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国皇后

　　胡瑛都说没想过了，显然是对章月寒没什么意思。

　　章月寒脸上维持着笑意，心已稀碎。恭王还在上面笑道：“看来是章将军攻势不够。回去后再加把劲才行。”

　　“多谢王爷。”章月寒露出些无奈道。

　　胡瑛只用一招就打得速风出血以后，章月寒便没再担心他们两个的性命。果然，问完这些问题，恭王便要送走他们。

　　这次隋文侯没有亲自相送，而是派了个家奴带他们出去。出去时章月寒却更加警惕了，好在没出什么事。

　　出了王府，见到外面清新的阳光，还有络绎不绝的行人，章月寒深深吸了一口气，空气是如此清澈，还有路边那一株黄色的野花也如此美丽。原来劫后余生是这个感觉。

　　“胡瑛，今日你歪打正着，竟然把恭王也震慑到了。我佩服你。”章月寒说这话终于不似平日的死脸，而是带上了畅快的笑。

　　“呵，”胡瑛牵唇笑道，“什么叫歪打正着？我那是有计划有预谋的，从今以后，他要打我的主意得先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

　　“他当然不敢打你的主意了！”章月寒笑得露出了牙齿，“他怕你还来不及呢！”

　　胡瑛心头一动，仍旧保持淡笑：“他是该怕我。”

　　“要我说方才你就应该再吓他一下，把那刀甩到他桌上才是。那胖老儿嚣张惯了，喜怒无常杀人如麻，就应该让他也尝尝被人威胁性命的滋味。”

　　“你是说，我方才就应该杀了他？”

　　“不，现在还不是时候。”章月寒兴奋道，“现在你是我们的杀手锏，不能轻易暴露，得在关键时候出场，杀他个措手不及。”

　　“我觉得现在就挺关键的。”胡瑛突然沉了脸色。

　　章月寒这才注意到她的神情，又变成了目空一切的冷漠。

　　“方才我能杀了齐商臣，你怎么不提醒我？”胡瑛冷冷道。

　　章月寒咽了口唾沫，恢复沉稳，慢声道：“我以为你知道。”

　　“我他娘的第一次见他，我怎么知道他这是忌惮我？我还以为他是喜欢我，要拉我入伙！”胡瑛很愤怒，绝佳的杀死恭王的机会就这么错过了。

　　“我也是第一次见他。”见胡瑛生气了，章月寒却更加淡定，他老神在在道，“你想，他本怀疑你是火烧死士营的人，而且从你进去就想给你下马威，然后又让速风带刀跟赤手空拳的你对打，明显是要弄死你，然后你露了一手，他的态度就变了……”

　　“我他娘的想不到。”胡瑛咬着牙对章月寒狠狠道。

　　章月寒闭紧了嘴。

　　胡瑛和章月寒一起往兵部驿馆走，章月寒一路不停地与她分析今日的情形。

　　说她今日的表现非常好，她的自傲恰到好处，多一分让恭王厌恶，少一分就会让他小看，而现在这样，恰好引起他的戒备，但又不至于让他非要除掉她不可。

　　“即便恭王仍旧怀疑你，也不敢动你，因为在他看来，你有杀他的本事，但没有杀他的心。”章月寒沉稳道。

　　在胡瑛本可以杀掉他的时刻，她没有动手，除了现在的章月寒，在谁看来她都没有杀他的心。

　　这真算胡瑛歪打正着。

　　“说不定恭王正在想如何稳住你，或者干脆来拉拢你。只要你不明显倒向陛下那边，他就不会动你，和你身边的人。”

　　“我方才若是杀了他，就什么事也没了。”胡瑛仍旧怒火难消。

　　章月寒好脾气地继续解释：“非也，现在不是杀掉他的最好时机。”

　　“咱们现在的势力还远远落后于他，即便他死了，也会有另一个人接替他的位置。不是他的哪个儿子就是盛襄，他们都不像刘珥那么好对付。”

