檐下妾

　　林淑萱处心积虑，等的便是今日。她要让苏西婉死，还是要痛苦而死。

　　林淑萱一声喝令，她的人不知出了什么暗器，快得叫人分辨不出，只感觉到耳朵咻咻作响，苏西婉身边的暗卫应声倒下，宁枝盛看着脚下没了声息的人，顿时脸色煞白，趁着苏西婉与林淑萱对峙之际，钻了空档溜走。

　　林淑萱本就是冲着苏西婉而来，虽瞥见宁枝盛逃跑，却也不追，而是让手下人死死扣住苏西婉：“苏西婉，我要让你生不如死。”苏西婉闭上眸子，落入林淑萱手中，怎可能还有一丝生路？她被人用黑布遮着眸子，嘴巴被塞进了布，呼吸艰难，说话不得，似乎被推着上了马车，一路上颠簸，不知走了多久。本该是黑夜，她却毫无困意，听着马车轱辘的声音，等到外头的声音渐渐没有了，马车才停下来。

　　“在弄死她之前，让她受尽折磨一番。”林淑萱的声音阴狠，苏西婉全身发冷：难道，真的要命丧在此了吗？她感觉到自己被一双粗壮的手野蛮地拽了下来，遮住眼睛的黑布和塞到口里的布被人拿走，刺眼的晨光射入，她不由得微微闭上眸子，闻到一股青草香，和男人的汗味。

　　她的心一惊，等到她的目光终于清明时，终于看清楚，自己身处荒郊野外，几个面容猥琐的大汉咧笑看她，看得她头皮发麻。“撬开她的嘴巴！”苏西婉的嘴巴被一个大汉猛地撬开，另一个人往她的嘴里灌了一瓶药水，甫一下肚，她便觉得浑身燥热，情思萌动，脸上发烫——不好，这是春.药！

　　林淑萱这个毒妇！

　　苏西婉气得在心里咒骂，下意识地往后爬，可是全身无力，艰难地爬，也才爬出去一寸两寸。林淑萱退在一边，冷漠看她，顺手推了一个大汉：“还不快点动手？！”“是。”大汉拽住她的一只脚踝，苏西婉全身鸡皮疙瘩都起了，听见大汉粗粗的喘气，心口更是难受，为了让自己清醒，用手指尖狠狠捏自己，留下青紫的印。

　　“苏西婉，老天有眼！你害得我痛失所爱，真是死不足惜！”
　　“林淑萱……你以为，我死了，宋玺就会爱你吗？”

　　林淑萱的笑顿时凝固，苏西婉冷笑一声：“他不止不会爱你，还会唾弃你，憎恨你，甚至，他会为了我，将你碎尸万段！”

　　林淑萱怒道：“苏西婉，你闭嘴！”

　　苏西婉几乎是用尽全身的气力，一脚踢开那大汉，差点踢中人命根子。

　　“这个世界上，宋玺最爱我，你算什么？”

　　林淑萱颤抖着身子，难受压抑的情绪喷薄而出，缓缓抱着头蹲下来，发出悲伤的哀嚎。苏西婉这一句话，可谓是致命一击。

　　“婉婉！”宋玺的声音从天而降，天上落下两个人影。宋玺一把拽起林淑萱，而上官隽冷着脸，站在苏西婉身边。

　　宋玺和上官隽身上都有些伤口，衣服都破了几处，头发亦是凌乱不堪，方才二人打得激烈，一个暗卫来报，苏西婉被人劫走，宋玺便飞身前来，上官隽咬住宋玺不放，也跟了过来。

　　上官隽拿着剑，未有动作，苏西婉抬头看他，比记忆中瘦削了许多，轮廓更为清晰，上唇还有青青的胡子印，因体内的药物作祟，她不自觉地往上官隽的脚边靠拢，攥紧他的衣角。

　　上官隽一怔，垂下眸子看她，苏西婉的眸色含春，脸色发红，他惊诧道：“你中了春.药？”苏西婉颔首。上官隽登时覆掌在她背上，用内力替她把春药逼出来。

　　而另一边，宋玺怒目圆睁，抬手就给了林淑萱一巴掌：“你这个贱人。”林淑萱被打出一个火辣辣的红掌印，鼻子和嘴巴都渗出血来。“林淑萱，你使了多少下作的手段？嗯？你竟然不知悔改，还想要置婉婉于死地！？”

　　林淑萱含泪看他，心痛得无以复加，又笑了几声，形似癫狂。她反而调转过头，对上官隽说：“上官隽！你答应过我什么？杀了苏西婉，杀了宋玺！”

　　上官隽收起手掌，扶住苏西婉，笑道：“林淑萱，你真是蠢得很。”林淑萱神色大变，随后，自嘲地大笑。

　　“我恨你们……我恨……！”

　　林淑萱从袖子里掏出一把匕首，宋玺被她的匕首晃了晃眼睛，闻到一股血味，林淑萱缓缓倒了下去，她抬起手，逐渐涣散的眼珠子移动过来，盯着宋玺，但最后，只是张着嘴巴，一个字也发不出。在临死之前，她的身上窜出一道白烟，在天空炸开成烟花。

