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意喜欢你

　　中心大街的冷饮店。

　　顾奕和冯三在买饮料，对面的鞋店里赵水水正在跟老板杀价，小李文坐在试鞋的小沙发上，仰着头微张着嘴，呆呆又崇拜地望着气势十足的赵水水。

　　顾奕在前台付钱，冯三端着四杯冷饮找了一个靠窗的位置，正好对着那家鞋店。

　　虽然听不见声音也看不见表情，但冯三却能通过赵水水的肢体语言猜到她现在杀价杀到哪个阶段了。

　　顾奕走过来看见他在笑，顺着他的视线正好看见赵水水正拎着一只鞋背对着他们，她面前的老板看起来面色不太好。

　　他坐下来拿过属于自己的那一杯饮品，开口问：“你们都跟着她很久了？”

　　“啊，是啊。”冯三回过神，会过来他说的她指的是谁，连忙收回视线，拿起吸管戳开一杯冰奶茶，自己没喝，却放到顾奕身旁的空位上，“我初二就跟着水姐混了，小李文晚一点，他初三才跟我们一起玩的。”

　　赵水水在初中的时候就已经声名大噪了，那时候她和何超同班，这俩人都是混世魔王级别的，经常把班级甚至年级都搅得鸡犬不宁。而隔壁班的冯三和小李文那会儿还都是乖巧的小萝卜头，像是昨天才毕业的小学生。

　　冯三是最先跟着赵水水混的，那会儿他的偶像本来是何超，后来见识过赵水水，他才知道偶像可以不分男女。至于小李文，他决定跟着赵水水也是因为像今天这样的事情。

　　七中是个老学校，地理位置比较深，周围学校很多，初中高中，甚至还有职高，但无论是校史还是升学率，周围的学校基本没有干得过七中的，那会儿在七中上学的学生们或多或少都有种莫名的优越感。

　　这种优越感引来了其他学校学生们的不满，再加上不知道是从哪里传出来的风言风语，说七中的学生都很有钱，又很怂，被欺负了也不会作声，是一群有钱的傻子。于是一时间七中的学校门口成了不良少年们劫财的最佳场所。

　　小李文是从农村来的，家境不好，天生又是一副面乎乎的性子，胆小怕事，在班上属于那种完全没有存在感的人。因为他长得太敦实了，就算有人跟他说话，说不了两句肯定要调侃调侃他的身材，久而久之他就更加自卑不爱说话了。

　　那次也是像今天这样，他被隔壁高中的人堵在校门口的角落里，人家逼着他拿钱，他没有，抱着头正准备挨揍，赵水水就突然从天而降，扯着那几个人高马大的人吼：“臭不要脸的，欺负弱小算什么好汉！有本事劫你自己爹去！”

　　赵水水救了小李文，自己却跟隔壁高中结了梁子，人家放话要过来堵她，七中的高中部却不准备插手管，还是何超硬着头皮跟赵水水一起和人家干了一场架。结果就是这一架，奠定了何超七中老大还有赵水水“姐”的地位。

　　冯三跟顾奕讲这段往事的时候还记着赵水水是要在他面前维持形象的，只捡了重要部分说，关于何超和赵水水骂人打架那段就略过没说。

　　“顾奕，你别看我们家水姐最近好像有点奇奇怪怪的，但她人真的很好的。要不然我跟小李文也不会心甘情愿给她当跟班。”

　　顾奕不否认这一点，但他也清楚刚才冯三的叙述里隐藏了一部分事实，而那部分事实，大约才是最真实的赵水水。

　　冯三见他不说话，以为他是不信，于是他又说：“其实小李文决定跟着水姐混还有一个原因。”

　　小李文的父母都在外地打工，家里只有一个奶奶，祖孙两人在七中附近的老小区里租了间一室，每天他奶奶都会在学校附近摆摊卖豆腐脑，卖了许多年，口碑非常好。但他奶奶怕同学们瞧不起他，从来都不让小李文在学校里说这件事，所以同学们只知道学校门口有家推车卖的豆腐脑很好喝，却不知道那个卖豆腐脑的老人是小李文的奶奶。

　　有次被班上一个同学撞见小李文在小区里帮奶奶洗推车，第二天这件事情就传遍学校。小李文害怕那些停留在他身上异样的眼光，那比笑话他的身材还要让他难受。

　　但赵水水却说：“我擦，你奶奶怎么这么厉害！做出来的豆腐脑又嫩又滑，我每次喝得舌头都快掉了，我没吃过比你奶奶做的更好吃的豆腐脑了！诶，下次我报你名字能让你奶给我多打点豆腐脑么？”

　　赵水水这样说了，何超也跟着问，“能不能打折？买五杯送一杯那种，你是不知道你水姐有多爱，上网的时候老嚷着要喝，我每次都得跑好几趟给她买。”

　　赵水水骂他：“滚！你爱买不买。小李文是我弟弟，他奶奶就是我奶奶，你敢让我奶奶给你打折做亏本买卖？我两巴掌把你扇天上。”

　　小李文有些受宠若惊，他没想到他们竟然一点也不嫌弃他。

　　赵水水说：“我嫌弃你干嘛啊！我羡慕你有这么好手艺的奶奶都来不及！以后跟着我混，我也不收保护费，你就负责每天给我来杯豆腐脑就行。”

