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头马上

　　小十一的出生给了冷宫里的女人另一种生机。
　　吴娘娘喜欢十一是因为小十一恰巧填补了她丧子的苦痛，十一脾气也好，不爱哭，谁都让抱，稍微一逗就能笑出牙豁子。吴娘娘先前养儿子就是逗一下，然后就给乳母了，从不知带孩子竟也这般有趣。
　　玉美人也喜欢小十一，玉美人先前的日子就是每天数着皇帝给她的金银，从头数到尾，再从尾数到头，无聊极了。有了小十一，她每天都在沈氏的房里点卯，她也不过双十年华，许久不见小孩子自然欣喜。
　　吴娘娘笑骂玉美人当年给贵妃添堵都没这么上心，几个女人迅速打成了一片。连最冷淡的苏娘娘也会避着人来看看小十一，后来被发现索性破罐破摔和大家一起聚在一起看十一。
　　女人的友谊，真是这世上最琢磨不透的东西。
　　转眼就过年了，小十一也快一周岁了。几位娘娘纷纷感慨有了小十一后时间飞逝。而小十一也迅速的摆脱了当初皱皱巴巴的丑样子。
　　玉美人事后想起来第一眼见十一都觉得有点吓人，又红又皱，活似个小猴子。她还吓得做了噩梦呢，要不是吴娘娘抱着十一晒太阳被她看到，她是真的不敢相信小糯米团子一般玉雪可爱的孩子是当初的十一。
　　至于十一这个名字，沈氏倒是无所谓。听闻几位娘娘异口同声的说十一，听闻原委的沈氏只有苦笑了。她的十一居然只有吴将军的十一支箭那么重，也罢，都是命。
　　沈家世家大族，沈氏又是沈太师的幼女自小就宠得厉害，连谈政事也不避着她，是以沈氏身上书香之外又有着深藏的犀利。
　　若是先前几个女人聚在一起，谈的大多是皇上去谁那儿多，谁得的赏赐、衣料首饰什么的。但现在只有一个核心——十一！
　　苏娘娘利用自己擅医术的缘故，有空就抱着十一美名曰看十一的生长状况。谁都知道她的小九九，但也都希望十一健健康康的，就不戳破她。
　　几个女人银子倒是都不缺，缺的就是乐子。
　　几个女人谁都要掏钱买席面，连苏娘娘都抢着，沈氏忙抬出十一，言道让十一请诸位娘娘吃顿年夜饭。这才解决了问题。
　　有钱能使鬼推磨，何况她们手里都还有些人脉，这顿年夜饭十分丰盛。娘娘们索性把桌子搬到了院子里，笑着吃酒。
　　小十一身上穿的是吴娘娘贡献布料，亲娘动手缝的衣服，香包是苏娘娘托太医院的人找来的药材给她做的，脖子上挂的长命锁是玉美人从皇帝私库里搜刮来的，据说是先前哪位大师开过光的。
　　吴娘娘最是爽利，几杯酒下肚就大声说笑起来了:“我都多少年没有这么开心了，我娘说我进了宫，代表的就是吴家脸面。我就敛了性子，日日和人姐妹来姐妹去的，若是小时候，我能一个巴掌扇倒一片，去你的姐妹，我娘就生了我一个。”
　　说完吴娘娘就转身回了屋，拿出来一把剑，朗声道我今日舞剑助兴！于是月夜下，银光一闪，美人舞着一把宝剑虎虎生风，吴娘娘本就是英气十足的美人，实在让人移不开眼。
　　玉美人也坐不住了，高呼着我也来助兴。她的小婢女就忙搬来了她最宝贝的琵琶，是时乐声激越则剑气飒飒，乐声柔缓则剑气也缱绻。
　　玉美人把琵琶交给婢女，信手便跳起舞来。沈氏则拿出来她的琴和着剑气并舞蹈，当真是美人如玉剑如虹。
　　小十一都看傻了，流下了晶莹的口水。奈何亲娘正抚着琴，直到口水流到苏娘娘手上才被苏娘娘手忙脚乱的擦掉。
　　苏娘娘是个医女，但她有洁癖！有时出诊回来能洗十多次手，现下居然还能面不改色的抱着十一。唉，谁让是十一呢！
　　十一这小东西最喜欢搞事了，她突然就大喊了一声:“娘！”
　　说时快那时迟，吴娘娘那把连儿子都没给摸过的宝贝长剑掉在了地上；玉美人无论什么情况下都没有停下来的舞蹈停了，还险险崴了脚；沈氏那把千金不换的古琴被她勾断了弦；苏娘娘下意识用给十一擦过口水的帕子拭了下额角！
　　乱了，一切都乱了。
　　罪魁祸首的小十一浑然不知，在苏娘娘怀里傻笑了起来，笑得咯咯咯的。想必是被大人们逗乐了。
　　最先反应过来的苏娘娘立刻拉起来她的小手颤着声音说:“十一，你刚才说什么？”
　　在大家期待的眼光里，小十一歪着头看着苏娘娘，吐字清晰的说:“娘！”
　　没等大家反应过来，她伸着小手挨个指着沈氏、吴娘娘、玉美人叫了一遍娘。说完她就拍着小手笑了起来。
　　几个女人突然就哭了起来，吴娘娘在儿子死了爹流放之后就没哭过了；玉美人在背井离乡知道这辈子都回不去后也从没有哭过了；苏娘娘在亲眼看着爹爹和太医院的前辈们被安稳下葬后也没哭过，至于沈氏，自从家人们在刑场自绝、沈太师寄来血书要她一定活下来后也从未哭过了。
　　她们在哭自己，哭自己的命，她们太久没有发泄过了。
　　几个平日里优雅至极的女人毫无形象的哭了起来，十一看傻了。她小小的脑子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于是，她放声大哭起来！
　　好好的除夕夜变成了大哭会，沈氏三下五除二哄着十一睡着了。就看着三个泪痕满脸的女人聚在门口。
　　不禁笑了，轻声关上门，小声说:“你们的妆都花了。”
　　一阵兵荒马乱后，诸位娘娘再次恢复了优雅坐在了一起。女人们有了同样的秘密以后，关系就越发亲近。
　　这是她们的第一年，那时她们无比希望能有好多这样的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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