曙光里39号

　　午休结束前，袁晓菲照例接到了李轩的电话：“亲爱的，今天的午饭怎么样啊？”
　　“还不是老样子，吃来吃去都腻味了，中午出去溜达了一会儿倒是感觉还挺不错的。”
　　“你带没带伞啊，你看这天儿阴的，感觉要下雨啊！”
　　“是啊，幸亏中午没下下来啊。”袁晓菲有点儿庆幸地看了看窗外。
　　“我今天能正常下班儿，去地铁站接你吧！”
　　“好呀，我大概六点二十能到。”
　　“好嘞，晚上见！”
　　今天下午最主要的工作之一是“还卷”。流程部每个人做好的案子大部分都要放到部门主管王姐那儿，由她来进行抽查。一个礼拜下来，王姐座位旁边至少会堆积出像小山一样高的几百个案卷。于是，部门里的女孩子们被两两分成一组，每个礼拜都要由一组人把案卷按照序号重新还回到各个卷柜里。部门里现在一共有十二个人，所以一般情况下一个半月会轮到自己一回。这是所有人都无比痛恨的一项工作，卷柜分放在四个不同的办公室里，一个个小小的铁皮柜子密密麻麻地排列着。拿大办公室来说，整整一面墙，横着大概有二十个，竖着也有五个。所以还卷时不仅要来回走，还要上下蹲。像小师父那样个子矮小的，每次想够到最上面的柜子时总要使劲儿地踮着脚，而不论自己再怎么注意，后腰还总是难免地要露出一小节。这让女孩子们尴尬不已，毕竟大办公室是综合性的，还有很多其他部门的男同事们正面对着这面墙呢。而且因为案子的阶段不一样，客户的要求不一样，案卷有厚有薄。碰上一柜子全都特别厚的，再往里塞是一件特别费劲的事情。每次还完，至少都需要两个多小时。汗流浃背气喘吁吁满手脏污筋疲力尽，完全没有了在高级写字楼里工作的优雅和风度。万一不小心赶上了姨妈期，简直能让人昏过去！
　　“终于还完了，咱们洗手去吧！”和晓菲同一组的孟盈长吁了一口气，拿上自己准备的洗手液，两人一起往洗手间走去。
　　“这个死胖子，自己倒是从来不干这些又脏又累的活儿！”孟盈在抱怨自己的主管王姐。
　　“哈哈，你小点儿声啊，小心隔门儿有耳。”袁晓菲忍不住地嘱咐道。
　　“我进来时看了，没人。本来就是嘛，一共就这么十几个人，她把工作分配得乱七八糟的。有人忙死，有人闲死，跟她关系好的简直不用干活儿呢！我现在手里还有几十个答疑要提交给知识产权局呢，下班儿前肯定是干不完了。那我现在还就不干了，下班儿再干，至少还能多赚俩小时加班儿费呢！”气气的小姑娘俨然是个职场小油条了。
　　“确实，你看徐莉的工作，分给我了一部分，也差不多还有两个人的量呢。也就是人家小女孩儿脾气好，看着听话好摆弄罢。”袁晓菲附和着却没再深说，因为整个部门看起来，自己的工作量不算最少的也肯定不太多。她就喜欢这份儿清闲，不加班儿不出差，双休法定假。有空儿能给李轩做做饭，自己想干点儿什么也都有时间和精力。这是她找工作的梦想也是她的底线。从小家境优越，使得她从来不用拼命地去争什么抢什么，自然而然地也就养成了这种得过且过胸无大志的心态。
　　“走啊，吃冰淇淋去！”把洗手液放回座位的孟盈小声地趴在袁晓菲的耳朵旁边说。
　　两个女孩儿会心地一笑，像两个逃课的小学生一样坐着电梯就下楼了。
　　这座写字楼的一楼，有两家咖啡馆儿，有多家银行，有甜品店，还有一家小超市。平时想买点儿什么或者去银行办点儿什么个人业务，确实非常方便，偷着溜出去一小会儿也不会有人知道。即便偶尔碰上了同样溜号儿出来的同事，彼此心照不宣地笑一下也就过去了。大家都猜测着这个西北角的小超市一定是写字楼领导的亲戚开的，卖的东西比正常的超市要贵很多。但因为是全楼唯一的一家，依然异常火爆，常常需要排队结账。除了正常的商品外，还像7-11一样提供一些即食的包子玉米关东煮之类的热食。
　　两个可爱多，十二块钱，今天轮到袁晓菲请客。
　　工作时袁晓菲和孟盈坐前后桌，中午也总是一起吃饭。她们的工作内容除了还卷，几乎没有什么交集，算是关系最好的同事了。只要两个人都不是太忙，下午中场总会约着一起到一楼吃个冰淇淋，溜达一会儿。像是一场短暂的下午茶，也像到了点儿去放风的女囚一样，晃荡够了再回来继续工作。
　　“跟我合租的那个大学同学，想要回老家去了，那样我就得负担两份房租了，真烦！”孟盈咬着甜筒不开心地说。
　　“这才工作几个月啊？怎么就要走了呢？”
　　“她现在的工作也在CBD，离咱们这儿不太远。虽然是个大公司吧，但她只是个小前台，每个月到手才四千多块钱。可是她们公司的风气是女同事之间特别能互相攀比的那种，中午从来不吃食堂，都是AA制到附近的饭店去吃，随随便便也得四五十，她挣的那点儿钱根本不够这么花的。”孟盈继续说。
