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梦令

　　写了这么久，终于写到我最想写的地方了。建议配合《不染》一块食用。

　　天界已经几千年不曾有过喜事，夜神大婚，整个天界祥云漫天，隐隐泛着金红色的霓光，阖宫上下，瑞气千条；旭日灿烂，金钟撞动；天鼓击鸣，雀舞朱门。三十三座天宫，七十二重宝殿，无一不透着喜气，织女们不停的采集天光，纺织天幕。
　　璇玑宫外的彩虹桥上，明霞晃晃，映衬天光，碧雾蒙蒙，缭绕湖上，小魇兽猛的从桥头探出头，以口衔下桥头上开的正好的一朵小白花，欢喜的往桥的另一方奔去。
　　水神嫁女，本该从洛湘府出嫁，可是锦觅执意要从花界走，她生在花界，长在花界，除了洛霖夫妇，花界二十四芳主和老胡连翘就是她最亲的亲人。
　　洛霖和临秀陪着锦觅回了花界，祭拜了梓芬，起身之时，天空中落下了一阵花瓣雨，那是梓芬给锦觅的祝福。
　　“觅儿，嫁了人可就不是小孩子了，不能再和没嫁人时一样了。”洛霖看着刚认回不久的女儿，百感交集，千娇万宠的女儿转眼之间就是别人家的了。
　　“以后，夜神要是敢欺负你，你就回家来，爹爹给你做主。”
　　“小鱼仙倌才不会欺负我呢，爹爹，你就放心好了。”
　　父女谈话间，负责迎亲的月下仙人和缘机仙子已经到了。
　　“狐狸仙，缘机仙子。”锦觅开心的冲他们俩打招呼。
　　丹朱冷哼了一声，缘机仙子趁人不备，偷偷踩了他一脚，“老家伙，你是迎亲又不是送葬，哭丧着一张脸给谁看呢。”
　　“要你管，老夫爱给谁看给谁看，反正不给你看。”丹朱心里郁气难平，润玉和锦觅的好事可不就是旭凤的坏事，谁爱笑谁笑，他可笑不出来。
　　“觅儿，时候不早了，快去换衣服吧，爹爹和你临秀姨先回天界等你。”
　　“爹爹慢走。”
　　送走了洛霖，锦觅进了屋子准备梳妆，丹朱亦步亦趋的跟了进来，“小锦觅，你现在反悔还来得及，真要等到了九霄云殿，那，那可就成了三个人的悲剧啊，你再好好想想，婚姻大事一定要慎重啊。”
　　“狐狸仙，你先出去吧，我要换衣服了。”
　　“你……”
　　迎亲队伍里，最前头的是月下仙人和缘机仙子，后面六名仙娥手持仪扇在前方引路，四名天将抬着一顶银帐玉顶的婚轿，两排仙鹤徘徊在婚轿两侧，轿子后面是花界送嫁的四位芳主和八名手提葳蕤宫灯的仙侍，所过之处，灵光飞舞，百花齐放，一行人踩云踏雾，径直往九重天而去。
　　 婚轿停在了九千九百九十九级天阶下，同样身着婚服的润玉已经等在了那里，纯白的头纱长长垂下，玉白的腰带束得纤腰盈盈一握，宽大的袖摆随身而动，空灵飘逸。
　　 润玉将锦觅牵出轿子，往天阶之上行去，丹朱有些怨怼的看着身旁的一对新人，玉娃啊玉娃，你怎么可以弃凤娃于不顾呢，这让我那苦闷的凤娃该如何是好啊。
　　仙人成婚，需得上天阶，拜天地，入天册，禀天道，得天道认可，才算成了真正的夫妻，荣辱与共。
　　入了九霄云殿，众神皆已侯在殿内。
　　“儿臣仅以这杯星辉凝露聊表心意，谢父帝生养之恩。”
　　“夜神有心了。”太微接过杯子，一饮而尽，侧目看向一旁的幺弟，“开始吧。”
　　“一拜苍穹大地。”
　　润玉握着锦觅的手，欲要拜下去。
　　“且慢！”
　　九霄云殿的大门处，旭凤背光而立，润玉握着锦觅的手一紧，面前的人与润玉记忆最深处的那道身影向来都被润玉分的很清楚，此刻两道影子竟然重合在了一起。
　　唯一不同的是，面前的人没有穿他那身赤焰鎏金铠，而是他最常穿的那件淡金色镶红边的长衫。
　　旭凤同样也在看着润玉，润玉素来都是以一袭再简单不过的白衣示人，配以一根木簪或是一条素净的发带，他从未见过盛装的润玉，美的让人心碎。