　　顾奕听到这里，抿了抿吸管问：“她不是说不让奶奶做亏本生意么。”

　　“肯定的啊！”冯三斜了他一眼，好像在埋怨他一点也不了解赵水水，竟然问这种问题，“你不知道，水姐在校里校外人缘都很好，她跟一起玩的人都说那是她自己奶奶，让都去照顾照顾生意。跟她带动的那么多人比起来，她这每天一杯的又算得了什么。再说，她每月到月底就会给小李文结一次帐，每次都会多给他二十，算起来她还多付钱了呢。”

　　问题虽然是顾奕提出来的，但冯三给出这样的答案来他却好像一点也不意外。

　　冯三见他又不说话了，再次强调：“像水姐这样好的女生真的不多了。”

　　顾奕垂眸，假装看不出他说这话的意图，微微笑：“嗯。”

　　正说着话，冯三余光瞥见赵水水他们正过马路朝这边来了。

　　赵水水提着鞋盒满脸的得意，小李文跟在她身后，脸上也写着高兴。

　　不一会儿冷饮店里门口的风铃就响了起来。

　　“这儿！”冯三招了招手，俩人就往这边过来了。

　　“虽然好久不逛街，姐姐我杀价的本领倒是一点没退步啊！”赵水水放下鞋盒，见冯三给她留了顾奕身边的位置，很是满意地对他眨了眨眼，冯三心领神会，悄悄在胸前比了个OK的手势。

　　小李文坐在冯三身边，压抑着兴奋低头指着自己鞋说：“水姐给我买的，买了两双，才60！”

　　顾奕望着鞋盒上那个倒钩的标志，觉得形状有点眼熟，但是又一时想不起具体是哪个牌子。

　　赵水水吸了口冰凉的奶茶，拍桌子道：“那家店就是个卖盗版的，他脚上这双鞋那老板张口就是二百，当我是傻子吗，正版NK也才二百几十。”

　　原来是NK。

　　“然后水姐就砍价到三十。”小李文描述了一下当时老板的表情，大概是没想到一个学生妹子砍价下手这么狠，老板的脸色一度臭得很厉害，想想那个场面小李文就由衷地赞了一句：“水姐真厉害！”

　　冯三也说：“那可不！”

　　被两个小弟夸，赵水水一点也不觉得害羞，反而有些飘飘然，只不过碍于顾奕在这，她还是得注意点面子不能笑的太大声，“哎哟，行了行了，你们心里知道我厉害就好了嘛，干嘛非得讲出来，让人挺不好意思的。”

　　顾奕抬眼看见对面冯三和小李文都有些尴尬的样子，但身边的赵水水却丝毫不知，她好像很喜欢被人夸奖，也很有自信对旁人的夸奖全盘接受。

　　他笑了笑，是个自在的人。

　　赵水水喝了两口冰奶茶，见顾奕一直没说话，想起他今天翻校门的场景，忍不住娇声问他：“顾奕～你刚才怎么也会过来？是不是，担心我呀？”

　　顾奕侧眸，视线停在她右手边刚才放饮料的位置，一圈水迹就在离她手背不到两公分的地方，既没说他担心也没说他不担心，“是梁晴让我和冯三去帮你。”

　　“是小晴晴啊。”直肠子的赵水水听见这个回答脸上的失落很明显。

　　在她失望地撅嘴戳着杯子里冰块的时候，顾奕却突然侧身朝她的方向倾过来。

　　“手。”

　　他轻声说了一个字，拿着一张餐巾纸，长臂越过赵水水放在桌子上的手，校服的袖子从她手腕内侧轻轻划过的一瞬间，赵水水的心跳迅窜上一百六。

　　顾奕擦掉赵水水手边的水迹，察觉到身边人的僵硬，他问：“怎么了？”

　　怎么了，赵水水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她望着顾奕，一向灵动的双眸这时竟盛了两分呆滞。

　　赵水水可以对天发誓，害羞这两个字在她半分钟之前的人生里就从来没有出过，但是半分钟之后的现在，她正被这种莫名与她风格不符的情绪所缠绕着。

　　刚才，当顾奕的侧脸慢慢从画面左侧移动到她眼前来时，整个世界都好像被按下了慢速播放键，他身上温暖的气息，干净的味道，清冽的声音，都好像变成了有形的物体，占据了她所有的感官，也让她的大脑在瞬间开始燃烧。

　　赵水水一直想要跟顾奕靠近，越亲密越好，可当他真的毫无预兆地向她靠近时，她却竟然会像这样手足无措。

　　她真的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顾奕直回身子，冯三和小李文这才看见赵水水此时的表情。

　　“水、水姐，她、她……”

　　小李文结结巴巴话说到一半，冯三一把捂住他的嘴，警告地对他眨眨眼，看见他眼中的惊诧，他又对他点点头。

　　是的你没看错，水姐脸红了。

　　当全校面念检讨的时候没见过赵水水脸红，被赵成义从网吧揪出来的时候赵水水没有脸红，何超在她家楼下摆了一排爱心蜡烛给她表白的时候赵水水也没有脸红。

　　好像从来不会脸红的赵水水，现在竟然莫名其妙的脸红了。

　　这可真是稀奇了。

　　顾奕望见她脸颊上可爱的粉红颜色，怔了一瞬，而后垂眸，唇角几不可查的弧度虽浅，却也很真。

　　嗯，也是个纯情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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