脱离赫马计划[快穿]

　　吴生也不清楚自己那种对人心的敏感是从何处来的。许是父辈自小耳提面命又有生活塑造才成了他如今的样子。毕竟，从吴生的祖辈起，他们就是朱家的仆从。

　　吴生的祖父是朱家老太爷的侍从，吴生的爹是朱家家主身边管家的仆从，吴生幼时先是被祖父送去书塾里识了几年的字，之后便被带回朱家，做了小少爷的书童，陪着这位少爷读书学习，当他的侍从。

　　这位少爷，就叫朱梦晨。

　　这位朱梦晨朱少爷出生时，天边升起九道彩虹，有人说还看见神鸟围绕着朱家大宅飞了三日才离开。

　　所以朱梦晨自打落了地，便就是朱家最受宠的小辈。朱家所有的人都相信这位小少爷就是天赐祥瑞，未来必定会出人头地，让朱家彻底摆脱商户这种末流的身份。

　　朱梦晨幼时就展现出了自己的不凡，他天资聪颖过目不忘，又生性机敏常常可以举一反三。朱家祖辈父辈的人见此都大喜过望，直言朱家光耀门楣有望。

　　吴生虽然不算特别聪明，但胜在性情沉稳踏实，所以朱梦晨虽然性格骄纵常常惩罚下人，却还算是看重吴生。

　　吴生心中也佩服自家主子于读书一道的聪敏，服侍对方也是尽心尽力。

　　直到朱梦晨一举中了乡试，成了当地最年轻的举人老爷，朱家为朱梦晨求前途，便将其送到了据说最为灵验的龙王庙内求平安。

　　朱梦晨在龙王庙内磕了三个头后，突然昏厥倒地。

　　朱家人一时大惊失色，连忙将朱梦晨带回去。

　　朱梦晨这一昏迷，便昏睡了十来天。吴生作为他往日最亲近的仆从，被朱家人提溜过去严刑审问，细细纠察，誓要找出朱梦晨昏睡的原因。

　　吴生哪里知道缘由，朱家人自然什么也问不出来，只好痛打了吴生五十藤条以示惩戒。

　　吴生被这五十藤条抽去了大半条命，自己的爹见到吴生这么凄惨的模样，老泪纵横的为儿子上药，嘴中却还劝道：“生儿啊，少爷是主子，你就是下人，主子出了事，下人那是一定要担着责任的，老爷们罚你，你就忍着，待得伤好了，再去少爷跟前守着，少爷好了，你才能好了。”

　　吴生尚且年幼，虽然惯会伏低做小，却还没有那么重的奴性。可他已经明白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所以他含泪咬住被角点头道：“我记住了，明日就下床跟在少爷榻前照顾着。”

　　吴生父亲闻言满意地哎了一声，就继续为吴生上药。

　　第二天天还未亮的时候，吴生就下了床，踉踉跄跄地走到朱梦晨的屋子前，站在门外等候吩咐。

　　清晨的时候，朱老爷来看儿子，看到吴生守在门口，一直难看的脸色才缓和了些许，待得去看完昏睡的朱梦晨出来后，再看见吴生，却又是一股子怒气涌上心头，这一主一仆都进了龙王庙，为何自己的儿子现在昏睡不醒，这奴才还好生生地站在外面。

　　于是一脚踹倒了吴生，嘴里骂道：“你这天杀的奴才，怎么照顾的少爷，这最年轻的举人老爷现在只能昏睡在家里，你却还好好的。”

　　吴生的喉咙涌上一股腥甜味，他抬起头看到自己的父亲站在朱老爷身后让他忍着的时候，他忍住委屈低下头不说话。
　　踹了一脚出了气，朱老爷冷哼一声就离开了朱梦晨的院子。

　　没多久，朱夫人、朱老太爷来看朱梦晨，吴生又是少不了一番蹉磨。

　　可以说，朱梦晨昏睡了多久，吴生就被教训了多久。可怜他受了内伤，还没法卧床休养，每天天不亮就要守在卧房外，受着风吹日晒。

　　朱梦晨还没醒，吴生却先咳了血。

　　吴生父亲得知此事，虽说心中悲恸，可他也只是用悲伤可惜的眼神看着吴生：“生儿啊，这就是咱们做下人的命，你要认呐。”

　　认命？

　　吴生心中不由得冷笑，他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合该接受这样的命运，那龙王庙是他逼着朱梦晨去的吗？那头是他摁着朱梦晨磕的吗？如今出了事情，却要他的命来泄愤。

