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地清秋

作者:地狱VI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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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建府(二)


      “什么?雷发达说不用打地基?”听张廷玉这么说的时候,我差点没有把满嘴的龙井喷到他那张干净的脸上。扭头看了看一旁的四阿哥,那人自若的样子,完全没有半点疑惑。
      “能劳烦哪位知情者解下惑么?”这两人居然就这么干着,我不开口就没有多说半句的意思。
      “永定门就没有地基,你不知道?”四阿哥一脸的风平浪静。
      我吓一跳,“那怎么还没倒?”据我所知,北京的冻土层约为八十至一百二十厘米深,盖楼盖房都要挖地基。永定门那么个庞然大物竟然没有地基?开什么国际玩笑!
      “所以没有地基也不见得会倒。”张廷玉补充道。
      等等……这可是我要住上半辈子的地方,我可不想哪天一个轻微地震就被咔嚓活埋了。
      我一脸严肃,“不行,雷发达想偷懒,你们还惯着他?地基必须打,还得往深了打。难道四爷缺钱么?”
      “你在怕什么?”四阿哥眼睛里藏着一丝戏谑。
      我故作不在乎地晃晃肩膀,“怕地震,怕龙卷风,怕海啸,天灾人祸,统统都怕……”还怕飞机失事呢。
      “哦?”他似怀疑道。
      “半点安全感都没有。没有地基,我拒绝入住,就是住进去了,也会寝食难安。”
      四阿哥笑笑,对着张廷玉道,“那就挖地基,去跟雷发达说。”
      张廷玉应了一声,又说,“之前为了删减改图的事情,雷长班对四福晋已经是满肚子意见了。这回又让他打地基……”他光顾着摇头,也不说下去。
      我接过话茬儿,“哼,那他也得老老实实打。赶在入冬之前给我打好,别拖。一到了冬天,啥事儿都干不了。要不就得等开春化冻了。那得耽误多少时间。”
      “别的事儿,你一样也不着急。建房子能急么?”四阿哥半是责问。
      我白了他一眼,心道,你在宫里住了十几年,不知道外头的快活。回头等你也享受过不在皇帝眼皮子底下打晃的自在日子,就知道宫里闷到什么程度了。转念一想,这人大概不会像我这么想,人家巴巴地想着永远住在这黄圈圈里呢。
      “四爷样样都着急,怎么偏偏这事儿就不急了?”我挑眉道。
      张廷玉瞧着我俩,闷笑。
      我拿起桌上的一柄纸扇,敲他的肩膀,“衡臣兄,敢问您在笑什么?说出来同乐。”
      他瞟了四阿哥一眼,说道,“在下曾听家父说,黄羚平日总是提心吊胆不易入睡。为了使自己能安心休息,常到旱獭那里去睡。因旱獭机灵,若有一丝风吹草动,它就会叫起来,黄羚便立即惊醒,逃之夭夭。”
      我一愣,这人的思维跳跃性可真大,怎么突然转到动物习性的问题上去了?难道他是说,我是黄羚,而四阿哥是旱獭?也就是传说中的土拨鼠?哈,看来史书上的东西太值得推敲了。现实版的张廷玉张秘书不仅仅话多,而且损人。连四阿哥他都敢损,有前途!
      四阿哥斜眼看着张廷玉,“平日也没见你这么多话。”
      张廷玉讪笑,“也没人这么直接地问我。”
      我趴在桌子上,已经快要笑翻了。大概,这是我举止最为不妥的一次。瞥见四阿哥看我的眼神,心想,以后可不能这么放肆了。敬,而远之,是我目前要做的。可张廷玉的话,我却明明白白地记在心里。他是在说我跟四阿哥之间的差异。此人的确相当敏锐,大概还有点洁癖。不然总穿浅色绸袍淡色衣衫?还一尘不染,白得晃眼。再引申一下,思想上估计也是有洁癖的。
      那天在四阿哥书房谈完,张廷玉便离开了。我也起身要走,四阿哥却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衣裳挺雅致。”
      我扫一眼身上,奶白色底起同色绒花的缎子,镶了淡金色的细滚边。那拉氏的容貌气质实在不宜花红柳绿,但太过素净了,又会觉得平淡无奇。加一点耀目的金色,既出挑,也能压得住。“缎子还是额娘赏的呢。”我陈述着某件事实,并不加以评论。
      他又扫一眼我头上,“喜欢玉簪?”
      我抬手抚了抚,笑道,“初见这只鱼簪,就很喜欢,总是戴着,爷瞧着烦了?”
