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国皇后

　　齐钦从小到大没受过冻饿，渭朝大多数人也没受过饥寒。

　　胡瑛却是从小流浪，在饥一顿饱一顿中长大。幸好，她有个对她贴心贴肺的叫花子娘。

　　叫花子娘年轻时生了两个孩子，都不幸夭折，后来上山砍柴时又摔断了腿，几乎不能走路，夫家便把她休了。

　　叫花子娘拖着断腿来了京城，本想投奔亲戚，亲戚见到她断了腿，都把她拒之门外。叫花子娘想投河自尽，却在城外芦溪河边捡到了胡瑛。

　　两个绝命的人遇到了，就这样相护依靠着活了下来。

　　小的时候，胡瑛的叫花子娘讨了饭，先给她吃。叫花子娘捡到碎布，棉花，先给她做衣裳。

　　后来她长大了，去帮别人干活。她学什么都快，她年纪小，别人不给她工钱，但她至少能挣来一份口粮。

　　有了吃的，她揣回去给她的叫花子娘吃，得了什么东西，也留着给叫花子娘用。

　　她们娘俩相依为命，相濡以沫，一直到叫花子娘病逝。

　　那时她不过八岁，没能给叫花子娘像样的葬礼，挖个坑就把她埋了。

　　从此她告别了人生中最温暖的时光，过上无依无靠的日子。只有胡叔，一个拉二胡讨饭的老头儿关心她。

　　她四处讨生活，受尽剥削，只为一顿饱饭，一片遮风挡雨的屋檐。

　　在别人店里做学徒时，动作慢了就会被打骂。胡瑛怕得不到饭吃，干活干得卖力，却总是遇到各种艰难。

　　有想把她卖掉的，有想把她关起来打一辈子便宜长工的，有见她长得好看不怀好意的，最多的还是作坊垮掉赶人。

　　万幸的是她最终都挺了过来。

　　人间虽然险恶，她也遇到不少真心对她好的人，可那些人来来往往最后还是只剩她一个人。

　　她十四岁时，把医馆里一个色鬼大夫打了，被赶出来，又回到从前栖身的破庙。

　　那会儿只有胡叔还在，他的眼睛快看不见了，说教她拉二胡。

　　她学得很快。胡叔说她心思重，拉出的二胡直催人泪下。

　　胡瑛却不觉自己心思重，只是这些年历尽沧桑，沾染的孤寂入骨罢了。

　　就是在那一年冬天，遇到百年不遇的雪灾，她险些饿死，便投军了。

　　在军中八年，是她极苦后的甜。陆正云很喜欢她，不是她从前遇到的有所图谋的喜欢，他就是宝贝她这个人。

　　她在军中卖力，一是为了自己，二就是为了他，她想让自己值得这样的欣赏。

　　还有军中的兄弟们，她与他们出生入死，同甘共苦，都互相当做了亲兄弟。只是后来他们死的死，退役的退役，最后也没留下几个。

　　离开军营，她知道再也回不去了，只能向前看。

　　虽然又回到一无所有的原点，但她长大了，早已不是当年那个任人欺负的小萝卜头，她可以主宰自己的命运。

　　可是偏偏阴差阳错遇到齐钦，偏偏他对自己还不坏，最要命的是，他还救了她的命。

　　游走于这唯利是图的世间，胡瑛比谁都懂得善良可贵。

　　从齐钦解开她手上的绳索，说出那一句“你走吧”之后，她便知道自己又遇到了真心善良的人。

　　所以哪怕齐钦非要去救土匪手里的女子，她也是为他而感动的。这么多年下来，她似乎不如当初那么善良了。

　　以前战场上对胡瑛舍身相护的人都死了，她都没机会报答他们。

　　而齐钦还活着，她看到他的双腿断了那天，就在心底发誓，无论如何要把他活着带回京城。

　　她做选择时，常要考虑能不能活下去，可是总有比活着更重要的东西。

　　齐钦有不要命也得坚持的原则，她也有。

　　－

　　胡瑛叫了齐钦好几声，他没再回应。

　　她放下推车，冲过去看他，见他的嘴唇乌青。她把手放在他的脸上一试，还好，热的，不过也只是比她这冰冷的手好一点。

　　胡瑛赶紧把齐钦拉到背上，背起来往附近的村里跑。

　　快到村口时，两个神情异样的人从村里走出来，一看就是搜捕他们的人。

　　胡瑛慢走几步，倒在了地上。

　　那两人走过来，翻看了他们两眼，见一人快冻死了，另一人快饿死了，便没在意。

　　等他们走了，胡瑛才把齐钦背起来。

　　胡瑛怕村子里还有追兵，他们进去太冒险，她背着齐钦，绕着村子走了很久，终于找到个红薯窖。

　　现在天还没黑，窖里也不能点火。

　　胡瑛握着齐钦的手，半晌也暖不起来。她想到个办法，略一迟疑便定了决心。

　　她把齐钦的衣裳脱了，铺在地上，把他放上面。再脱掉自己的衣服，同他躺在一处，盖上自己的衣裳，紧紧贴着他，用体温把他暖起来。

　　齐钦的手脚冰冷，她手脚并用给他按摩，小心翼翼地避免碰到他的断腿，按了许久终于暖了起来。

　　估摸着齐钦不会死了，胡瑛又累又饿，还没等他醒来就睡着了。

　　齐钦终于感受到了温暖，从外至内，又从内而外。

　　他醒来后，睁开眼，眼前似乎有张贴得极近的脸，他把头往后挪了两寸才看清，是胡瑛。

　　他想动一动，才发现全身的触感很不寻常。暖和，柔软，滑润……就像人的肌肤。

　　他的手环着胡瑛，胡瑛的手圈着他，她的脚也贴在他的脚上。

　　他们之前夜里睡觉时，也贴得近，但没这么抱过，而且……

