可不能掉以轻心。

　　我感觉眼前的人都要被我气笑了，说话的时候又是皮笑肉不笑：“要不要我给你拆掉重缝啊？”

　　我赶紧摇头：“不用不用，不用劳烦您了。”

　　走的时候，算计着以后我再也不来这家医院的这间急诊室了，我走到正站在护士台前写病历的医生旁，大着胆子说道：“医生，我觉得你好像有点针对我。”

　　某位医生闻声转头看过来。

　　我顿时有种落荒而逃的冲动。

　　正巧旁边有个护士跑过来，急急忙忙地说：“周医生，来了一个车祸的病人，没有生命危险，但是腿部大面积骨折！”

　　眼前的人闻言把手上病历一合，抬腿就要去后面的诊疗室。

　　可刚走出没几步，他又突然折返回来，走到我面前，低头写了张纸条。

　　“我不是好像针对你，我就是故意针对你。”他边写边说。

　　我：“……”
　　什么人啊这是！！！

　　“要怪只能怪你自己，谁让你记性这么烂。”

　　说完，他把纸条撕下来，塞进了我的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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