　　“那就自己去吃食堂呗，非跟着别人去干嘛啊？”袁晓菲不解。
　　“女生嘛，都觉得自己一个人吃饭会比较尴尬吧。而且，她担心总是自己单独行动，会显得特别不合群，会被边缘化或者被其他同事排挤吧。其实她本来也没打算在北京长待，就是毕业了想出来看看，怕自己直接回老家了会不甘心。”
　　“女人多的地方是非就是多，真烦！”从小学文科，一路成长在女生堆儿里的袁晓菲由衷地说道。
　　“你听说咱们公司副总的事儿了吗？她和机械部的那个女代理人，好像在传绯闻诶！”孟盈饶有兴趣地八卦着。
　　“怎么可能？那女的看着都挺大岁数了啊，虽然长得还行吧，但人可真够讨厌的。眼睛好像长到脑袋顶上了，每次我看见她都故意绕着走。而且他俩不都有家庭有孩子吗？”袁晓菲也来了兴趣。
　　“说得是啊，那就是婚外恋呗？传说中的小三儿吗？口味重得很哪！”说完两个人都笑出了声。
　　“有的公司对这方面可严格了，不能谈恋爱，也不能传绯闻。一旦被公司发现，两个必须走一个。不过咱们这儿好像没有这种说法，听说行政部的李哥和他媳妇儿就是在咱们公司认识的，后来有更好的去处了，她媳妇儿才离开的。咱们林总好像不太在意这些绯闻，把活儿干好了把钱给他挣到口袋里就行。”孟盈继续说着。
　　“这种事儿得看怎么说，各有利弊吧。就像上学的时候谈恋爱一样，有的老师管，有的老师不管。有的谈恋爱能促进成绩提高，有的两个人就一起玩儿完。”
　　“我倒是想来一场办公室恋情呢，可你看咱们公司这仨瓜俩枣，不是已经结婚的，就是很大岁数都还没结婚的，完全下不去手啊，哈哈。”孟盈继续玩笑地说道。
　　“你不会一直没谈过恋爱吧？你都23 啦！”袁晓菲打趣道。
　　“当然谈过了！高中就谈了，两年，分手了，大学没再找。前一阵儿，听说他已经结婚了。”孟盈有点儿失落地说。
　　“这么小就结婚？你前男友也真是个大奇葩啊！”
　　“谁知道呢，他也没通知我，我也不可能去。不想再听到关于他的消息了。”
　　“嗯，作为一个好前任，就应该不纠缠也不诋毁。过去就过去吧，前面肯定会有更好的！”袁晓菲安慰道。
　　“好啦，回去吧，出来太长时间了，我可不想被死胖子刁难。”说着两人朝着电梯走去。
　　八卦，作为女同事间最有效的联络感情的方式，常常以匪夷所思歪曲事实的形式在各处上演着。没人过分追究它的真实性，能在一起说说笑笑减减压力就好。一个八卦也不会持续太长的时间，马上就会被新的八卦取代了。而身处职场和人群中的每个人，都很有可能在某一天突然就变成了一场八卦里的主角。所以，千万别太理会人家在背后怎么说你，因为那些比你强的人根本就懒得提起你。诋毁，本身就是一种仰望！
　　“袁晓菲，孟盈，你们俩跟我来一下。”刚坐下的两个人，就听到身后传来了胖主管儿王姐的声音。
　　两人各自思忖着近期的工作和表现，她又想干什么啊？死胖子。
　　三个人来到了一间空闲的小办公室里，关上门，王姐笑着说：“来，你们俩坐！”
　　“最近工作感觉怎么样啊？手里的活儿都还忙得过来吗？”王姐继续笑呵呵地问。
　　“嗯，还可以吧！”袁晓菲说。
　　“哦，我也还行。”本来很想大吐苦水跟胖主管儿理论一番的孟盈，在三秒钟之内就迅速地把想说的话又给咽了回去。
　　“啊，那就好。是这样的啊，咱们公司最近新上了一个业务，IT部刚刚把内容给加入到了公司的系统里，我想让你们两个跟着学一下，以后就由你们来做。”
　　果然是黄鼠狼在给鸡拜年啊，天天看着笑呵呵的，就知道玩儿人，简直是扮猪吃老虎啊！
　　两个人听完都愣了一下，心底里都觉得气不过，可是表面上还是说不出来什么的。人家毕竟是你的顶头上司，给你安排工作本来就是人家的本职工作。非说她整人吧，倒也还不至于，毕竟每个人手里都有自己的活儿。新工作来了，给谁不给谁，完全凭她的心情一句话的事儿嘛！
　　只好点头儿答应了。
　　“哦，对了，还有啊，我看你们俩经常下午一起出去，每次都得半个多小时啊。这可不太好啊，大家都在一个大办公室里，没人说不代表没人看见啊。这要是让林总知道了，不仅对咱们部门会有想法，万一牵扯到你们个人，我也不好帮你们说话啊！”王姐继续保持着她温和虚假的微笑。
　　原来如此啊，你是觉得我们俩太闲了是吗？
　　“哦，知道了！”两个职场小白人儿悻悻地回答。
　　好吧，短暂的下午约会时光，看来没享受几天就要结束了。两个人对胖主管儿的怨气，又不知不觉地增加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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