　　如果恭王死了，难保盛襄不会纠集起部众，打着为恭王报仇的旗号，闯进宫谋反，若是他再联合起剩下的那一半死士，御林军绝对抵抗不了。

　　“最好的办法还是自下而上，先瓦解掉恭王的手足，再动他。”章月寒越说心情越好，“现在陛下有了你，便能遏制死士营那帮人，皇帝党终于不用提心吊胆的了。”

　　胡瑛沉着脸一言不发，但章月寒现在了解她了，她不说话的时候，便是在思考他的话。

　　两人到了兵部驿馆，牵了马打算回南山大营。

　　胡瑛有些迟疑，望了一眼皇城的方向，现在她是想去看他都不行了。

　　两人刚走出马厩，便接连撞上了两拨人，第一拨是恭王的人。

　　不出章月寒所料，恭王果然派人来拉拢她了。来的人身份还不小，是护国军骠骑营大将，卫襄。

　　卫襄对胡瑛的态度并不算好，不过胡瑛习以为常，他的态度她见过，几个月前两人在兵部校场比武那日，他输了后也是这样的态度。

　　不服气但不得不认输。

　　“你功夫高强，也算是个好将领。从今以后，好自为之。”此时他要拉拢胡瑛，要有和气的态度，但胡瑛都看出了他的不情愿。

　　卫襄不是空手来的，还带了两大箱金子。他打开箱子，胡瑛凑过去看，闪得眼睛都睁不开了。

　　见胡瑛对金子的痴迷，卫襄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连章月寒都听到了。

　　卫襄走后，胡瑛问章月寒：“他什么意思？”

　　“大概是被逼着来的吧。”章月寒目光深沉道。

　　胡瑛猜他有话没说全，正要再问时，第二波人到了。

　　是齐钦的人，来传她进宫。

　　－

　　齐钦召胡瑛进宫，用的名头是赏赐她救驾之功。明明他们上月底才见了面，但齐钦就是想她得紧。

　　或许因为中的毒还没好全，他的四肢还没恢复力气，夜里多梦盗汗，几乎每夜都要惊醒一次。醒来后便不记得梦里的情形，只是非常想念胡瑛。

　　想念有她陪伴的夜晚。

　　昨日他被刺杀，胡瑛应该马上来看他才对，但她被魏浔抓起来了，他让魏浔把她放了，好让她来见他。可她居然越狱跑去死士营放火。

　　死士营被烧，皇帝党都额手称庆，但他似乎并没有那么兴奋，因为胡瑛越来越深陷朝堂的权力漩涡了。

　　他此时想让她抽身已经来不及了，因为她已经横在了他和恭王之间，她不愿意走，恭王也不会放她走。

　　齐钦突然觉得自己做的一切都是徒劳，最后还是不得不利用胡瑛。

　　齐钦赏了胡瑛两箱金子和一箱绫罗绸缎，又升了她的官。

　　“……封为护国大将，主管红妆营，同时协理护国军全军……”内官在一旁念出圣旨，胡瑛心内一震。

　　他终于用得上她了。

　　“谢陛下隆恩！”胡瑛单膝跪地行礼谢恩。

　　见胡瑛斗志昂扬，荣幸万分的模样，齐钦的心突然化作了一团棉花。

　　一旁宋明记录下圣旨的内容，过后他要去诏告文武百官，随后还要让礼部诏告天下。

　　齐钦让宋明退下，留下了胡瑛。他让殿内所有内官都出去，站起身，绕过桌案，穿过大殿，来到了胡瑛面前。二人之间四目相对，呼吸可闻。

　　“从今以后别再冒险，好吗？”齐钦皱眉看着胡瑛，低声道。

　　齐钦的脚步走得不快，胡瑛看得出来有些虚浮，她抿着唇，目光丝毫没有躲闪。她拿起齐钦身前的手。

　　“你的手很凉。”

　　齐钦的眼睛很快红了，他的脚步有些不稳，胡瑛眼疾手快扶住了他的腰。

　　齐钦握着她的肩头，她笑着看向他，他却转开头，把下巴放到胡瑛的肩头上。

　　“我警告过你，你怎么老是不听呢……”

　　“因为我知道你没我不行。”胡瑛偏头凑到齐钦耳边说。齐钦轻声笑了出来。

　　齐钦抬手抱着胡瑛，用力到灵魂都在发抖：“还真的不行。”