　　他装做懵懵懂懂连连点头，翻个身就睡了过去。

　　第二天他早早就起来了，强撑着身体前往朱梦晨的院子，只是今日他不站在门外等着，而是径直走了进去。

　　朱梦晨昏睡不醒，朱家四处搜集灵药救治，就吴生所知道的，便有一大堆百年千年的人参堆在朱梦晨的床头。

　　有了这些药，左右也能再为他续上几天命。

　　吴生知道自己现在的做法有多么大胆，可人到了生死关头，总归还是先想着自己的。

　　他虽然不断在心里打气，脚步却还是哆哆嗦嗦的，一步一步地靠近朱梦晨，越是靠近，看到对方昏睡的面容，吴生就越是害怕，生怕朱梦晨碰巧睁开眼看见自己。

　　由于心中发虚，吴生走到朱梦晨床前，虽说已经看到了那几盒百年老参，他还是没有出手去拿，而是先跪了下来，给朱梦晨磕了几个头，口中说道。
　　“少爷，老太爷、老爷、夫人包括这朱府的上上下下都担心着您的安危，您已经睡了大半个月了，时间实在是太久了些，若是您能听到我的话，就请想想府里这些关心着你的人，早早醒来吧。”

　　边说着，吴生又磕了几个头，然而他心中想的却是：少爷，若是您如何也不醒，这些药便没了用处，便就请容我放肆一回，拿来救命吧。

　　磕完了头，吴生直起身子，跪着一步步向朱梦晨靠近，就在他一伸手就能拿到人参的时候。

　　身后传来了一道极其轻柔的女声：“你这小书童，倒是忠心，日日随侍身边，便是主子昏睡了，也不冒犯。既然这样，我便救你一次，想来朱梦晨醒来看到你好端端的，也会高兴。”

　　吴生顿时浑身冷汗都冒了出来，他吓得一下子伏在地上，连忙道：“请夫人明鉴，吴生绝对没有冒犯少爷的意思。”

　　那女人轻笑一声，嗔怪道：“我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如何就成了夫人了。你快快把头抬起来。”

　　吴生不敢不从，只好慢慢地将头抬起来。

　　他刚抬起头，就感到女人一指轻轻点在自己眉心，似乎有什么东西顺着眉心灌注了吴生的全身，吴生顿时觉得自己全身都松快了起来，那股想咯血的痒意也瞬间消失。

　　见识到这样的神迹，吴生呆呆地抬起头，这才看到了这一指的主人。

　　只见一个貌若天仙艳若桃李眉目含情的女子正温柔地看着他。

　　吴生体内沉疴尽除，女子便收回了手，转而去看躺在床上的朱梦晨，也是出手细细温养对方，并不再给吴生一个眼神。

　　然而吴生眼里心里一直都是刚才这名女子那轻轻一瞥。
　　这一眼，就是一生。

　　没过几天，朱梦晨就醒了过来。

　　朱梦晨醒了，朱府上下都活跃了起来。这时，朱老爷又想起了吴生的好处，派了个郎中给吴生仔细瞧瞧。

　　这位郎中之前看过吴生的病，断定对方活不过十天半月，如今再看，却是全然大好了，只余下皮外伤需要慢慢恢复着。

　　吴生花了一笔银子堵住了这位郎中的嘴，丝毫没有吐露这位姑娘的事，那位天仙一般的女子，被吴生藏在记忆深处，只待夜深无人的时候才翻出来细细观赏。

　　朱梦晨睡了一觉醒来，却是性情大变，再不一门心思想着科举上京的事情，反而一天到晚琢磨着炼丹修仙的事情。

　　左右朱梦晨已经考到了举人，尽管朱老太爷对此并不算满意，然而朱梦晨却已是朱府最有地位的人了，别的人也不好说些什么。

　　朱梦晨在家里没待多久，就嚷嚷着要外出寻访仙山仙岛，朱家人阻拦不住，只好将吴生派去跟着。

　　然而吴生心中却明白，朱梦晨醒来之后，对待自己已经远远不如往日亲近了。若说以前朱梦晨只是性格骄纵高傲了些，如今的朱梦晨即使是朱老太爷也没有放在眼里，或者说，在他眼里，朱府里的人都是如草芥一般的，并没有什么大的分别。

　　若非吴生的确还有些用处，可以照顾朱梦晨的起居，朱梦晨只怕连一个眼神都不会给吴生。

　　吴生跟着朱梦晨走遍了大江南北，却不是毫无目的的胡乱跑，朱梦晨似乎在冥冥之中得到指引，睡个三天三夜再醒来，就会立刻定下一个吴生根本没有听过的地方。

　　为了找到这些地方，吴生不得不到处打听寻访确切的位置，再安排既快又安全的方法送这位朱少爷到达目的地。

　　平日里，吴生还得遵照朱梦晨的吩咐，按照一定的标准行善事，只是世事无常，往往此时是好事，没准过了几天变成了累人的坏事。因此，吴生还得绞尽脑汁把事情都处理妥善。

　　这每天的日子，远比以前陪着少爷读书要麻烦多了。

　　吴生终究是个凡人，心力有限，不过半年，身心便显现出了枯竭之事。朱梦晨对此看在眼里，却不予理会，仍是每日每日的分派事务下去。

　　吴生却不敢不从，自己虽然随着朱梦晨出来了，可吴家一家老小还仰仗着朱府的鼻息，若是自己有哪些地方做的不够妥帖，叫朱府的人知道了，只怕会给吴家其他人带来无妄之灾。

　　于是他只好忍着让着，在心中默默盘算自己还有几天日子可活。

　　直到有一天，他提前回了住处，听到朱梦晨正在同一个女子说话。

　　“你的那个随从我瞧着还算尽心，不过他已显心力枯竭之兆，若是就这么放任下去，那功德的事情该落到谁的身上去做。”