      他也浅浅地笑,“你爱戴便戴,爷也难得瞧见你几回。”
      这话,倒是实话。只是讨论这种跟公事半点关系都没有的话题,让我觉得怪异。于是赶紧结束,“敏儿还要去找九格格,晚膳爷找李姐姐宋姐姐吃吧。”
      “爷也没说要跟你吃饭。”
      那敢情好。
      连回答都懒得回答,转身抬脚。剩下一室清凉,与那个难得闲饮淡茶的他。

      去找阿九的时候,她的丫头说是跟怀珍格格,九阿哥十阿哥在御花园呢。
      “咦?你怎么没伺候着?”我诧异道。
      “回四福晋的话,奴婢正回来取毽子呢。”
      我一笑,“那正好,一道去御花园。”
      一路逛过去,争相怒放的花儿,明媚如春。园子里除了常规的一串红、各色菊花、茶花、黄花槐、蝴蝶兰、文心兰、月季花、秋海棠、木芙蓉、玉簪花,也有些少见的西洋鹃、晚香玉、跟唐菖蒲。样样都是肥肥美美的,一派盎然景象。
      秋日的阳光最是迷人,从树影中透过来,落在石板上,交织成一个摇晃着的网,似梦如幻。让人有点不知今夕是何夕。整个紫禁城,我中意的也就只有御花园了。这园中奇石罗布,佳木葱茏,古柏藤萝,大多都已经历上百年的风霜雨雪。古人在对于天人合一这个境界的追求上,还真是不遗余力。可前一世既没有周遭的宁静,也没有这些历史人物的陪衬,除了赞美之外,却也不会有其他的情绪。现在,大概有点不一样,心里有着一丝怅然。御花园再怎么美怎么好,对于历史来说,它也只是风浪尖上的一点点泡沫,虚留下空荡荡的一座园子,供游人穿梭。没有那些熟悉的面孔,没有那些开怀欢笑,只有随风而逝的往昔与陌生……
      踩在拼了各色图案的彩石路面上,觉得自己也轻巧起来,不再沉甸甸。
      到了浮碧亭,远远看见芙蓉树下的那两个人,像一对儿玉人,若不是锦缎华服在身,倒像是透明的。
      怀珍对着八阿哥说了句什么,蹦着过来了,“敏姐姐你今儿怎么有空?”
      “本来去找阿九的。”
      “阿九啊?”她一个转身,高声唤道,“阿九,敏姐姐来啦,你们三个快出来吧。”
      就听见一阵格格地笑声,还在打闹着,三个人影从廊后钻了出来。
      “怎么还弄得一身泥?”我皱眉看着那三个。
      阿九仰起头,“四嫂问他俩,不关我的事。”
      老十挠挠后脑勺,“四嫂,没事儿没事儿,蛐蛐不见了嘛,回头再抓。”
      我一听,扑哧笑,都是小孩子心性。可瞥一眼老九那张俊俏的脸,分明是他捣的鬼。
      八阿哥却仍旧站在树下,也没动,只是看着我们。
      “对了,觉禅姑姑说,玉簪花汁很有效。”
      “你没说是我给的吧?”其实八阿哥的母亲姓觉禅,后来怎么变成卫氏的,我却不得而知。
      “没。”怀珍摇头,“干嘛神神秘秘的?”
      我心想,帮你讨好未来婆婆呢,也不知道感激。
      “敏姐姐你不是忙着弄建府的事儿?”老十拍完身上的浮土,却还是泥猴子一只。
      “总有闲的时候,也不能老干活不休息。”
      “也是,连皇阿玛都说你是不是想做工部尚书。”他似恍然道。
      我一听猛翻白眼,“大清的工部尚书这么容易当?皇上挖苦我呢,你也当真!”
      老十一脸真诚,“皇阿玛说这话的时候挺正经严肃的,不像是挖苦……”
      还能给你看出来?那就不是老康了。
      “我不过想住着舒服。挖完地基,冬天就得等着了,歇啦。”我拉过阿九,掏出帕子来替她擦了脸上的土,“回头给德妃娘娘瞧见,又有得唠叨。”
      “回去就洗了,额娘不会知道的。”阿九转转眼睛,那样子,竟然跟四阿哥有点像,真是奇了怪了,他可从来没有做过这个表情。
      “冬天为什么不能盖房子?”九阿哥突然插话道。
      “天寒地冻,谁愿意在外面干活?再说材料都上冻了,容易裂。”
      “那干嘛不让木材商把木料都加工好了送来?他们有的是库房,找工人去做就是。只管给钱,给图样,别的不管。多找几家,不就齐活了?”
      我狐疑地看着他,哪知九阿哥撇撇嘴,漫不经心道,“我表舅经营木材,京城里不是数一那也是数二的。我得空了去跟他说,如果四嫂找他,记得给最底价。”
      又追问,“九阿哥表舅家原来就做这个?”