　　“旭凤，你迟到就算了，打断婚礼是想做什么？”太微的声音里是压不住的怒气，他让旭凤今日去负责南北天门的巡防，就是怕他会突然发疯以至于造成什么不可收拾的局面。
　　“儿臣，是来清君侧的。”
　　“清君侧”三字掷地有声，安静的九霄云殿如同炸开了雷，瞬间躁动起来，润玉眼神起伏间，下首的几名天将已经抽出刀剑，太微大惊，想提起灵力，却发现内丹处空空如也，莫说灵力，便是半分力气也无。
　　目光触及桌上的杯子，“孽障，你做了什么？！”
　　“不过是些许煞气香灰罢了，仅能脱力两个时辰。”润玉手中祭出寒冰剑，直指龙座上的太微。
　　“天帝太微，残暴不仁，戮其兄，弃花神，娶恶妇，辱我母，抛亲子，通魔界，如此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你根本不配当这六界的主宰。”
　　“吾等愿支持夜神殿下。”以太巳仙人为首的一众老臣眼见形式骤变，急忙表明自己的立场，以求搏个从龙之功。
　　“孽障……”太微倒在龙座上，两队天兵手持长戟将众人团团包围。
　　天界的八方兵马，三方掌握在润玉手里，三方掌握在旭凤手里，两方常驻忘川，旭凤已经认出，太微手里的兵都是荼姚曾经偷偷养的鸟族私兵，觉得真讽刺，他的好父帝利用完母神就过河拆桥，现在却要用荼姚留下的人来维护自己那所剩无几的威信。
　　“旭凤，擒下那个逆子。”太微喘着粗气，瞳孔赤红，暗暗发誓，今日若能安然无恙，他定要将那孽障打入六道轮回。
　　旭凤挥手制止了燎原君等人的动作，一步一步踏入殿中，脚步沉稳而缓慢，“吾以上古凤凰的名义，命令在场所有鸟族之人放下兵器，归顺夜神。”
　　“父帝还是不要再做无谓的抵抗了，您布在殿外的那些兵马早被儿臣缴了兵器，跪在殿外等候发落了。”毫不畏惧的顶着太微震怒的目光，讽刺的笑容让太微怒不可遏，“清君侧，自然是要为未来的天帝陛下扫除一切障碍。”
　　“畜生，两个畜生……”太微急怒攻心，一口心头血呕了出来，在场却无一人提出质疑，太微荼姚，掌权千万年，早已人心尽失，夜神润玉，才是天命所归。
　　这场兵变，毫无疑问，润玉是最大的赢家，旭凤行至润玉与锦觅中间，“现在，该是你我之间做一个了断了。”
　　旭凤掌中开出一团莲火袭向润玉，趁润玉闪躲的功夫，回身定住了锦觅，抓住锦觅出了九霄云殿。
　　“凤凰，你做什么……”
　　“觅儿！”
　　润玉追着旭凤而去，整个九霄云殿里的人对于突如其来的变故都有些回不过神来，唯有坐在角落里的炎霆君，依旧稳如泰山，还心情颇好的给自己斟了一杯万年的佳酿。
　　凡是听说过炎霆的人，无一例外会斥责他冷血，因为他可以毫不眨眼的看着自己的爱人跳入熔炉，继而用挚爱的血肉去铸造一把绝世神兵，来助自己扬名六界。
　　却无人知，唯有无情，方能铸出有情的神兵，唯有以挚爱的血肉为引，才能与持器人实现天人合一之境。
　　一红一蓝两道灵光划过天际，落在了化灵渊上，旭凤将锦觅安置在一旁，缓缓踱步行至化灵渊旁，轻柔的风吹在脸上，扬起耳畔的缕缕青丝。
　　身侧立有一块青石碑刻，上面刻着两句碣语“化骨如风皆散去，尘缘了因莫问前。”
　　身后传来风落地的声音，润玉冲到锦觅身边，想要解了她的定身术，却发现解不开，“觅儿，你没事吧？”
　　“小鱼仙倌，我没事，你别担心，你有没有怎么样？”锦觅头上的玉冠有些倾斜，头发也散下来不少。
　　润玉摇头，确认锦觅只是动不了，除此无恙后，才将目光移向始作俑者。
　　“旭凤，你究竟闹够了没有！”
　　“润玉，”旭凤转过身，冲着润玉露出一抹凄楚的笑意，“你可知化灵渊的来历？”
　　“你到底想说什么？”
　　没去理会润玉的质问，旭凤依旧自说自话。