　　他在胡瑛背上的手动了动，从她的肩头往下摸，一直往下，往下，一路都是光溜溜的皮肤。

　　他脑子糊了似的一直往下摸，摸到腰下面了还不停。

　　胡瑛惊醒，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把他的手捉住了。

　　齐钦抬眼，胡瑛睁眼。

　　两双目光对上，几瞬后，两人的呼吸越来越重。

　　这小小的方寸天地，似乎只有他们二人和温暖的被窝，其他不相干的东西都不存在了。

　　齐钦的目光下移，从她挺直的鼻梁到小巧的鼻翼，再到饱满的嘴唇。

　　在风里吹了这么多天，胡瑛的嘴唇有些掉皮，不怎么诱人，但齐钦不知怎么的就含了上去。

　　嘴唇相触那一刹，两人身上腾地热起来，如同着火般，发红发烫。

　　两人鼻头相抵，胡瑛有往后退的趋势，齐钦却径直往前，把她的嘴唇含在唇间，又吸又舔。

　　胡瑛终于反应过来似的，抬手按住他的脑袋，往后猛退，齐钦动不了了，舌尖还露在外头。

　　两人猛喘了几口气。

　　齐钦收回舌头，喉头上下滚动。

　　“给我住手。”

　　“我要娶你。”

　　两句话同时出口，胡瑛愣愣看着齐钦。

　　两人都重重喘着气。

　　齐钦定定看着她，刚想抬手把她拉回来。

　　胡瑛噌一下裹起两人盖的衣裳站了起来。

　　“乱说。”胡瑛背对着他迅速穿好衣服，拔腿就往外走，钻出红薯窖时吼道，“自己穿衣裳！”

　　胡瑛一走，寒冷瞬间侵袭过来，齐钦艰难坐起来穿好衣服，他挪到窖壁边，靠在上面，头微微仰着。

　　天都快黑了，胡瑛抱着一捆干柴回来了。她出去的时间不短，不知哪去躲了会儿。

　　胡瑛的脸色冷着，不看齐钦，也不开口说话。

　　齐钦也不拆穿她，静静看着她架柴，点火，挑了七八个红薯来烤。

　　这会儿村中四处炊烟四起，他们点火也不会引人注意。

　　红薯烤好了，胡瑛拿去给齐钦，见他红光满面，双眼亮亮的，嘴角有不明显的上扬。

　　接到他的目光，她触雷似的把烤红薯丢给他，自己蹲到另一边吃去了。

　　吃完了，胡瑛把火灭了，把窖口盖上，准备睡觉。

　　“好冷啊。”齐钦那倒霉催的在黑暗中低声道。

　　听到他的声音，胡瑛心里噔一下急速跳起来，脸又开始发烫。

　　“好冷啊，胡瑛。”齐钦又说。

　　胡瑛忍着不受控制的心跳，站起来几步走到他身边，挨着他躺下了。

　　“别说话，别乱动。”胡瑛躺下后命令道。

　　“好。”齐钦乖巧应下。

　　兴许是白天睡得久了，胡瑛躺了很久都睡不着。

　　晚上，一片漆黑里，齐钦翻了个身，恰好把手放在了她的手上。

　　她没动，齐钦握住了她的手，她也没有挣开。

　　黑暗中，两人都睁着眼。

　　外面的雪停了，红薯窖里也没那么冷了。

　　第二日一早，胡瑛背着烤红薯，早早就推着齐钦赶路了。

　　经过昨晚，胡瑛浑身不自在，常避开齐钦的目光，撩头发的动作也多了起来。

　　虽然她的头发打结，发丝乱飞，撩了也没用。

　　齐钦没再说要娶她的话。

　　因为他胸有成竹，到了京城，胡瑛无处可去，只能跟了他。

　　－

　　胡瑛他们距离京城本就很近了，今日走得再慢，也在黄昏前赶到了京城。

　　渭阳北城门高耸入天，来往百姓络绎不绝，城门下有层层官兵对进城的人严密盘查。

　　连乞丐都洗了脸看清样貌才让进城。

　　胡瑛推着齐钦到了城门外，见进城的队伍排得很长，便知情况不妙。

　　随便一打听，说是国丧期间，为了维护都城秩序，恭王建议护国军将领这么干的。

　　胡瑛和齐钦在远处停留，看到城门左边站了两个左顾右盼的汉子。

　　“郭金和薛林。”胡瑛轻声说。

　　齐钦转头，见城门右边还站了个人，是刘看山。

　　“有人监视他们。”胡瑛说。

　　齐钦再仔细看，刘看山身边也有几个形色可疑的人。

　　“今日进不了城。我们先想想办法，明日再来。”胡瑛看见天色已晚，离开城门的人不少，提议道。

　　齐钦点头答应。

　　两人在城门不远处踌躇不过片刻，便缓缓往城外走了。

　　此时天色不早了，看着长长的进城队伍，有不少人离开城门，打算明日早些来排队。

　　离开的人不少，齐商臣却从中揪住了两个乞丐。

　　他们身上裹满了污泥，浑身上下灰扑扑的，衣裳已经看不出本来的颜色，面容也是一片模糊。

　　两人中有一个走不得路了，被另一个用独轮车推着。

　　近些天来京城的乞丐不少，也有来得晚了没进得了城的，可他们无一例外蹲在了城墙下。

　　而那两个看起来真的又冷又饿，可他们宁愿舍近求远也不来城门下。

　　齐商臣自然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可疑之人。

　　“那两个，叫王会多带点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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