　　“这个死了，就再找下一个好了，待在我身边越久，我怕他知道的越多。”

　　“如今这个已经上了手，再找下一个不知道还得耽误几年，之前我在梦里同你说过了，你须得尽快。”

　　“我便是想快也快不起来，按照你的法子，我现在不能修炼，就是一个凡人，人力总有许多不可及。”

　　“那你的这个仆从就还不能死，得继续用着。”

　　“我也觉得他还算趁手，可也没几天活头了。”

　　“这件事，我来想办法……”

　　没过几天，吴生就再次见到了那个让他魂牵梦绕的女子，女子身带光晕，看不清面容，吴生却一眼就认出了对方，因为这位女子的形貌在他心底已经不知被描摹过多少遍了。

　　只见女子递给吴生一个细口玉瓶：“这里面有三颗药丸，你吃下去一颗，便就知道其中的功效了，待得日后心力枯竭之时再吃一颗。只是平时没事的时候绝不能服食，否则必定爆体而亡，我这可不是诳你，你一定要切记切记再切记。”

　　吴生接过玉瓶连忙跪下磕头：“在下记住了，一定谨遵仙子教诲！”

　　女子轻笑一声，不再多说，翩然而去。

　　吴生就这样一步步跟着朱梦晨东奔西跑，为他做事积攒功德，药若是吃完了，女子就会再来，却不再同吴生多说一句，放下药就走。

　　不过吴生却清楚，仙子虽然不理会自己，每年却总抽出时间来陪伴朱梦晨，随着朱梦晨一起上山下海，为他抵挡天灾人祸，保证朱梦晨可以顺利拿到天材灵宝。

　　这一男一女，出生入死，其中的情谊自然愈发深厚，更是默契非常，往往一个眼神便能知道对方的心思。
　　俨然是一对神仙眷侣。

　　然而吴生心中总有一个疑问，那日他听到的女声，似乎与仙子的嗓音并不相同。

　　不过，还没等他想明白这件事，朱梦晨便已功德圆满大罗金仙体塑成，可以一举飞升了。

　　吴生仍记得朱梦晨飞升那日，他刚刚做完当日的善事赶回来，便见他们的居所泛起金光，七道彩虹从天边架起长桥直达朱梦晨的脚下。

　　朱梦晨那极俊美的面容笼罩在金光之中，显得愈发高贵凌然不可接近，他轻轻地飘起来，然后脚踏虹桥，一步步向着天界而去。

　　吴生站在一旁，被这样的神迹晃花了眼，突然一阵清风吹过，吴生觉得自己的身体也轻了起来，不由自主地就向其中一道虹桥飘去。

　　吴生被这突如其来的情况吓得魂飞魄散，只呆呆地站在虹桥上不敢动弹。

　　走在前面的朱梦晨发现了后面的动静，他皱眉有些烦躁地开口：“怎么他也有机会飞升。”

　　“许是做了不少功德，纵然用秘法转嫁，还是有一二落在了他的身上，恰逢你今日飞升仙气外泄，这接引虹桥便将其一并带上了。”那名仙子突然出现在朱梦晨身边，她看了一眼吴生，轻声解释道：“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左右不过是沾了仙气的凡胎，没什么好在意的。更何况，他跟在你身边这么久，受你仙缘熏陶有了这样的缘法，也是一道善举。”

　　听了女子的劝说，朱梦晨的脸色这才缓和下来，他回过身不再看吴生，只跟着女子一步步向着天界走去。

　　吴生不清楚这飞升的事情，只好学着朱梦晨的动作小心翼翼地向前走。

　　许是吴生的仙根着实太差了些，他不过走到了第一重天，虹桥便不再愿意载他，一阵清风将他送到一边去了。

　　吴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朱梦晨随着女子一步步向着更高处去。

　　直到两人在天边变成一个黑点，吴生这才移开眼，转头向接引自己的仙娥俯身拜礼：“在下吴生，多谢仙子接引。”

　　吴生这种尴尬的身份，自然天界很少有人看的上他，最后还是月老捏着鼻子将他带回订婚殿。

　　在订婚殿整理姻缘册的间隙，吴生总会忍不住去想：那位仙子是几重天的人呢？此生还有没有机会再见对方一面。
　　他正这么想着，就听见那道熟悉的声音。

　　“这姻缘殿怎么没有迎门童子啊。”

　　又见佳人，佳人却早记不得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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