　　“传说，昊天大帝最宠爱的小女儿爱上了一个普通的凡人，一个是神，一个是人，他们怎么能在一起呢，昊天大帝告诉他的女儿，要想和那个凡人在一起，可以，只要她不再是他的女儿。
　　于是昊天大帝亲手在一处断崖下布下了三道风，她只要从这里跳下去，便可化去一切的牵绊。我一直在想，如果我们不是兄弟，我是不是就可以爱你了。”
　　旭凤伸手，手心中出现一把赤红色的短剑，握紧那把短剑，往前行了几步，润玉不知道他想做什么，匆忙将锦觅护在身后。
　　注意到润玉的动作，旭凤自嘲的笑笑，“在兄长心里，旭凤便是那般的不择手段吗？”
　　“不过没关系了，”旭凤翻转短剑，将短剑塞进润玉的手里，“润玉，兄长，这是我最后一次叫你兄长了。”
　　润玉不解旭凤究竟何意，旭凤紧紧抓着润玉的手，往前一带，那把短剑便深深扎进了旭凤的心房处。
　　“旭凤！”
　　“凤凰！”
　　看到那双永远泛不起一丝波澜的桃花目满是恐慌，旭凤很开心，鲜红温热的血喷涌而出，润玉想把短剑拔出，旭凤却死死攥着润玉的手，不让他把剑拔出来。
　　“润玉，我知道，穗禾骗我是真，我也知道，你不肯接受我也是真。
　　你不要我的寰谛凤翎，那我便弃了它，我找炎霆取出我的心，铸成这把凤刃，经了你的手，沾了我的血，这回你要也得要，不要也得要了……”
　　旭凤松开手，染血的凤刃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一声响，迅速出手定住了润玉，随即退到化灵渊旁。
　　“吾，火神旭凤，以神魂起誓，愿身入化灵渊，受三道清风，只求化去这天家血脉，从此与天界尘归尘，土归土。”
　　上神之誓，响彻天地。
　　天际响起三道惊雷，那是天道应下了旭凤的誓言。
　　“旭凤，不要，听话，快回来。”润玉此刻动弹不得，只能瞪大了眼睛死死注视着旭凤的一举一动。
　　“凤凰，你就听小鱼仙倌的吧，快点回来，你小心点不要掉下去了。”润玉都冲不破的定身术，靠锦觅那点灵力更别想，锦觅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润玉，上达天外，下至九幽，我都会同你纠缠生生世世。”往下看了一眼，化灵渊下云雾缭绕，远没有临渊台那般吓人。
　　嘴角挂着一丝染血的轻笑，旭凤坠下了化灵渊。
　　第一道风，浑身的经脉如同被碾碎一般，寸寸断裂，风过成末。
　　“旭凤，天道无情，你要明白，父帝先是这六界的主宰，然后才是你的父亲……”
　　第二道风，无数的灵光自精元处溢出，飞向四面八方，万年道行，一朝散尽。
　　“天后荼姚，屠戮上神，德不配位，罪无可恕，削其神籍，废其后位，打入毗娑牢狱，永世不得出。”
　　第三道风，身躯上的血肉一点一点被噬尽，留下的唯有累累白骨。
　　“旭凤，我们是至亲骨肉……”
　　化灵渊，三道清风，一化骨，二化灵，三化肉身，清风虽柔，打在身上，却是削肉碎骨，化灵噬血的痛。
　　临渊台诛的是神仙的修为，无论是非，雷霆加身，神形俱灭。
　　化灵渊化的是神仙的血脉，因果如何，清风戮身，皆成尘土。
　　三道清风已过，天地间再无火神旭凤。
　　“我可以爱你了……”
　　润玉，旭凤愿在奈何桥下，忘川河上，万世苦渡，可否换你一世回眸。
　　百载痴等，却不敢奢望共长久。
　　凤凰堕神，束缚的灵力自动散去，锦觅蹲在地上嚎啕大哭，泪水将精致的妆容弄的一塌糊涂，润玉站在那里，觉得脸上似有什么东西滑过，伸手去接，两滴清泪，落在手心里，与尚未干涸的血融合在了一起。
　　“傻子，为了我，不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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