　　“是官府的暗号。”上官隽反应机敏，三人准备离开，不料官兵竟然从林中出现，他们穿着褐色沉沉的盔甲，个个身长体壮，拿着一把月牙弯刀。原来，林淑萱早就留有后手，林家在军里有些人脉，为了以防万一，先通知好官兵在附近埋伏了。她是要铁了心，让苏西婉和宋玺死。

　　官兵们一哄而上，宋玺接了几招，这些官兵身手不凡，人数众多，恐怕仅凭他与上官隽两个人，很难杀出重围。遂道：“上官隽，你既然现在已无心让婉婉死，便带她走！”却未听到上官隽的声音。他转过头，却见上官隽怀抱着苏西婉，她的身上中了一剑！“婉婉！”始料未及，宋玺心神不定之间，也被一官兵刺中，重伤在地。上官隽回头一看，咬了咬牙，抱着苏西婉从官兵空档处离开。

　　宋玺用残留的意识，看着此二人已逃走，心下宽慰，死也甘愿。也不知被刺了多少刀，倒在血泊之中，缓缓闭上了眸子，刻意屏住呼吸。

　　*

　　苏西婉醒来，自己竟躺在一张软绵的床上，昏迷之前的发生的一切，宛如隔世。她看了看四周，这是一个帐篷，有着一个尖尖的顶部，垂下来一只方形灯笼，帐篷里摆放着各色家具，床前一面硕大的落地铜镜，有两个黑盆高高挂起，燃着火。

　　苏西婉掀开被子，发现自己已被更换了衣物，床边衣架上挂着一件披风，她走过去，拿下来穿好，帐篷的门被掀开，进来一个年轻妇人，她挽着一个倭堕髻，头插白玉簪，穿了一件形制奇异的衣裳，再观她面相，高鼻深目，不像是齐人。

　　“你醒了？”妇人态度和煦，苏西婉问她：“你是谁？这里是哪里？”妇人笑道：“你放心，我不会害你的，你是夫君带回来的人。”苏西婉蹙眉，惊讶道：“你是隽哥哥的……妻子？”妇人笑着颔首：“是，我叫绿芜。”

　　苏西婉看了一圈，这里估计是上官隽的军营，所以不好说在哪里。目光回落在妇人身上，她的目光含了些苦意，可是见妇人和善可亲，便有一种拳头砸落在棉花上，使不出力来的感觉。

　　“隽……上官呢，他为何带我来此？我要去找他。”苏西婉转身欲走，被绿芜抓住手臂，她笑道：“夫君嘱托我来照顾你，他在别处的帐篷里，妹妹稍安勿躁，等过了些时候，他自会过来看你。来，妹妹快坐下来，你昏迷了三日三夜，也是滴水未进了。”

　　苏西婉被她扶着坐下，她倒了杯茶水给自己，伸手接过来一饮而尽，热水下肚，才觉得有些放松，胳膊略微一动，扯到了胸口的伤口，微微蹙眉。

　　“我听夫君说了，是妹妹替夫君挡了刀，多谢妹妹，不然，夫君就……”绿芜说着，抽泣起来，缓缓跪了下去，苏西婉赶紧站起来，把她扶住。

　　“绿芜姐姐，你这是做什么？我与你夫君本就有多年的情谊在，出手相救是理所应当，我是不可能见他有难不管的。”

　　“实在……不知该如何谢妹妹。夫君这么多年在外，过着刀尖上的日子，我每日每夜都是提心吊胆的，这次他说要到京城找什么东西，我更是怕得不得了，可是夫君不让我跟着……”

　　苏西婉顿了顿：“绿芜姐姐的意思是，你已经与上官成亲多年了？”

　　绿芜颔首：“不错。数年前夫君找到我们这些郑人残脉时，便与我成了亲。”

　　苏西婉紧抿着嘴巴，手捏着茶杯，竟是一下无言。这个时候，帐篷的门又被掀开，一身短打打扮，梳着长马尾的上官隽进来，绿芜登时抹了抹泪，柔声道：“夫君。”上官隽冷着脸，给绿芜使了个眼色，绿芜便退了出去。

　　帐篷里窸窸窣窣的声音静下来，苏西婉深吸一口气，轻启朱唇。

　　“上官隽，你不是说你对我都是逢场作戏？为何还要顾着我的生死？”

　　上官隽坐下来，倒了一杯茶。

　　“宋玺在哪？”

　　苏西婉没来由地，突然问了一句，上官隽的手一抖。

　　“我们离开之前，他受了重伤。我已派人去寻了。”

　　苏西婉面色大变：“宋玺受了重伤……上官隽，你非要置他于死地不可么？他没有做对不起你的事，伤害郑人也都是我们这些开国国柱家的而已。”

　　上官隽的脸抽搐了一下，不正常地动了动，苏西婉大骇：“你怎么了？”上官隽颤着手，从袖口里拿出一个白色瓶子，倒出来几颗药丸，囫囵吞了下去，再打开茶壶盖子，就着壶口倒水。

　　“你生病了？”

　　上官隽用袖子抹了抹嘴巴，垂下手，俊美瘦削的脸上多了几丝病气。

　　“自逃离战场之后，我能感觉到，有时候没有办法控制我的情绪。”

　　上官隽的语气温柔，仿佛变回了从前那个待她万般宠溺的好哥哥。可是转眼间，他的眼神又变得极为狠戾，充满了邪气，泛着红血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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