      “不做,没人这么着急盖房子,都是买了木料慢慢磨。”
      哦。瞧瞧人家这番话说得,原因交代清楚了,人情也卖了,还帮舅舅招揽了生意,这不就是来样加工么?好个老九!我还真想猛拍一下大腿,以示赞赏。我怎么没想到?亏得还是个被资本家剥削已久的现代人,看来我比较擅长被人剥削。
      扔下这几个小毛头,匆匆去找雷发达。
      大致描述了一遍九阿哥关于来样加工的创意,结果被雷发达一瓢冷水泼下,“四福晋能保证他们不会将我的图样卖给他人?”这家伙还挺有知识产权的概念。
      我双眼一瞪,怒道,“要有人敢卖,我就敢报官!先签字画押不行啊?谁敢卖?抓着了赔得他倾家荡产,要不满门抄斩也行。”古代刑罚里头,我最喜欢的就是这条,重得无以复加,简直太绝了。要是当街吐痰贴小广告,也会被满门抄斩,那城市绝对会干净得一尘不染。还有那些不遵守交通规则的,生平最恨,也一并算上。
      “或许可行。”这是头一次雷发达雷长班对我点头称是。
      我大乐,“除了主要的部分,你可能会想自己来做。那些数量多的柱子、斗、拱、昂、门窗格子,小东西,你都分成不同的类别,找人做。记得先看看他们的样货。”
      “这些具体的事情,我会去办。只是四福晋一定要这样赶工?”
      我点头如捣蒜,“赶,赶得不得了。”那毓庆宫,我是一秒钟也不想多呆,可偏偏没有办法!
      “既然如此,雷某定当竭尽全力。”
      “多谢多谢。”不给我捣乱我就感激涕零了。
      后来四阿哥问起这事儿,已经是十天之后了。因为宫里要过中秋,我们这一家子数口人没有道理不参加。那就去吧,赏赏月、吃吃饼、看看脸色、唠唠嗑……说实话,我对各式花灯以及月饼的兴趣并不是很大,兔儿爷就更没兴趣了。虽然这些东西的生产创造了大量的工作岗位,可跟我也没什么关系,我从来都不是忧国忧民的人,故成不了大事。嫁给四阿哥,也不能改变这一点。所以他应该期望的是,我最好不要给他拖后腿。
      看着乌压压的人群,主子奴才,丫鬟婆子,王公近臣,各家公子爷小姐太太……众人都是精心打扮过然后粉墨登场,争奇斗艳。男人比才华,女人就拼衣裳配饰,看谁的文采好,看谁的东珠大。无聊!
      阿九此刻在德妃跟前,装乖宝宝。我对着她猛使眼色,可人家看不见呀,在我抽筋而亡之前她终于注意到了。待她偷偷溜过来,我问她见着我那天给她擦脸的帕子没?
      阿九摇摇头,怎么?四嫂只有这一方帕子?
      我瞪她,问问而已。帕子多了,喜欢的也就那几个。
      她说她还得回去陪着额娘,着急要溜。
      “你脑袋上的小鱼金簪子哪里来的?”我一把揪住小丫头,仔细看了看,很精细生动的一尾小金鱼,还是蝶尾。
      “嘻嘻,你去问四哥。”说完转身就没影儿了。
      关他什么事儿?我四处张望,没瞧见四阿哥。于是慢慢从包围圈里退出来,想吸口新鲜空气。御花园还是那个御花园,可怎么就那么气闷?还是因为人的缘故。
      正踏着石板,低了头跳着走,一不小心撞到一个人,差点摔出去。
      那人伸手扶住我,“怎么一个人在这儿瞎晃悠?你的丫头呢?灯笼也不打。”
      我欠了欠身,恭顺道,“敏慧给太子请安。今夜月正圆,何须灯笼?”
      他闻言笑,“可你也不是没瞧见本太子?”
      我不置可否。
      “敏慧,你知不知道,我一直不喜欢你?”太子突然换了个口气。
      “我也不一定要所有人都喜欢,我又不是圣人。”我还不喜欢你呢!
      两人正默着,斗气场……
      “二哥,敏儿?”突闻身后响起四阿哥平稳的嗓音,还真是动听。
      我转身嗔怪道,“找你半天了,躲哪儿去了?”
      他也没有回答,对太子说了一句,皇阿玛正寻二哥呢。
      太子便忙地赶去赏月现场。
      “你不是骗他的吧?”
      四阿哥侧首盯着我,一字一句,“你觉得,爷敢么?”
      这句话,说得我心里一颤,似在疼痛。他是不敢,现在的太子年方十八,无论文武都是一等一,还生得一表人才,着实讨人喜欢。可我偏偏不喜欢哪,就像他说他不喜欢我一样。甚至,还有点讨厌。最讨厌的就是他对待老师的态度,连起码的尊重都没有。太子算个鸟?
      相较而言,身旁的这个人,已经很不讨厌了。
      “爷并不讨厌敏儿吧?”
      “怎么无端端地问起这个?”
      我一笑,“没事。对了,阿九的小鱼金簪子是你给的?”
      四阿哥突然扬起声调,“她没给你?”
      我愕然,为什么要给我?呃……难道这玉簪,也是他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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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改了文名。
    出自纳兰的一首词:于中好
      独背残阳上小楼,谁家玉笛韵偏幽。一行白雁遥天暮,几点黄花满地秋。
      惊节序,叹沉浮,秾华如梦水东流。人间所事堪惆怅,莫向横塘问旧游。
    只是叹往事之怅然,并不甚悲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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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生孩子请找我
    老四与那拉转世,男妇产科医生的春天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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