　　胡瑛并不觉得他的手臂多紧，但能感受到他用力得发抖。

　　“有我在，什么都不怕。”胡瑛的另一只手搭上他的背，柔声道。

　　齐钦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只能依靠胡瑛过活的废太子了，但只有在胡瑛面前，他可以没有心防，可以全心依赖。

　　与胡瑛相拥，就如同父亲母亲都还在时那般安全自在，然而这般安全自在不如父母的庇护那般自然，想到今日的相拥多么来之不易，齐钦几乎想流泪。

　　齐钦正无比享受，却听胡瑛在他耳边说：“等我帮你打倒了恭王，你就娶我做皇后。”

　　齐钦推开胡瑛一点，去看她的神情。发现她仍旧带着笑，目光却无比坚定，不像是开玩笑。

　　胡瑛自然不是开玩笑，这是她应得的，也是她一定够得着的。

　　“好，我等着你。”齐钦怔怔看了她半晌，也笑道。

　　胡瑛想了想，还是不告诉齐钦顾薇止要搞事情的事，他把她蒙在鼓里，装作自己很强，可以应付一切，让她憋屈了这么久，她也要给他个教训。

　　反正无论如何，有她在，谁也掀不起什么大浪来。

　　－

　　胡瑛走前告诉了齐钦有关刘珥和卫光的事。

　　“王会被我救下了，现在藏在飞虎营里，这是他告诉我的。”

　　齐钦知道刘珥背有人命案子时，也吃了一惊，但更让他吃惊的，还是隋文侯一家。

　　隋文侯的爵位承袭自他皇祖父那一辈，他的先祖在平定羌族时立下过不世之功，皇祖父便赐了丹书铁券，赏了侯爵之位。

　　卫家一直是以忠烈闻名，为了攘外族，第一代隋文侯一家子男丁全部战死沙场，只留下一个孙子。

　　羌族被灭后，第一代隋文侯主动交出一应权力，只享有爵位的荣誉和财产。后来他的后代入了军营，还是以勇武著称。传到卫光这一代，子嗣才繁盛起来，而卫家也在兵部和护国军占据了重要的位置。

　　齐钦的父亲把如此重要的位置交给卫家，经过了非常谨慎的考量，当时的卫家忠于皇权，治军严苛，也清正廉明，可就在先帝把兵部和护国军交给卫家之后，隋文侯却变了。

　　先帝一直懊悔做了如此糊涂的决定，但后来齐钦也想过，就算换做他，当时也没有更好的选择。

　　到今日齐钦才知道真相，原来不是卫家掩饰得好，而是当初他们的倒戈并非他们自愿，而是有把柄在齐商臣手里。

　　那把柄不是别的，是关于他们整个家族的秘密。

　　原来当年承袭爵位的第二代隋文侯并非卫家的血脉。

　　原来第一代隋文侯的儿子都战死沙场了，而他的儿子也没有任何子嗣，而他的妻子儿媳为了匡扶卫家一直不离不弃。隋文侯怕自己死后卫家衰落，一家子女眷无枝可依，便秘密找了个孤儿，说是自己流落在外的孙子，而那孩子实际上并非卫家的血脉。

　　如此欺君大罪，若是被当今皇帝查明，必定是抄家灭族的大罪。所以卫光选择了带着全家归顺恭王。

　　齐钦得知此事，心中百感交集。

　　如此背后的隐情，他连责怪都没有立场，卫家那一家男丁，都是为了安内攘外而死，而他们后来也为了大渭江山安定尽心尽力，若是此事不被发现，他们会一直忠心于皇帝，可此事一旦暴露，便必死无疑。

　　是的，此事一旦暴露，卫家只能被灭族，连皇帝都难以拯救他们。

　　欺君之罪不治，皇权之威何存。

　　齐钦曾以为自己不是个贪权之人，可是做了皇帝之后才明白，皇权是危险的。

　　皇权，一旦拥有，若不抱紧它，便会被它所伤。

　　何况，曾经背叛过的人，如何再能全心信任呢？

　　卫家在恭王那里浸淫多年，还真的保有初心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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